《[陈情令]不老泉》元木离人

1、第一章

　　你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你又回到了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

　　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真身穿越。
　　没有任何准备，你甚至连外套都来不及披上，就来到了一处下着大雪的荒郊野外。
　　手上拿着一只没什么用的手机。
　　穿着轻薄睡裙的你赤着脚走在石子路上，在刺骨的冬日寒风中艰难地前行。
　　你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长时间未尽一粒米的你在饥饿和寒冷的双重夹击下，终于坚持不住摔倒在了雪地里。
　　就在你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就快要魂归西天时。
　　你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光头。

　　.

　　小和尚长得唇红齿白，人俊心善。
　　他救了你，还将你带回了寺庙，为你做了一顿热腾腾的斋饭。
　　你发热了，也是小和尚替你找大夫治好的。
　　他还给了你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
　　遇见好人的你热泪盈眶，毕竟你以为你一定会交代在那里了。
　　绝处逢生不外如此。

　　.

　　小和尚长得俊秀清雅，又通慧性灵，是主持的得意门生。
　　也是一个一逗就会脸红的半大小子。
　　在养病的那段时间里，你几乎是时不时就要逗逗他。
　　让他喊你姐姐。
　　是了，他是个比你还小几岁的小少年。
　　这个整日不是念佛就是习武的小和尚，最后还是经不住你坚持不懈的逗弄。
　　他无奈地垂下了眉眼，乖乖地喊你了一声姐姐。
　　你满足地笑了起来，像一只餍足的猫。

　　.

　　小和尚除了吃斋念佛，他还有个极为风雅的爱好，抚琴。
　　他时不时就会奏上一曲，而那时，你会在一旁托着腮，认真地聆听着。
　　你其实听不懂这些高雅的乐曲。
　　但是你觉得，眼前的小和尚抚琴的样子真好看。
　　是你见过最好看的和尚了。

　　.

　　小和尚慢慢长大，少年骨肉未丰，但眉眼如白雪洁净，不染尘埃。
　　不过少年，他就成了远近闻名的高僧。
　　就在你以为他会朝着玄奘慧能这一方向发展的时候。
　　他却在弱冠之年突然改变了人生志向，决定还俗了。
　　于是小和尚再也不是一个和尚，他成为了一名乐师。他为自己取了一个名字，蓝安。
　　“伽蓝”之“蓝”。
　　这个名唤蓝安的少年认真地告诉你，他要去求仙问道去了。
　　临走之时，他问你要不要一起。
　　无处可去的你自然答应了。

　　.

　　自那天起，你好像见证了什么不得了事情发生了。
　　少年在求仙问道一途上天赋异禀，没过几年就闯出了名堂，成为世人眼中的仙家名士。
　　并且他好为人师。
　　硬是将你这条咸鱼也拖上了修仙问道的大道。
　　你的天赋意外地还不错，虽然比不上他这个怪物，但是努力一下还是可以傲视“群”雄的。
　　这个雄当然不包括他。
　　少年对你要求颇高，因此你每日不是在修炼就是在去修炼的路上，真正做到了连睡觉都在梦里比划着那几招剑法，只有这样，才能勉强达到他的要求。
　　除了修炼，你还得跟着习琴。
　　蓝安琴剑双修，以音律入道。
　　白衣纤尘，翻琴在手，弦弦铮然。
　　可怜了不通音律的你，日日都在弹棉花中度过，最后竟然真的弹得像模像样。
　　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
　　就这样日复一日。
　　你叫苦不堪，日日都期盼有人能来管管这个少年。
　　那个人很快就出现了。
　　少年在姑苏遇到了他的“命定之人”，你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以一种令你惊诧的速度看对了眼，然后很快结为了道侣。
　　当他们抱着自己小儿子来让你为他取字的时候。
　　你已经麻木了。
　　他们夫妻二人走得并不是修仙隐居流，两人都颇具想法，且志趣相投，于是双双打下了家族的基业。
　　在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建立了姑苏蓝氏。
　　你感觉你吃到了一碗高级狗粮。
　　原来你穿越的是一个开门立派的龙傲天流的小说吗？
　　等等。
　　姑苏蓝氏？
　　直到那天，你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究竟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

　　作为一同打下基业的小伙伴，你被强行按上了长老的位置，负责新弟子的教习。
　　你端坐在上首，看着向你作揖的新入门的小萝卜头们，心情复杂极了。
　　也害怕极了。
　　担心误人子弟的你每日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松懈。
　　倒是蓝安让你不必太多拘束，随心即可。
　　你当即瞪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撰写出这么多条家规的人是谁。
　　不要太过拘束？你为了给弟子们树立一个好榜样，每日坐姿端正，端得是一个温柔知性的样子，已经很久没有自在地做过什么事了。
　　倒是这个小子，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已经是一家之主的他在人前一直是一幅清雅端庄的君子模样。
　　年少时还能窥见的些许活泼，如今也已经看不到了。

　　.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就在蓝安的孩砸都已成家立业，生下了白白嫩嫩的孙女，而他本人的鬓角也爬上些许斑白时。
　　你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所有人都在长大，都在变老，当大家都在被时光追赶着的时候，只有你是一直没有变化，就和刚来这个世界时一模一样。
　　虽说修道之人往往驻颜有术，很少能看出明显的年龄变化。
　　但像你这样的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蓝安曾经帮你探寻过你容颜不改的原因，但这件事终究还是不了了之。
　　对这样的不同寻常，你感到惊异又害怕。
　　你生怕被人看出些许端倪，然后被当成邪魔歪道抓起来。
　　你开始深居简出。
　　在又带出一批弟子后，渐渐的，你不再出门了。

　　.

　　后来的后来。
　　蓝夫人故去了。
　　蓝安在闭关了七日后，向你坦言了打算重回寺庙了结此生的决定。
　　“那蓝氏呢？”
　　你问他。
　　他朝你露出了和过去无二的浅笑。
　　“阿槐，蓝氏就交给你了。”
　　你震惊于这位老友的厚颜无耻，但却说不出挽留的话。
　　因为你知道他去意已定。
　　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一旦这个人做出什么决定，那是万万不会改变主意的。
　　然后，你眼睁睁地看着他安排好一切，在一个寻常不过的夜晚，悄然离去。
　　他离开的那晚，你就站在云深不知处的山门口，目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

　　.

　　在那之后又过了很多年。
　　久到你昔日的故友们都相继逝去，久到连他的孙女和曾孙都继承了家主之位。
　　只有你仍然是当年的样子。

　　.

　　你不是没想过放下这一切离开蓝氏。
　　但是只要你一想到那个自雪地里救你的小和尚，和少年清浅的笑，便再也迈不开离开的脚步。
　　他也正是吃准了你的性子，才会说出将蓝氏交给你的话。
　　额上的抹额仿佛成了一条看不见的绳索，将你牢牢地束缚在了云深不知处。
　　你就这么数十年数百年在蓝氏待了下去。
　　在这漫长的数百年的岁月中，你甚少出现在人前，十之八九都是在闭关。
　　你不知道你的修为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但是你始终记着蓝安曾经对蓝氏宗族说的话。
　　他说有你在蓝氏，可保蓝氏百年安稳无虞。
　　你牢牢记着这一点，也并不想打破老友的flag,所以拼命修炼。
　　况且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你总要找一些事做一做，才不至于无聊。

　　.

　　渐渐的，除了少数几位宗族的亲传弟子外，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你的存在了。
　　你就像一具内里腐朽的枯木，却端着张不会老去的美人皮。
　　看着太阳一轮轮的升起又一轮轮的落下。
　　你的心渐渐老去。
　　有一天，当你看着窗外的梅树，捕捉到那刚抽出嫩芽的细枝被残雪压断那一瞬时，你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于是你决定振作起来。
　　除了日常的修炼外，你还会定期去云深不知处的角角落落去逛逛。
　　你把这个叫做老年人的健身。
　　偶然有弟子看到你的背影，却将你称为后山的孤魂野鬼。

　　.

　　在蓝氏的宗主换了不知道第几个时，有一日，你偶然路过了龙胆小筑。
　　据说这是这一任家主青蘅君的夫人所居住之地。
　　只是青蘅夫人几日前便去了。
　　你好奇地朝着小筑的门口看了看。
　　于是你看到了，一个看起来不过六岁的小男孩跪在雪地里，头上系着代表蓝氏宗族的卷云纹抹额，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虽漫天飞雪，却仍倔强地跪在那里。
　　你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莫名的熟悉，但是你却有些想不起来了。
　　太久了，那些穿越前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
　　为了这点久违的熟悉感，难得兴起的你一下找到了要做的事。
　　你开始暗暗地观察他。
　　然后你发现，这个小男孩几乎每个月的这个时候都会来到这里，常常一跪就是两个时辰，什么话也不讲。
　　有的时候他的哥哥和叔父会出现，但是很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来的。
　　有一日，你正躺在小筑的房顶啃李子。
　　然后你又见到了他。
　　你见他沉默地来到小筑门前，和过去许多次一样笔直地跪了下来。
　　那清清冷冷不苟言笑的样子，像极了初见的蓝安。
　　唔，缩小版。
　　鬼使神差地，你下了屋顶，走到这个男孩面前，蹲了下来。
　　小男孩看着你，目光警惕。
　　“你是何人？我从未见过你。”
　　你知道他是因为你的同款抹额，才会言语克制恭敬。
　　你露出了拐卖小孩的怪阿姨笑：“你从未见过我才正常，因为我也是才回来的。”
　　“至于我是谁……”你眼珠子一转，不过三秒就为自己杜撰好了新的身份，“你可以叫我姑姑，我是你父亲的妹妹。”
　　看着小男孩的眼睛因为惊讶微微睁大。
　　你觉得临时编出这个身份的你机智极了。
　　“来，叫一声姑姑听听。”
　　时隔数百年，你又提出了相似的要求。
　　只是这一次对象换成了眼前小小的蓝湛。
　　是了。
　　你想起他的名字了。
　　蓝湛，蓝忘机。

　　.

　　你决定要出世了。
　　他们为你安排了一个身份，青蘅君的妹妹。
　　正是你当初诓蓝湛的假身份。

　　.

　　对于占了蓝湛那么大的一个便宜，你不仅毫无负罪感，还乐在其中。
　　毕竟按照真实年龄，你可是他的老祖宗。
　　在你了解到蓝湛和你一样是琴剑双修后。
　　你主动揽了教导蓝湛的活儿。
　　从那日起，姑姑“欺压”侄子的日子开始了。
　　他有没有和当初的你一样苦不堪言你不知道，但是你却是在其中找到了无穷的乐趣。
　　你将当初蓝安教你的那一套，原封不动地教了回去。

　　.

　　小蓝湛的天赋果然很好。
　　至少比当初的你好多了。
　　你教他什么，他都能马上学会，还能举一反三。
　　简直和当初的他一模一样。

　　.

　　小蓝湛虽然年纪小，却是个十足的倔脾气。
　　有的时候他认为你的教学方法不对，但是拘于礼数他并不会说什么，只能倔强地看着你不说话。
　　你心虚地移开视线。
　　你知道自己让他帮你打山鸡这个行为是有哪里不对。
　　但是你也是为了锻炼他的应变能力，才不是为了想要吃烤鸡这个简单的理由。
　　你很快说服了自己。
　　小小年纪，就这么古板，长大了可是要吃大亏的。
　　于是你语重心长（厚着脸皮）拍拍已经长高不少的小少年：“忘机啊，这是对你的考验啊！”
　　小少年并不买账，本来就冷淡的脸上此时更是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云深不知处不可杀生。”
　　哦喝。

　　.

　　小蓝湛继承了蓝家一向卓绝的音乐天赋。
　　在你又一次因为不走心弹错了几个音符后，他终于忍不了了。
　　小少年走到你面前，朝你恭敬地作揖。
　　然后回到原位，将这首曲子的原曲弹给了你听。
　　许久没听到他人弹奏这首曲子的你，一边听着，一边思绪飞到不知多远的地方。
　　直到一曲毕，回过神来的你和蓝湛的视线对上。
　　小少年的手放在膝盖上，一向清冷的眸子里望向你，带着一些难以察觉的期许。
　　等等。
　　期许？
　　你犹豫了一下，朝他发射了不走心的夸赞。
　　“弹得不错。”
　　他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

　　渐渐的，这个小少年长大了，长成了记忆中那般清清冷冷、俊极雅极的模样。

　　.

　　“姑姑，时辰到了。”
　　门外传来克制的敲门声，三声过后，听不见房内动静的少年轻推房门，来到了你的床榻前。
　　这些年你除了教导蓝湛外，还渐渐做回了老本行儿。
　　你开始坐堂讲课。
　　因这些年你逐渐变得懒懒散散的性子，你时常会睡过头忘了讲学的时间，所以你让蓝湛若是听不见你回他，就直接进来叫醒你。
　　起初的他是不肯的，少年冷冷地看着你，就差没有将“云深不知处不可赖床”这条家规写在眼里。
　　但早起是绝对不可能的，当你第六次因睡过头导致众学子空等时。
　　他还是妥协了。
　　一开始这个少年走进你房间的时候还是微沉着脸，冷冷淡淡叫你一声便完事。
　　但是当这个行为持续了几年后。
　　久而久之，叫你起床也就成了习惯。
　　“姑姑。”
　　“唔。”
　　你睁着惺忪的睡眼，从被窝里艰难地伸出了胳膊，接过他递过来的热毛巾，敷在了脸上。
　　期间因为动作太大，肩上的衣服滑了下去，松松地挂在了你的胳膊上。
　　蓝湛立刻移开了视线，白皙如玉的面庞上，神情是一贯的冷淡，只是耳尖微微泛红。
　　对此你无知无觉。
　　等你终于清醒过来，已经是一刻钟后了。
　　许久没有梦到过去的事了，导致这一次睡得格外地沉，差点就错过了上课的时间。
　　今日听学第一日，就算是为了大清早辛苦绕了个弯儿来叫你起床的二侄子，你也万万不可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