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可有幸福结局》永远的19岁

2、2

　　金起范醒来的时候，不知是四点还是五点。墙上开得高高的窗户只有微薄的青白的光，也不知是月光还是星光。宿舍里此起彼伏的或大声或小声的呼吸，还有不明归属的超大号呼噜声，已经让清晨向来睡得很浅的金起范再也无法安眠。脑袋里很空，只是无思无想的睁着眼，就连面前是谁都看不出来。
　　金起范从被窝里伸手揉了揉眼睛。眼镜在睡觉前收进了包里，他只能尽力让视野清晰一点。迷迷糊糊的，忽然觉得面前这张脸有点不对劲。怎么，像是个女生？
　　这个想法让金起范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一下，也终于让他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不过，是睡梦中翻了个身来面对着他的李东海而已。
　　太近了，不想看都看得清清楚楚。起范勾了勾嘴角，这个人，长得还真像女生，特别是睫毛到鼻子那里，有点像……像小婕。呵，想到这里起范又笑了。清晨的微光里，李东海的皮肤有一种银灰色，就像商场里化妆品柜台上常见的那种招贴美女。好白啊，起范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这时，李东海“嗯”了一声，起范等着看他要干嘛。结果他只是稍稍翻动了一下身体，平躺着继续酣眠。嘴角一条亮晶晶的小溪挂下来，还幽幽的泛着光。起范忍不住哼笑出声，闭上眼。这个李东海，还蛮好玩的。

　　起床，打仗一样的洗漱，兢兢业业的把被子叠成有直角边线的豆腐块，出操，拉歌，蹲在地上吃早饭。李东海和金起范在一个班，但因为身高差距，站队的位置隔的挺远。每次班长叫标齐的时候，李东海就看见金起范的后脑勺在朝阳里闪闪发光。忘了说一句，因为军队的变态规定，现在他们都是寸头。
　　经历了三个月的自由放养，要适应除了做梦内容其他一律听从教官指挥的军队生活，是有一定难度的。需要一点忍耐，需要一点乐观，还需要一点支持。家人已经山高水远了，朋友也鞭长莫及了，大通铺的男生们只好相亲相爱了。只不过过了五六天，大家食同盆居同寝，革命友情的增长一日千里。但是也有人例外，比如这个金起范。开始还有不知情人前去相邀，也不是遭到了断然拒绝，可渐渐的，大家很自然的就在金起范周围划开了一个安全区域。关于这个问题，李东海同学认为应该从金起范同学本身去找原因。比如，大家打扑克的时候，他为什么要在一旁看英语；大家脚很臭的时候，他为什么天天洗袜子；大家聊天讲荤段子的时候，他为什么一言不发打游戏……如此这般，等等等等。也不是看起来装腔作势故作清高，可就是因为他的这些与众不同之举做得如此稀松平常理所当然，大家才觉得，这个同志不是咱一个组织的。所以呢，没办法，他爱自己玩就让他自己玩吧。
　　虽然李东海偶尔也会觉得，这样的金起范看起来好像很孤独。
　　要说李东海，属于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一张天真笑脸男女通杀老少皆宜，虽然有点多动有点敏感，却也在兄弟中间混得风生水起。所以说，他和金起范是两种无法互相理解的人类。如果拿到超市货架分类摆放，大概也是一个在水产一个在冷藏。
　　可马克思老爷爷不是教育过我们，事物总在发展变化的么？所以——
　　（“所以”之后的内容参见高等教育出版社《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2006版第256页第三段……）

　　每天晚上睡觉前，亲情时间。
　　“嗯，妈我知道了。挺好的。别担心。……爸，嗯，嗯，嗯，嗯，知道。我挂了哈。”
　　“怎么了？给家里打个电话怎么打郁闷了？”寝室兄弟甲眼一瞟，李东海的脸色少有的黯淡。“没事。我出去一下。”东海看都没看他，淡淡的答了一句，一把把手机塞进裤兜，跳下铺位拍拍屁股走了出去。兄弟甲愣了一下，这位又是咋了？
　　站在宿舍门外，东海在夜风里望着星空。军区的天空很干净，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星。数星星，数星星……东海数着数着，忽然觉得鼻子一酸。18年来，一种叫想家的滋味头一次占据了他的思维。妈妈还是跟以前一样唠叨，爸爸也还是很严厉，几分钟的电话里都在提着天天向上的要求，但这些……却只是让他情绪忽然低落了。
　　一直都不想承认的情绪，让他觉得羞愧的情绪，只应该属于女生的情绪，出现在了他的心里。
　　还好，教官吆喝大家睡觉的声音拯救了他。
　　别想了，丢不丢人。
　　他这样想着，闭上了眼。
　　可眼前浮现了这样的景象：妈妈在做饭，妈妈在洗衣服，爸爸在看报纸，爸爸在训人……无声无息的，东海知道自己的枕头湿了。左边的兄弟甲翻了个身，东海赶忙转到貌似已经睡熟的金起范这边。一定要，一定要，无声无息，不被人发现……
　　慢慢的，泪不流了。东海让自己躺平，盯了天花板好一会儿，发现鼻子里呼噜呼噜的——呃，鼻涕。糟了，床上哪里找卫生纸？伸手在枕头边上乱抓手机，有个光才好起来找东西啊。东摸西摸，忽然，手指碰到一个柔软的触感——这是什么？
　　哈哈，老天帮忙，一张纸巾！
　　东海欢天喜地的拿过来，呵居然还有香味，迅速并尽量小声地解决了问题，心想，嘿嘿，真是好运气啊，怎么就会有张纸巾在枕头边上呢？人品啊人品。想完，心情舒畅的就准备入睡。这时——
　　“起床起床！起床起床！……”不知多少个教官同时大吼着，伴随着尖利的哨音。
　　李东海猛地睁大了眼睛，一骨碌爬坐起来，四下一望，正好对上同样刚刚坐起来的金起范的惊慌的眼。周围的同志们还在美梦中别扭着不愿醒来。门外的叫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还带着教官们常有的阴谋得逞的诡异腔调：“十分钟之内——穿戴整齐——背包打好——操场集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传说中的紧急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