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枕》陈戏

2、2

　　京都。

　　夜已深了。

　　在皇城外往东南方那边儿的长安大街，因着此处住的都是皇亲贵族，又被称为：“小黄家街”，黄字同皇。

　　小黄家街这边儿没有长乐街的嘈杂喧嚣灯红酒绿，也不像是宣武大道那般的死寂，冷清到你这边儿打个喷嚏，声音都能传出老远去。

　　零零散散的灯火光中显得其中有座府邸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那门外面儿还派有士兵重重把守。

　　看旗帜，竟是亲军右卫龙武！

　　这亲军是统称。共分有两卫，左卫凤鸣右卫龙武。自大顺立朝以来凤鸣龙武这两卫向来是由皇室宗亲领军。且此人还必须得是皇帝亲近而信任的人。

　　果不其然，那牌匾上书七皇子府。

　　穿过前厅步入后院，亭台楼阁皆映在青松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相得益彰。

　　如此景色却也是无人欣赏。那来往的众人都一致是神色匆忙步履不停，但却无一人发出声音。

　　再一看，不只是各个出入口，在其他阴暗些的围墙角落里竟也站满了龙武军！

　　正包围住了院子，只放那些侍女医官在此进出。

　　屋子里，医官们以一老人为首，皆是面露忐忑，神色不安。

　　“院首，这次若不能。。。”

　　还未等那人说完话，姜济便截住了话：“上头那位可是下了死令，且太子还在这儿，各位言语间可要注意了。”话毕，那些个医官们便都阖上了嘴。

　　姜济捋了捋稀疏的胡子面色平静。

　　谁道他心里却想着“唉因为这差事是吃不好睡不好提心吊胆的翻阅古籍想办法，就是生怕里面那位爷一个没挺住带着他们一起去了！七皇子此次中的毒名为，鸱沉。
　　这毒来自西域，中原罕见！不说旁人，就是这太医院里面儿的多少人，怕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哼。
　　就连他自己，也是因着他的老师曾侍候过前朝一位大员。那位大员，就是中了此毒。
　　他老师医术精湛。但最后还是没把人从鬼门关抢回来，最后自己也因此丢了性命。
　　唉。老师走前留下的手记上面倒是有了些对于此毒的见解，但是。。。就连老师也说了，他这法子并无万分把握。
　　他自然是比不上老师的。
　　刚知道七皇子中了这毒时他还以为他也要走上师父的老路。
　　好在是龙子命大，虽是这毒刚烈，但因没刺道要害，毒素蔓延的不太快，还有办法抑制。只是人要受些苦了。”

　　算了算时间，姜济起身进了里屋。

　　软纱帐幔后躺着那位七皇子，眉目紧皱，小脸上满是虚汗，面色却不不似一般那样儿的苍白，而是呈现出一股子红色，这样一看气色倒不像是中了毒。

　　姜济号过脉，就着桌上面的笔写了个方子，拿出去交给了他的小徒弟商陆，告诫到：“去拿这方药，一个半时辰后给七皇子服下。当心着点。我去前面见太子殿下。”

　　商陆赶忙应下转身去拿药。

　　姜济往前院走去。

　　前厅待客，偌大个屋子里只有三个人。气氛显得有些冷然。

　　上座为首的是个女子，却不像是一般女子那样儿襦裙步摇胭脂点点，她身着墨色祥云纹嵌金边锦服头发高高束起只插了根碧色玉簪，端的是英姿勃勃耀如春华，眼神锐利紧抿着的唇角显得不怒自威。

　　在她旁边站着个青衫女子，皓肤如玉唇似点樱眉若墨画，弃了珠花流苏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雕着梅花的木簪绾起，面色淡淡只有在看向墨衣女子时眼中才会漾出些温柔笑意，更是给她添足了风采。

　　除去她们外，还有个青年男子，长身玉立目若朗星，面容和七皇子有一些相似，因是男子肤色不似她那般白皙倒是显得更加英气逼人，若不是现在面带急色想必更加器宇轩昂。

　　那青年频频望向门外，坐立不安的样子都被上座的女子收入了眼底。

　　那女子看向了身旁，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一样。

　　青衫女子随即开口道：“三殿下莫急，已派人去知予了姜院首，待有了消息必然头一个儿过来禀报。这番没来便是还稳妥着。”声音有些冷，语气却柔和平缓还带着些安慰的意思。

　　那青年听过后面色有些僵硬，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没接话，只是点了点头。

　　片刻后，就见姜济进了门：“微臣见过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那姜院首气喘吁吁地跪地行礼。

　　太子起身虚扶了他一把叫他起来回话。

　　“此毒甚是霸道，还好未伤内府。七殿下已无大碍，但现在也只能压制住后慢慢拔毒，身子还需好好将养。一时半刻怕是还要昏睡着。”姜济说完微微抬眼偷看太子，

　　太子神色如常不辨喜怒：“需要什么可派人去东宫取，你便先在这侍候着，等七子好后再回宫中。”

　　姜济低头行礼应是。

　　周蔚风转头看向周思服又道：“怀琛，这两队龙武给你留下，你在这守着七子，孤进宫回禀父皇。”

　　“是。我是她亲哥，当然会好好守着她。”见周思服如此答话，周蔚风却也未多说，带着容席出了府邸。

　　“长清，你去着人帮阿大，此事务必查清身后之人是谁！”当下只有周蔚风容席二人，周蔚风神色冷峻，不豫之色也不再遮掩：“此事在我，七子是替我受的伤。”

　　“好，你且去。府外有我。”容席抚了抚她有些褶皱的衣衫，看着她上了马车。

　　此时宫门已关，侍卫掏出块玉佩扔给了守门将士，那将士看后忙跪地行礼：“太子殿下大安。”双手托着玉佩还给了侍卫后便让人把宫门打开请她进去。

　　周蔚风下了马车朝着宣事殿走去。

　　“殿下，您可来了！”老太监一见到周蔚风就乐开了花儿，嘴上却悄悄说道：“皇上刚才发过脾气，因着七殿下的事。”

　　老太监心里嘀咕着“这次太子进宫面无急迫，看样子应是七殿下有了好转，那皇上心情也能好些了。”暗松了口气。

　　周蔚风颔首轻声道：“辛苦丰公公了，孤先进去了。”

　　推门而入，跪地行礼“儿臣见过父皇。”周蔚风伏身等着。

　　玉珠帘后面端坐着位中年男子，脸庞有些消瘦，面上带着些许病色显得有些蜡黄，但仍不难看出当年雄姿。

　　“起来吧。”皇帝挥了挥手：“怀易怎么样了？”

　　周蔚风低着头回道：“回父皇，七子现已无大碍。只是那毒性猛烈，还未醒来。儿臣叫姜济留下侍奉，那龙武卫也留给了怀琛。”

　　“父皇，此事儿臣已经派人去查了，七子是为我挡的那一箭，我必会给她个交代！”说罢又跪了下去。

　　皇帝起身走到窗边也没看她，只叫她起身：“怀易自小儿便与你要好，你还能记得她待你好就好。”皇帝这话说的很平淡，声音甚至是带着些柔和。

　　可就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叫周蔚风听得冷汗直流，她心底里藏着的那丝不甘，仿佛被放在了太阳下暴晒，叫她无处遁藏。

　　“这事交给你去办，你要查清楚，不得有误。怀易那里派人看着，缺了什么给她补上。朕乏了，你去吧。”她这方才回过神来，应了后退了出去。

　　冷汗都浸湿了衣领，风一打，凉飕飕的。想着刚刚皇帝说的话，她心中就一阵发虚。

　　回到东宫，容席已经回来了。

　　侍女伺候她洗漱后，二人躺在床上。周蔚风想把此事说出来告诉她，却仍是难以启齿。罢了。

　　容席见她回来时神色不安步履沉重，就知她心中有事，等了半天也没见她开口，心中猜测，只怕是因刺客的事情，皇帝训斥她了。

　　“阿大那里我已经加派了人手，就算把京都翻过来都够了，你莫要着急，这两日你也没有休息好，早些睡吧。”容席拉着周蔚风的手拍了拍。

　　她向来冷淡，可这番话她说的却是有温柔万分。

　　周蔚风没说话，只是拥她了入怀，闻着容席身上那冷冷的香味，心里总算轻松了些。

　　总归是这天下也好这美人也好都该是她的！

　　这样想着便像是挖了个坑，把那些阴暗的想法又都埋藏了起来。

　　“没事了长清，睡吧。”
　　两人相依而眠。

　　宣事殿内，皇帝忍不住肺部的瘙痒咳嗽了几声，喝了口茶才开口，声音已有些沙哑：“你派人去盯着太子，再派两个人去怀易那里守着。”

　　“诺。”

　　声音从梁上传来，转瞬寂静。

　　老皇帝手搓着串玉珠，跳跃的烛火光映的他面上晦暗不明。

　　良久后，才叹出口浊气，喃喃自语：“怀渊朕可是给了你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