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第十六夜》沈御风

6、【十六夜系列之六】追逐，反追逐，以及其他

　　小贩一把拽住我，我被惯性差点放倒在地。他问：你干嘛这么在跑？
　　我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止住沸腾的血液在体内流窜：我被人追杀了。
　　啊？他愣了一下，匆匆打量我了一身，你犯法了？
　　没有！我否定，要不，大哥帮帮忙吧，如果我没被抓住，一定会给你好处。
　　他眼珠滴溜着，琢磨着是否真的能否相信我的话：好吧，那你的衣服先押在我这里。
　　我瞅瞅镶了水晶的这件马甲：恩，好，等下大哥如果看到某一男一女冲了过来，你一定要引开他们啊。
　　他忙着扒我的衣服，点头连连称诺。
　　我继续我的奔跑，在小巷，在大街，在游乐场。
　　路上遇到好多人，有扫地大妈，有维修工人，有酒店老板娘，哦，老板娘手中还抱着一个半大男娃，冲着我腼腆地笑。
　　我气喘吁吁地爬上全城最高的塔尖，四周都是透明的玻璃，天地在瞬间旋转。
　　我凝望远方，人流向这里无止境地涌来，洪水滚滚，那么歇斯底里，那么不可理喻。
　　他跟她爬上来了，他们知道我在等他们，就在这个属于我的世界之巅，他们按捺不住属于深渊的欲望，还是爬上来了。
　　一群人把我逼到玻璃塔尖的一角，我粗略地环顾，里面有穿着我马甲的小贩，有缠着我皮带的大妈，有套着我帽子的工人，有戴着我钻戒的老板娘，哦，还有那个男娃，手里握着一串项链，冲着我狰狞地笑。
　　我淡定地问：你们收了我的好处，却如此残害我，你们不讲良心嘛？
　　我知道他们回答不，或许，曾经有些人会有过良心，但是也只有一瞬间，过后，良心比什么都不值钱。
　　不值钱，恩，还有什么比钱还值钱呢？
　　他跟她，抿抿嘴，两个人双手相握，是正式向我宣战了嘛？
　　他们异口同声道：你还有什么隐瞒我们？说出来，就饶你一命！
　　我？我一切都是坦白的啊，我说我被追杀了，我说让你们帮忙，我说一定会给你们好处。
　　为什么你会被追杀？他们怒目而视，就仿佛我就是天底下最该被扔进十八层地狱的罪人，是因为你裤兜里那张彩票吧？！
　　我虎躯一震：你们都告诉他们了？
　　他跟她，微笑着，胸有成竹道：分赃这事，虽然对我们本身不公平，但是起码比找不到好。
　　我颓废地揉揉眉间：想不到你们居然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少说废话！他们吼道，此刻，人心是如此齐，齐着想将我碎尸万段，快把彩票交出来！
　　我咬咬牙，哆嗦地从裤子里面拉出那张皱巴巴的彩票：彩票啊彩票，不是我不疼爱你，只是，那些人欺人太甚，只能……委屈你了。
　　话音刚落，我奋力一把，将它撕成无数张，洋洋洒洒地撒出了玻璃窗。
　　不！要！！啊！！！那些人的眼神里充满了饥渴与冲动，他和她带头，推开了我，一跃而起，冲出了玻璃窗。那些小贩，那些大妈，那些工人，还有那个老板娘，也随即奋不顾身地扑出窗外。
　　他们都化为一滩那么浓稠那么腥臭的墨迹，渲在蔚蓝的空中，染在雪白的纸间，转眼间，被无情的雨水冲刷得瘢痕累累。
　　恨他们嘛？我回过神，发现手中居然还抱着那个男娃，他的项链被他妈抢走了，漆黑的眼眸中荡漾着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舔了舔他的脸颊，剔透的玻璃刹那化成晶莹的水面，我踮起脚，漾起圈圈涟漪。
　　他突然笑了，我使劲地咬了一口他的耳垂，他又突然哭了。
　　低头，发现水中，还有一个人在扯着嘴角，熟悉的嘲笑，却那么的陌生。

　　梦于12.29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