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紫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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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槿他们再次来到医生办公室，想确定一下沈却的情况。
“药物请用最好的，副作用最小的，还有我想请个人照顾一下，请你们提供这里经验最丰富的护工……经济方面不是问题。”程楠暮说着，却换来医生的一个冷眼。
“你们要离开了？万一有什么事可以联络到你们吗？”这位医生始终冷着脸，看了看他们入院时填写的联系资料，笑意更是带讽，联系人一旁，与患者关系那一栏，空白，“如果患者有亲属的话，我想还是有必要通知一下的。”
“他没有家人，有什么事我们可以负责的……他也算我亲戚的孩子。”程楠暮的眼神本能避开了那薄薄一页纸，无不尴尬，刚才填写的时候，提笔在那空白处迟疑了良久，却始终没有下笔。
他们与沈却之间的关系？微妙到尴尬，在嫂子死后，凭空冒出的养子？自己女儿喜欢，但他们并不赞同的对象？还是再简单不过的，上下级关系？
封槿理解自己丈夫的犹豫，可为何在这一刻，她忆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幕，那时她同妹妹一起逛街，封柌突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陆以续在急诊室里，她惊得几乎是叫出来的，“我孩子怎么样了？”那时，陆以续到他们家并没有多长时间，但这一声“我孩子”叫的却是那样的不假思索。
再想沈却，心中一滞。
“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可有孩子？”医生直视他们，目光暗的发沉。“如果是你的孩子躺在这里，你们会说一句，请一切用最好的，就放心离开了吗？”
“他……似乎对我们有些抵触的心理，我们可能不适合照顾。”封槿解释，连她自己都听得出话语间明显的底气不足。
“患者现在的状况，也并不适合在这里继续治疗，更何况是在没有家属辅助，参与的条件下”医生挑眉又扫视了面前的两个人，才又说，“我们医院在心理疾病方面并不是很专业，建议你们可以将他转至××医院继续治疗。”
“什么？”封槿皱眉，那指的是本市精神病专科医院。“他是胃病发作才住院的，你这么说，是不是在侮辱人？”
“在那里，只要你们也出钱让他住特需病房，和这里没有什么区别。”医生脸上的冷笑更浓，微撇了撇嘴。“那位先生自己没有经济来源吗？请问，究竟是谁在侮辱人？”
“似乎医生并没有随意探究旁人想法的权利？你是不是在多管闲事？”程楠暮有些被激怒了，“他的眼睛不太方便，如果你们安排不了，我自可以找人过来照顾，至于转院的事，如果真有必要，我会找你们院长谈一谈。”
现实残酷，打抱不平不过一时意气……
医生终究点头应允了他们的要求，两个人离开办公室的时候，立时卸下了那伪装的盛气凌人，程楠暮苦笑着低喃了句，“我们做的不好……不，是做错了吧。”
彼时手机的铃音响声清亮，是程缘打来报平安的，只是她不知道，她拨通的两个手机，只隔了几分钟，隔了几十米的距离，真正的，此起彼伏……
程楠暮是那么的想念，却只说了几句确定平安后，便把手机递给了封槿，神色复杂。
“小缘……沈却他……”封槿犹豫着，内心挣扎，告诉她，可是应该？
“他怎么了？刚才电话也打不通，妈，他出事了吗？”只是提到名字，电话那头已慌乱一片。
“没事，就想问问他打电话给你没有，考察一下他的表现，哪里知道自家女儿更沉不住气，连爸妈的电话都是排在某人后面才打的。”封槿胡乱编着，嗫嚅取笑，笑得只觉鼻尖泛酸，刚才医生的讽刺哪里有错？是啊，他不是他们的孩子……为了自己孩子安心，他们居然可以隐瞒不负责到这种地步，自私，似利剑直刺心口，令她不敢正视。
“他大概很忙吧，不会是故意不接的。妈妈，你一定要多关心他一些，他的身体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好的，连吃饭都不肯好好吃，身边又没个人……”程缘在电话那头，声波是那么远长，牵念却是那么近密，哪怕声线到最后低得模糊不清，却重重敲击了封槿的心脏。
通话结束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电梯门口，随着“叮”的一声，封槿看着门缓缓移开，只是怔着，忽又转头说了句，“楠暮，我有些不放心，我们还是回去看看那孩子吧。”
沈却听到开门声，而后是吸气声，再然后……“先生，我是过来照顾你的人，我帮你弄干净。”
他想笑，真是怀念啊，剧本似乎要重演一遍，那么几天后，他会等到程缘，如果可以，他倒还甘心，再……任人摆布一次。偏就，只是妄想。
“请出去。”沈却冷声说着，“陌生”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是怎样的概念？至少，不会等同于一个盲人对“陌生”一词的定义，因为那是更可怕的事，除了声音，什么都没有。
小缘，什么都没有的话，有人触碰你，是件多让人厌恶的事，你可知道？脑海里鲜明对比着，可耻的怀念着你指尖的温度，更可笑的是，现在的情况下，我竟还在嫌弃别人，我一定是疯了。
胃里的抽搐未有停歇，他握着手机，用力揉按着腹部，几乎把它摁的陷入其中。才发现自己的骄傲来的如此可笑，终要开口，“上衣口袋……药……”
“先生……”
“我给你双倍的报酬，只要拿药瓶……热水，毛巾……然后离开。”沈却侧身，撑起身体，手臂上胀痛明显，抬手摸了下，在肿起的包块处，撤掉了针头，重心顺势偏离，他偏重重摔在了地上，声响很大，膝盖硬生生撞击地面，但不痛。
因为胃里突然的痉挛犹如撕扯般，吸去所有的感知，不止是痛。
痛至极点，原来是不会叫的，因为恨不得咬碎唇齿来盖过痛楚，因为……血腥味蔓延到整个口腔，再一动，咸腥就要肆意。
“小却……”有人又在叫那个名字，又在，寻他开心。
手臂上有针刺感，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知道，连思维都已受人控制。
……
唇上的刺痛牵扯让他醒过来，皱眉间，听见有人喊“小却”，熟悉的犹似幻听。良久才确定是程缘的母亲，不禁闪过一丝倦怠，这样来回反复很有趣吗？“我已经……够疯了。”
“傻孩子。”封槿埋怨，继续小心用棉签沾着水清洗他唇上的血迹，稍一碰，伤口就又裂开了，渗出血丝，皱眉低吟，“小却乖，别说话。”
“别逼我了……”沈却想笑，微一扯动嘴角，咸腥味又浓重，胃部剧烈收缩了一下，泛起恶心。
有人准确伸手替他揉按，制止了胃里的翻腾，酸涩渐平息下来，他就着凑到嘴边的杯缘漱口，却听到了抽泣声。
“小却……对不起。”封槿努力替他安抚着胃，看着盆里淡红色的液体，听他说“别逼我了”四个字，悲凉蔓延至全身，她总是这样，总要到最后关头，才明白有多少忽略亏欠。
这一次，握紧对方的手，她不会让这指尖的温度再变凉的，“不逼你了，我让小缘回来，马上就让她回来。”
“不……我不想她看我这样。”沈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浑身绵软，只有手上被人紧握着的酸疼感还证明着意识犹存，唯能绝望地重复着，“别逼我。”
“好，不逼你，都依你。”封槿拉过他的另一只手，将冰块敷在手背肿胀的包块处，感觉到他的手在后缩，微吹气询问，“很痛吗？阿姨轻一点。”
“让我一个人。”沈却知道身上已经被擦拭干净了，掌心更不断传递着那人给予的温暖，这一切却只令他心生抗拒。
“不行，刚给你打了针，但医生说药效过了，怕是还要胃痛的，一个人，再要痛到摔倒在地吗？”封槿擦了擦他额上的汗，话音尽可能轻柔，“我知道叔叔说的那些话让你介意，我把他赶走了，你放松一些，不管阿姨以前怎么想，现在，会站在你们这边。”
“不要哄我。”沈却拧紧眉头，脸色白里泛着青，气息微滞。
“小却，千万不能再勉强自己了知不知道……要是再出血的话，胃就保不住了。”封槿挤出笑容，看着对方空洞的眼神，方之这安慰单薄到多余，忽又逼出了眼泪，“小缘她总是逼我教她做吃的，你要是不养好胃，到时候她做给谁吃？”
沈却闭目，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颤动间，微渗出水珠来，再不说话。
第二天，封槿给他擦拭时，他才又开口说了句，“让别人做吧。”
“害羞什么？昨天也是我弄的，不喜欢人随便碰你对不对？可惜小缘不在，不然让那丫头帮你最好。”封槿笑了笑，拿了热毛巾给他擦脸，关切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沈却虽然看不见，并不会始终眯着眼，封槿发现他只有害羞或是难过的时候才会紧闭眼眸。
“你要是面对我别扭，我打电话给小缘。”封槿笑得更为轻松，生疏已经消散许多，才淡淡威胁，“别忍着，不舒服要说。”
很久之后，沈却低声应了句“腿抬不起来。”
封槿疑惑的卷起他的裤管查看，不由一惊，昨天磕着的地方本就有些红，现在两个膝盖已是大片的淤青泛紫。
医生检查后解释说贫血的话，挫伤的淤血就很难消散，沈却听后神色平静，听到封槿叹息只笨拙地开口，“没关系，反正我看不见。”
沈却实在不懂的安慰人，但往往也是这笨拙的语气，就可打动人心。
封槿煮了些紫米粥让他喝，想是补血，他犹豫着，点头答应后又补充，“阿姨，备个盆，省的一会儿麻烦。”
勉强吃了半碗，他不停揉着胃，想忍住恶心，终究还是吐了，吐完竟笑称“很好喝。”
医生查房的时候，沈却提出愿意接受胃部切除术，但被告知即便如此，也不会改善如今的厌食症状，他听后不语，笑意更深，笑得还是那满满的讽刺意味。
封槿才知晓，原来他嘲笑的，大多时候，从来只是他自己。当初透出的傲气都只是假象，他只是自厌罢了。
“我把粥做的稀薄些，你喝些汤水试试，那个时候，小缘这么做不是能吃下些吗？”
“等急了吧，那丫头怎么今天还不打电话给你？”
“不要再听留言了，你主动打个电话给她吧。”
……
只是一个人说，通常都没有回音，沈却的寡言让封槿害怕，医生已经再三提出转院治疗的意见。
沈却心下清楚的，终究还是笑，“阿姨，我是不是真的疯了？对不起……真不该给她承诺的。”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紫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