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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番外三·迎雪 ...

  •   文绢雅嫁为他人之妻第三年,白迎雪仍旧是孤身一人。

      “那年秋猎时见到,事情发生没多久,见她气色尚可,我和翩然都以为她已经走出来了,谁知竟不曾放下。”
      这年春天,戚惊华同盛玄摆脱了帝都的俗务,开始四处游玩,游历到江淮一带,遇到了故人白迎雪。
      一年前白大人告老回乡,除了已入了仕的侄子,一家老小都离开了帝都,原来就是这里。
      盛玄道:“她孤身一人,未必只是为了旧情人。”
      戚惊华明白她的意思,轻轻叹息了一声。
      不久,白迎雪端着茶点进来,招呼道:“盛师大人,青萝郡主,庵内没有好茶好点心,委屈二位将就了。”
      戚惊华忙道:“我瞧着这茶和点心都不错,是我们麻烦你了。”
      盛玄也道:“多谢。”
      白迎雪把她当了多年的偶像,此刻当真是受宠若惊,不过这些年她性子愈发沉稳,不似少女时跳脱,只含了笑道:“不必谢,我在这里也许久不见熟人了。”
      戚惊华正想问她:“你如今是在修行吗?”
      白迎雪点头:“前两年得了大病,瞧不好,病中念了几本经书,心怀竟畅快了些,病也好了许多,便觉与佛门有缘,可是家中尚有父母健在,顾念着他们,我只得在此带发修行,并未完全斩断尘缘。”
      戚惊华和盛玄对视了一眼,正要说什么,白迎雪又道:“有一事还要麻烦盛师大人。”
      盛玄看向她。
      “我……我自小便倾慕盛师大人之才华,很想得到大人的指点,”白迎雪道,“刚巧盛师大人在此,我近日有一新作,是一幅山水图,想请您帮忙看一看。”
      盛玄:“好。”
      她二人谈论起画作,戚惊华完全不懂,便只得在一旁看着。
      眼看到了晚饭时候,白迎雪才意犹未尽道:“今日迎雪受教了,多谢盛师大人。”
      然后便去亲自安排斋饭,戚惊华自觉最近学厨艺学的颇有长进,便跟着去帮忙。
      盛玄和戚惊华在庵里停留了两日,看够了附近的山水,便跟白迎雪告辞,直到这个时候白迎雪才问起文绢雅:“我离开帝都时,听说她已有身孕,不知现在过的好不好?”
      戚惊华观她神色,猜不透她是什么想法,道:“生有一子,身体康健,平安顺遂。”
      只是人略显憔悴,不过才双十年岁,眉目间却再也看不到从前的慧黠通透了。
      白迎雪闻言,轻声道:“那便好,往后便是各自安好了。”她想知道的正是好的结果。
      虽是这样说,眼里却含了泪水。
      “迎雪……”
      “我没事,郡主,我该真正放下了。”

      戚惊华盛玄走后,白迎雪的日子会恢复到枯燥而平静的状态,平日里吃斋念佛,每月留有几天回家侍奉父母,这里认识她的人少,不会再有外人说些闲言碎语,虽说枯燥平静,却也是平和安稳的。
      如果没有遇见倚梦姬的话。
      十分美艳的一个女子,妆容嫣丽,衣着鲜艳,与这小小的庵堂格格不入,她跪在蒲团上虔诚的望着佛像时,庵堂外的姑子们悄悄的议论着。
      “那等污秽之人怎能让她进来玷污了佛门净地呀?”
      “她是谁啊?”
      “你不知道吗?城里最大花楼里边的花魁,叫做倚梦姬的,整天把男人迷的团团转。”
      “那可当真是污秽之人了。”
      “可不是吗,早前便有一位夫人过来,说是她家相公被倚梦姬迷住了,半个月不回家,还闹着要娶她做妾……”
      ……
      外头下了雨,倚梦姬走出庵堂时似乎顿了一下,但又很快提着裙摆出了门,浑不在意被雨水打湿。
      迎雪叹了口气,取了一把油纸伞追了上去。
      那女子看着弱不禁风,走的却还挺快,迎雪拿着伞出来时她已经要下山了,忙喊道:“姑娘,等一等!”
      倚梦姬回头,头发和外衫果然已经被淋湿了,眉黛也被晕开,却不难看,而是更添了几分妖娆风情。
      “这雨要下好一会儿呢,你拿着这个。”迎雪把伞递给她。
      倚梦姬打量了她一下,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谢谢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改日来还伞。”
      她的声音和她的笑容一样又轻又柔,非常容易让人心软。
      “白迎雪。”迎雪道,她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单纯看她有点可怜。
      “我叫倚梦,谢谢白姑娘。”

      迎雪再次听到倚梦姬的名字,是在回家探望父母时,从家中仆人的闲聊中听见的。
      “今天我上街给夫人取布匹时撞见了一个热闹事!”
      “什么事让你那么兴奋?”
      “那花魁倚梦姬被她家妈妈当街打了!闹的大家都知道了!”
      “这是为什么?倚梦姬不是她的摇钱树吗?”
      “听说是倚梦姬想从良,花楼妈妈不放人,把她攒的钱都给搜刮走了,哎呦你不知道打的那叫一个惨,不打脸,专挑身上疼的地方打……”
      ……
      迎雪回到山上时是中午,阳光正照着,晒的人眼睛疼,看东西都是模糊的,她隐约看见自己房门前站着一个人,想看清楚时,却突然眼前一黑。
      醒来时已是傍晚,她揉了揉眼睛,发现床边趴着一个人,看装扮,应该是倚梦姬。
      倚梦姬坐起来,也有些迷糊,温温柔柔道:“你怕是中了暑,我去跟师傅们要了绿豆汤。”
      迎雪看了眼床头桌子,果然有一碗汤,想到姑子们对她的态度,想来这汤她也要的不容易,便感谢了一句,端起碗喝了。
      “我是来给白姑娘送伞的。”刚刚被人奚落过,她说话时有些局促,像是生怕被迎雪嫌弃了。
      但她这样温柔局促时,眼角仍是带着媚气,似乎是天生如此,矛盾的天生尤物。
      迎雪也不由温柔起来:“一把伞而已,不要也罢,你怎么中午送来了?”那么热。
      倚梦姬更加局促了:“我晚上……晚上还有客人。”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窗外,吓了一跳,天色暗了,忙道:“我要走了。”
      她起身时,宽松的袖口没遮住手臂,露出一片青青紫紫,有的伤口还渗着血,想来身上其他地方也不少。
      想到家里仆人的话,迎雪皱起了眉。
      倚梦姬长的妖艳,性格温柔,却是一个烈性女子。

      又一日,迎雪做完每日参读经书的功课,便蹲在庵堂后的菜地里拔草,她入庵堂之后就学着做一些从前不会经手的事情了。
      刚蹲下没多久,便听到有人唤自己,不一会儿,用来挡小动物的木门“吱呀”一响,倚梦姬出现在门口,脸上似乎清减了一些,媚气却如初:“白姑娘,我又来打扰你了。”
      迎雪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微笑道:“有什么事吗?”
      “我学做了莲子羹,味道还不错,便想来给你送一碗。”她举起手里的食盒,又很快放下了,似乎有点害羞。
      “这样啊,”迎雪道,“真是谢谢你了,还记得给我带。”
      倚梦姬道:“白姑娘人好,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她顿了一下,道,“从前没有正经人家的姑娘肯跟我说话的。”
      迎雪心里一软:“你觉得我好,咱们做朋友也行。”
      她很喜欢倚梦姬的性格,没有攻击性,惹人怜爱。
      倚梦姬惊喜道:“真的吗?”
      “当然。”
      喝了莲子羹,倚梦姬问:“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吗?”
      话虽这样说,她那一双手白嫩嫩的却没干过粗活。
      迎雪笑了笑:“不用了,你若不急着回去,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吧。”
      倚梦姬便问:“白姑娘,你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吗?”
      迎雪道:“不是了啊,你见有千金小姐踩着泥地拔草的吗?”
      倚梦姬笑了,笑声很甜:“我就是觉得白姑娘很特别。”
      迎雪道:“你也很特别。”
      “不一样的,”倚梦姬神色暗淡下来,“像我这种身份,还不如猫狗金贵,说不定哪天就染病死了,永远也没有摆脱命运的机会……”
      迎雪心里莫名一揪,但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世人多苦,不如意者比比皆是,有能力的人可以帮助别人,但大多数人都是自顾不暇。
      她道:“倚梦,且不可妄自菲薄。”

      后来倚梦姬常常来庵堂寻她,有时待一会儿就走,有时能和她聊上半天,接触的多了,迎雪心里对她更加怜惜,想到自己,又对她有些同病相怜的亲近。
      一开始的时候,庵堂主事的姑子很是不满:“白姑娘,那倚梦姬不是安生的人,你何必与她相交?”
      迎雪自有判断:“师父,不能因一个人的身份判定一个人的品性,倚梦是我的朋友,我对她自有了解。”
      姑子见她这样说,知道劝不了,便气愤道:“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某日一个雨天,迎雪正在房里调配作画用的颜料,倚梦姬突然跑了过来。
      迎雪看到她,大吃了一惊。
      因倚梦姬浑身皆是鞭痕,淋了雨,狼狈不堪,她哭诉道:“白姑娘,你救救我,他们不把我当人,竟然几个……我、我实在受不了,跟妈妈说我要赎身,她把我打了一顿,不准我再出门,要……我没办法便逃了出来,可她们会捉我回去的……”
      她哭的梨花带雨,迎雪心里也像是落了一场雨,忙把她扶到床上换衣换药,问道:“你缺钱是吗?我、我来想办法。”她能想的办法也不多。
      倚梦姬摇头哭道:“我那卖身契在妈妈手里,不知何时价钱竟翻了几倍,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想必用钱也赎不出来,可官老爷也不会帮我的……”
      迎雪道:“我帮你。”

      迎雪的父亲虽已辞官,白家在本地却仍旧极有威望,那知县还是白老爷的学生,很有些脸面在。
      暂时安顿好了倚梦姬,迎雪便回了家求父亲。
      白老爷先打了她一巴掌。
      “白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不肯成家,整日念着一个女人,还要入山修行,我和你娘都放任你了!你修行就好好修行,为何又跟一个娼/妓纠缠不清?!还要我这个父亲卖着老脸去替她办事?!你还有没有廉耻之心!还知不知道孝悌之道!”
      迎雪心里惭愧,朝父亲跪了下去,再不敢说倚梦姬的事。
      可她身体本不好,一旦忧思缠身,便反复发作,白老爷终归还是心疼女儿,只得去找那知县大人帮忙。
      倚梦姬从花楼里解脱的时候,迎雪已在病床上躺了好几日,人又消瘦了不少。
      倚梦姬来看她,装扮已很是素淡,却仍不减容色。
      “白姑娘的大恩大德,倚梦会记在心里一辈子。”
      迎雪笑了笑:“你没事就好。”
      神色却淡了些。
      ……
      原来迎雪放心不下藏在庵堂里的倚梦姬,便撑着病回去看她,听到了一段并不美好的对话。
      当时房间里有一个年轻男子,他揽着倚梦姬,道:“那白家小姐当真肯帮你吗?”
      倚梦姬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极为动听:“她为我着迷着呢,当然会帮我。”
      那男子道:“真是想不到,她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竟有这等癖好,好生令人恶心,委屈了你了。”
      倚梦姬微怒道:“还不都是因为你,要钱没钱,母老虎看着,也不敢为我出头,不然我哪用得着去勾引一个女人!”
      她发起火来也是极美的,那男子忙道:“你放心,赶明我就挑个错处把那母老虎休了,迎娶你过门……”
      他们后面还说了什么,迎雪都没有去听了,只是觉得好笑。
      不只是觉得自己好笑,也觉得倚梦姬好笑,她愿意帮她,除了好感,更多的是出于朋友之谊和恻隐之心啊。
      现在想来,那许多伤痕,也是倚梦姬故意想让她看的。
      ……
      倚梦姬长的妖艳,性格恶劣,是个不可相交的女子。

      她这边态度淡了,倚梦姬已经达到目的,也果然不再来看她。
      迎雪不再上山,她终于正视自己,不再用“修行”来逃避一切,专心在家陪伴父母,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听说过倚梦姬。
      再次看到,是在街上,迎雪陪母亲置办年货节礼。
      倚梦姬被一个红衣少女揪着头发扯到大街上骂:“你要不要点脸!从良了就好好做人!见天勾引别人相公,我告诉你,我姐姐要是气出好歹,我把你俩活剥了扔蛇窝里!”
      那年轻男子也在,红衣少女骂完了倚梦姬,又一脚踹在男子身上,她像是练过功夫的,那男子毫无招架之力。
      “你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敢在外面养贱女人!简直畜牲!我明天就让我姐休了你,狗男女死到一边去,别再来恶心我家的人!”
      她足足骂了半个时辰,街上百姓围观的津津有味,等骂完了,她一看人群,才稍稍有点不好意思,呛道:“看什么看!”
      说着就要离开,人们纷纷给她让出一条路,拥挤推搡之中,无辜路过的迎雪差点被推倒,幸好一只手扶了她一把。
      转头一看,正是那少女,她道:“你不会看路啊,在这摔倒了会受伤的,人那么多。”
      迎雪愣了愣,知道她是好心,便道:“多谢,我下回小心。”
      那少女又不好意思了,道:“要千万小心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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