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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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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景芍的事情不知为何,居然传到了皇帝的耳中。当日,皇上正往咸福宫陪郑昭仪用膳,路上听见小太监们嚼舌根,顿时大怒,绕道去了皇后宫中。
皇帝话里话外寓意皇后治理后宫懈怠,竟发生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当下禁足了郑昭仪,让贵妃协同皇帝一起治理后宫。
这样一来,算是分皇后的权,皇帝喜爱贵妃,是阖宫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至于皇后,除了每逢初一十五老祖宗规定的日子,皇帝几乎不到长春宫来。
皇后也是面儿一样的人,除了一国之母该做的本分,对皇帝远没有其他妃嫔那样上心,帝后貌合神离的传闻,由来已久。
皇后是当今皇帝的结发夫妻,两人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情分不比旁人。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册封后位。新后初立之时,皇帝原本也十分宠爱皇后,除了后来册立的贵妃之外,皇后独承圣宠的地位,后宫之中无一人能够撼动。只是不知后来发生了何事,相传帝后在长春宫内争执激烈,皇后满面泪痕,欲割发断义,至此,帝后感情不复从前。
赵绾绾第一次见到皇后是在长春宫中,她和众家人子们,跟着春和姑姑得皇后召见。因为昭仪之事,上面怕阖宫上下人心惶惶,皇后特意召见她们,以示慰问。
和绾绾想象中的不一样,皇后穿着一身素银对襟宫装,梳着云髻,发饰也很朴素,没有那种不怒自威的气质,眉眼中尽显清淡温和,眼眸低垂的时候,还带着一层落寞的意味。
皇后对着底下跪拜的家人子们,声音温柔淡淡道:“都起来吧。此前家人子景芍之事,也是本宫治理后宫不当导致,你们不要惶恐,天子居所,本宫绝不会容忍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家人子们忙低下头再次跪拜,跪谢皇后天恩。正说着,外面太监突传:“贵妃娘娘到!”
众人惶恐,忙垂低了身子不敢抬起分毫。
贵妃如今是最独得圣宠的人,又得皇上亲下旨令,协理皇后掌管六宫之事。众人都道,贵妃距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
众人从未一下子见过这么多的主子,况且还是后宫位份最大的两个人,自然全都惶恐不安,各自大气不敢出。赵绾绾忝列在最后一排,看见贵妃从她身旁走过,至皇后身旁,微微福了福,恭敬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素声应道:“贵妃不必多礼,赐座。”
“贵妃近来身体可好些了?本宫看贵妃气色好了许多。”
贵妃笑了笑,说道:“谢娘娘挂念,臣妾已经好多了。”
说起来皇后与贵妃本该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可这么多年来,两人一直相安无事,从未传出不合的言论。其实不只是贵妃,后宫之中没有一位妃嫔与皇后起过相争执之事,皇后就像是一尊雕塑,和这后宫的尘嚣完全隔绝。
皇后转首朝向贵妃,淡淡问道:“这一批家人子的安置,不知贵妃有何意见?”
因皇帝亲自任命了贵妃的协理六宫之权,所以皇后便问了贵妃的意思。
贵妃笑着看向底下的人,眉眼明媚说着:“都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春和姑姑朝着众人使了个眼色,大伙儿都忐忑地抬起来头,让后宫这两位最大的主子打量。
燕昭云捏着杯盏,眼梢轻抬打量着底下人,目光触及绾绾身上的时候,手中杯盏一下惊落,茶水滚烫四流,吓得宫人们全都围簇过来。
皇后见状,视线从赵绾绾身上瞥过,随后忙招呼下人:“快去请太医!”
绾绾忙低下头,她早已听闻贵妃是昭云,也知晓当年国破之后她的遭遇。当年昭云自请入宫为公主陪读,每回以她为幌子,到乾清宫为父皇研磨,后来父皇封她作了魏国夫人。她才知道,昭云在她身旁所做的种种到底是何缘故。
她虽觉昭云利用了她,可国破之后,她能安然无恙地活在玥朝后宫中,也算是上天救她。
正想着,屋外又一阵高声呼喊:“皇上驾到!”
长春宫内所有宫人一时都手忙脚乱起来,场面一片狼藉对着皇帝高呼万岁。皇帝从赵绾绾身旁走过,映入眼帘地是一袭明黄云阑袍角,腾云上驾着一条龙纹,这就是玥朝的皇帝,灭了她国的当朝君王。
皇帝见着贵妃被茶水烫红的手,连忙上前托起查探,皱眉发怒道:“都是怎么伺候主子的,连杯茶水也端不好么!”
身后秋瑾忙要下跪请罪,贵妃抚着皇帝的手,轻轻道:“皇上莫要气恼,不关她们的事,原是我没端住杯盏,不碍事的。”
贵妃手背上烫红了一片,原本就白皙的皮子,现下看起来触目惊心,皇帝拧着眉头吩咐:“去拿烫伤膏来。”
皇后站在一旁,忙使了个眼色让身后婢女去取药膏,温声上前说道:“皇上,臣妾已经叫人拿了最好的药膏来了,贵妃手上一定不会留疤痕的。”
皇帝没抬眼看皇后,只轻轻嗯了一声,随后拉着贵妃坐在上位,这才看见地上跪了一地的人,因问道:“这些便是这次进宫的家人子么?”
皇后回:“是,不知皇上可有瞧中的。”
话一出,地上众人心里惶惶不安,原以为得皇后召见宽慰两句就回去了,谁知竟等来了皇帝,若是皇帝当场看中了哪位家人子,那封妃纳嫔就是一瞬间的事了。
皇帝敛眉瞥了众人一眼,并未细瞧,只不动声色抚着贵妃的手,反问了皇后句:“皇后觉得她们如何?”
皇后眉眼淡薄,只顺着说:“臣妾看她们都是十六七的年纪,正值春花之际,皇上后宫妃嫔淡薄,为了皇嗣考虑,还是应当多纳几位后妃。”
皇帝淡凉的眸子黯下去,语气里带着不悦,忽然说:“是么,朕倒觉得朕正值壮年,何况皇后中宫没有传出皇嗣的消息,其他人又怎敢冲在前头。”
众人大气凛滞,皇帝这番话明显是冲着皇后封位三年却无所出来的,只是帝后不和,半年来皇帝来长春宫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又如何传出皇嗣的消息。
皇后垂眸,听着皇帝的讽语半句话没有说,眉眼神色中依旧是那副清淡的模样,甚至连从皇帝踏进长春宫,一直到此刻,脸上连半分喜悦明朗的意思都无。
缄默了半晌,谁都不知道帝后的意图,众家人子们都等着皇帝的吩咐,却忽然听见皇上开口说:“如今宫内正是用人的时候,全都送进浣衣局吧。”
皇帝说完连眼都未抬,拉着贵妃的手,两人径直出了长春宫。皇后脸上有些难看,起身微福:“臣妾恭送皇上。”
屋内言桃刚拿了烫伤药膏,就见皇上已经和贵妃离开了,只有皇后一人落寞站在殿上,她上前扶住她,轻声唤道:“娘娘……”
皇后盯着殿外御驾渐行渐远,神色恍惚了半晌才又转身坐下来,轻声说道:“刚才皇上的吩咐,你们都听到了,都下去吧。”
赵绾绾听见皇后落寞的声音飘下,她一时竟分不清,皇后对皇帝到底是何种情感。只是明白,地上跪了这一众的家人子们,都是帝后这一场无声硝烟的牺牲品。
家人子中,也有抱着飞上枝头的幻想,纵然不济,分配女官也绰绰有余,可谁也没有料到竟是发配浣衣局的下场。浣衣局深处内廷,远离东西六宫,是宫里最低等的杂役使唤,不要说皇帝,就算是后妃也是见不到的,这一辈子几乎算是老死宫中,再无盼头了。
赵绾绾没想其他,只是想着,浣衣局在六宫之外,只是怕不能再到重华宫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无艳。
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春和姑姑一声:“萧大人。”
赵绾绾垂头的眼眸登时闪了下,她立住脚站在队伍里,瞥眼看见无艳正站在她的不远处,春和姑姑向她行礼,她只淡淡嗯了一声,随后从她身旁走过。
绾绾心里怦怦直跳,直至人从身旁走过去四五步才稍嘘了口气。她以为相安无事时,身后走过的人忽然喊了声:“站住!”
家人子们全都停住脚站在宫道上,绾绾跟在最后一排,春和姑姑眸光朝她身上瞥了下,不动声色走到萧无艳身旁,躬身问道:“萧大人有何吩咐?”
萧无艳没有开口,眸光只紧紧盯在队伍里最后一个人的身影上,清冷的目光里生出一丝活泛与慌张来,声音里竟带着颤意,她开口,“你转过身来。”
绾绾眉梢轻颤,她紧紧捏着手指,脚下生了钉般,动也不敢动。曾经千百次想象过,倘若无艳再次见到这张和前世相似八|九分的脸,她会如何?绾绾心里紧张,脑子里什么想头都没有,她害怕见到无艳,可又贪恋地想抬头看看她,就只是看看她的眼睛,然后告诉她,她想她。
春和姑姑也噤声站在一旁,带着审视看她两人,最后绾绾慢慢转过身来,却依旧低着头,无艳盯着那张侧脸,发了很大一个愣。
良久之后沉默,承照见主子愣怔,忙使了个眼色让春和姑姑将人领走,春和姑姑带着绾绾离开。不知过了多久,承照觉察出异样,上前轻轻喊了他声:“大人……皇上还等着您呢。”
萧无艳恍惚回过神来,被思念搅乱的眉眼轻轻颤动,她不知所措地望着长长宫道,忽然魔怔地问了一句:“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