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重生]》我我我心匪石

32、第 32 章

　　第32章
　　长春宫内，到处挂满了白幡，大殿内传来梵经阵阵。赵绾绾从侧门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所有人跪在大殿里，全都低头悲恸地哭着，悼念她们的皇后。

　　言桃坐在门槛上，撑着头看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天还是晨曦光芒的，可才一会儿工夫，竟飘起了朦胧细雨，大概是上天也在为她哭泣吧。

　　言桃轻轻侧目，回头看着躺在大殿之中的棺椁，她如今就躺在那里，那样安静祥和，再也没有这些事情烦扰她。

　　其实这样也好，什么两心相守，什么朝朝暮暮，只要她自由，就比什么都好。

　　言桃抿起嘴角，眼泪从指缝中滑落，滴落进尘土中。

　　赵绾绾缓缓走至她身旁，轻蹲下来，“言桃姐……出宫这一趟，是我不该去的……”

　　言桃轻笑，手指轻拭眼角泪水，不动声色偏过头来看眼前的人，笑着开口：“绾绾，不怪你，娘娘的心，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是注定的……”泪水依旧是忍不住从眼眶里蔓延，她声音里带着颤音，“只是……只是她从不会为自己着想过，绾绾，其实我心底里心疼她，真的心疼她。”

　　从棺椁抬回来那刻起，言桃没有掉过一滴泪，可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滔天一样淹没，双手捧住脸庞，凄声地哭着，那样悲恸，仿佛失去了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廊檐外的雨丝渐大，雨丝汇聚成雨水，从屋檐上倾泻出老远。
　　成宗三年夏，太极殿内历时三月的百日停灵，终于送走了大玥朝第一位皇后。

　　太极殿面阔六间，位处内宫东苑，是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按规制，开国皇后殡天需在太极殿停灵百日，以安社稷宗庙，百日之后，便会入土泰陵。

　　今日是最后一晚，言桃在庑房内收拾随行衣物，听见推门吱呀声，回头看见推门而入的赵绾绾。

　　“你来了。”言桃将手中的书籍摆放整齐，放入匣中，轻轻合上，明日她要一同入泰陵为皇后守灵。

　　赵绾绾缓步上前，轻声问：“明日真的要走么？你是娘娘生前身旁唯一的人，若要出宫，皇上不会拦你。”

　　言桃垂眸，手指轻轻摩挲着怀里的小匣子，里面是她生前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常看的书籍，她开口：“我不会离开她，她一辈子都离不得我，我不在她身旁，她会害怕，从来如此。”

　　绾绾看着言桃，她的神情那样恬淡，谈起皇后的事时，眉眼里总有不经意的柔情，她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有超出主仆的情分，只是这份情，世上没有几人能比得了。

　　绾绾低头轻勾嘴角，其实她以为的苦与孤寂，是言桃的甜与情深意长，在那里，没有人会打扰她们，从此天长地久，地久天长。

　　“你呢？如今长春宫内再无需人留守，还要回浣衣局么？那里苦役累人，你身体又不好，不可再去熬人了，最近眼疾可有再犯？”言桃抬头怜问她。

　　太极殿停灵这三个月来，她和言桃每日都守在这里，眼疾的事情，是有一回傍晚，言桃叫她拿桌上的茶盏，她忽然眼睛看不见，这才被她发现了。

　　只是最近大概身体还算是休养得当，已经小半个月没有再犯了，绾绾轻摇头，说：“不碍，已经好多了。”绾绾拉住她的手，依旧担忧她，“泰陵日子清贫，你也要多保重，此次一别，也许今生就再也无缘相见了。”

　　言桃：“我明白，于我而言，这些身外事都已经不重要了。只是宫里的日子也未必好过，萧将军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倘若有机会，一定不要留在这里。都兴来世前生，可叫我说，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当下的永远比看不见摸不着的来世要重要得多。这几月，我看出来萧将军属意你，只你总是推脱，拂了人家的心意，也许你有苦衷有世俗眼光，怕有诸多顾忌，可如今在我眼里，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有一刻的相守时日，便都要好好珍惜，错过了，不要说无法相守，就连手指触碰温度的资格都没有。”

　　言桃低头看着怀里的匣子，手指触摸上漆盒冰凉的雕花纹，细细密密压实在心尖上。

　　出了庑房，绾绾浑噩地如遭雷劈，脑子里混沌一片，满心只有一句：就连手指触碰温度的资格都没有。

　　消失的时候总是悄无声息，其实让人害怕的不是守着冰凉凉的棺椁，是生前所有未尽的遗憾之事。对调过来，她不就是这样重生的么，她不怕魂飞魄散的下场，受尽所有的苦楚也要陪在无艳的身旁，只是为了能靠近她，陪伴她。即便一年又如何，时间再短，她也愿意用一切去换，可如今又为何不愿成全无艳了呢？

　　她是矛盾的，言桃的话让她思虑不前，她陷入了挣扎的苦楚中，从前她只坚定地认为心里所想的都是对的，皇后倒在血泊中的场景，她闭着眼睛犹可回忆，那样的苦楚，和如今这番不见不闻相比起来，到底哪个才是最好的？

　　也许爱情根本容不得算计，如果注定了结局是一样的，她何苦从现在就要开始折磨无艳？

　　她想不明白，廊庑外雷声霹雳，白光闪裂，她吓得躲进了偏殿里，只身抱着头蜷缩蹲在门后，眼前是一片漆黑，依旧是那样的恐惧。

　　她能感受到屋外的大雨瓢泼，可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见，一个无声漆黑的世界向她笼罩而来，她觉得害怕。

　　有人从殿外经过，迷糊看见她的身影，瘦削两肩，莹白长袍，一如初次见到她的那样，雷电交加，她躲进他的怀里，从此便在他的心上，再也没放下过。

　　抬步匆匆上前将眼前的人拥进怀里，他欣喜地咧嘴笑着，轻喃：“蕴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