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卷千波》阶前梧叶

78、第 78 章

　　大长老挥了挥手，在场的除了三长老与五长老，其余人都依令退下。那些吵吵闹闹的妖兽们都走了后，整个场地都安静了下来。
　　“现在可以说了吧。”大长老双手负于背后凛声道。
　　“唉……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猿猴长叹一声，头靠右微侧，一副陷入回忆的样子道，“我那时还是只小猴子，整日无忧无虑地在山下的森林里晃荡。有一天，我不幸被猎人所伤，快要死了的时候，被一位鲛人族小孩给救了。他把我带到琼枝堡，替我疗伤，把我当做好朋友一般，整日陪伴玩耍。”
　　一说到往事，猿猴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几位长老都没有出声打断它，而是难得的耐着性子静静地听着。
　　“快乐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某天的子夜时分，城内忽然起了很大的一场雾，那是一场杀人于无形的毒雾，许多人在睡梦中停止了呼吸——其中就包括那小孩一家。侥幸存活下来的鲛人连夜仓皇逃出，布置结界将整个琼枝堡封印，不让毒雾扩散。”
　　“什么毒雾？”三长老厉声问道。
　　猿猴摇了摇头说：“我那时只是一个小猴子，哪里能知道那是什么毒雾哦。”
　　“你继续往下说。”大长老神情严肃道。
　　“既然是匆忙逃命，鲛人们自然就顾不上城内的其它生灵了。经过毒雾日积月累的侵蚀，遗留下来的动物身体不知不觉发生了很大的变异。虽然时间一长，毒雾消散了，但这种变异依旧遗传到它们的后代身上。”
　　“后代？你是指那些妖兽？”五长老插话道。
　　“不然呢？除了它们还能是谁？”猿猴冷笑道：“就算是身体发生了变异，寿命与以往相比增加了许多，但仍然抵不过岁月的流逝。困在方寸之间，除了吃喝拉撒、打架斗殴或者繁衍后代，这些没脑子的家伙又有其它什么事能做呢？”
　　“那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说过，我与那小孩互为玩伴，因此他在练习法术时，不会特意避开我。为了在毒雾中活下去，我就按照他那般慢慢修炼，机缘巧合之下，我渐渐开了灵智。毒雾消散后，我在城中到处乱逛，居然找到了鲛人们没来得及带走的法术秘典。因无人指点，多年来我就按照自己的理解修炼。虽然不说修炼成多么高深的法力，但也足以让我苟活到了今日。”
　　“既然如此，那些秘典现在何处？”五长老追问道。
　　“东南角有一个枯井，从井口往下第十行，有一块松动的砖，将砖挪开，就可以看到那些秘典。”
　　“呵，你藏得倒还挺隐秘的。”
　　“不藏得深一点，你睡一觉起来，这些没脑子的家伙就能将秘典烧个精光。”猿猴满脸鄙夷地说。
　　大长老一个眼神示意，旁边的三长老立即心领神会地转身离去，没过多久他就去而复返，那猿猴果然没有说谎，回来时他手上带着一大摞秘典。
　　“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现在你们可以放我出去了吧。”
　　大长老手一挥，捆在猿猴身上的黄绳立刻消失不见，恢复了自由的猿猴有些不敢置信地活动了下手脚。
　　“你们真的能放我走？不会背后又使什么阴招吧？”它有些狐疑地说。
　　大长老冷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不过——”他话一顿，抓住猿猴的手臂，往上打了一道浅浅的蓝色波浪纹的印记，“你出去后，如非自保，不得主动伤人。否则，这道印记便会发作，令你神魂俱灭。”
　　说完，他也不管猿猴是否应承，便转头向五长老淡然地吩咐道：“老五，你送它出结界吧。”
　　猿猴恍惚地跟随着五长老出了结界，等它看到远处被白雪覆盖的青松时，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还不快走！莫非还想回到琼枝堡？”五长老轻轻推了它一把说。
　　猿猴没留神，往前趔趄一步差点摔倒，它好不容易定了定神，猛吸了一口气，仍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
　　它一路飞奔下山，在林间不断跳跃，不时停在树梢上，长啸一声后，陶醉般地呼吸着森林冷冽而又清新的空气，在时隔千年之后，它终于又回到了梦寐以求的家园……

　　数十本法术秘典展开浮在半空中，每一本都在自动地快速翻页。忽然，大长老手一伸，其中一本飞过来落在他的手上，他定睛仔细一看，不由得心下一喜，里面的内容正是他想要的。
　　其实他此次令三长老与五长老带人来到琼英山，主要是有两个目的。
　　一是为了探查此地是否还能居住。要是琼枝堡还能居住，自然是他们归迁的首要选择之地。但瞧着此地这荒废破败的情形，与其费力气清理，还不如另建新城了。
　　其二则是为了寻找先祖们使用的吐纳古法。如今鲛人们使用的吐纳之法是为了适应海底生活，经过多年慢慢改造而成的。海中毕竟与陆地环境不同，鲛人一族既然决定重返盘古大陆，就必须得换一套适应陆地的吐纳之法。而作为鲛人故居的琼枝堡，定然留有完整的陆地吐纳之法。
　　幸运的是，猿猴保留下来的秘典中恰好就有详细的记载。
　　这时旁边的三长老凑近低声询问道：“大长老，猿猴已走，剩下的那些妖兽该如何处理？”
　　“一个不留。”大长老头也不抬地说。
　　三长老一怔，嘴唇微动，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阵阵哀嚎声，慢慢地哀嚎声变小了，直至消失……
　　大长老将书合上，脑海中思虑万千：安稳日子过惯了的鲛人一族，从今天起得明白一个道理——对待敌人决不能心慈手软！

　　弦珠跟着千钟来到琼枝堡外的时候，恰好是正午时分。天空中又开始慢慢下起了小雪，片片雪花随风飘逝，落在手心，很快就融成了一滴水。
　　她回首往山下木屋所在的位置望了眼，辛泽还躺在那儿命悬一线，虽然云逸子暂时止住了尸气的蔓延，但终究不是治根之法。
　　她想到大长老就在琼枝堡内，与辛鸿等人说明情况后，便独自一人往山顶行去，恰好中途遇到前来打探的千钟两人。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他们二人说清楚后，千钟当即决定带她去见大长老，至于华格，则留下继续探查。
　　“弦珠，咱们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了，听说休狄跟你在一起，怎么没见着他？他还好吗？等回去后咱们可要好好聚聚。”千钟走在前头兴奋地说道。
　　“休狄还在山下的报藏寺养伤，他的伤已无大碍。”弦珠淡淡地回答道，其实见到千钟她也很高兴，但辛泽的受伤冲淡了她内心老友重逢的喜悦，“倒是你，我看你走路的姿势有点不对劲，你没事吧？”
　　“没事，一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千钟看她怏怏不乐的模样，开解道，“不就是尸气嘛，有什么可担心的，七长老医术高超，号称‘枯骨生肉、起死回骸’，只要大长老点头，我们就将你那个朋友带回成山，到时候七长老一出手，保管你那朋友百病全消！”
　　“希望真能如你所说的就好了。”

　　弦珠跟在千钟身后，缓步进入琼枝堡，举目望去，不由她心中暗自讶异。琼枝堡内一片废墟，映入眼帘的满是断壁残垣。
　　唯有那雕刻着诸多复杂而又精美图案的柱梁高耸入云，即使受过经年风吹雨打，仍然不减其半点美韵，傲然挺立着仿佛诉说着鲛人一族旧时的辉煌。
　　越往里走，弦珠只觉着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当看到城中央那座白玉砌成的议事厅时，她才恍然大悟，这里的建筑分布与成山一般无二，从残留下来的遗迹来看，只怕当年这儿的建筑气势更为高大宏伟，豪华程度更盛。
　　和城内其它建筑差不多，议事厅的屋顶早已不翼而飞，只余下两排高大的柱梁。而此时，大长老就站在大厅中央，抬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察觉到有人走近，他转身望过来，见是弦珠，心里便猜到应该是有事发生了。他眼睛一瞥，看到了弦珠腰中的剑，不由得面色凝重起来，问道：“弦珠，这把剑你从何得来的？”
　　弦珠闻言一怔，随即恭敬地双手奉上碎星剑，然后将之前说与千钟的话一字不改地复述了一遍。
　　大长老接过宝剑，仔细端详半晌后，从指尖缓缓注入灵力到剑身，碎星剑忽地光芒大作，紧接着他便察觉到一股剑气迎面而来，大长老忙侧身一躲，轰的一声，只见后面的柱梁已被劈为两半。
　　“大长老！”
　　弦珠与千钟俱是一惊，欲上前查看，但被大长老扬手阻止了，他将碎星剑收回鞘中，还给了弦珠，“想不到族长的宝剑今天又回到我们鲛人一族，而且还认你为主了，这也算是一件喜事。”
　　“族长的剑？”
　　听到大长老话，两个年轻人俱是一头雾水，自他们出生起，鲛人族就只有长老，从未听说过有族长。
　　大长老抚须缓缓说道：“没猜错的话，你遇到的那些石像应该就是我们鲛人族的最后一任族长与她的护卫团。当年族长与族中精锐的护卫团突然消失，下落不明，导致鲛人族实力大减。后来先祖们又遭到外敌暗算，死伤惨重，为了保全自身，只得举族迁入海底。”
　　“因不知族长的生死，因此族内另设长老之位，时间一长，族人们便只知长老，不识族长了。”说完，大长老长叹一声，“没想到，族长他们早就惨死在家门口了。”
　　族长与护卫团神秘消失与琼枝堡的毒雾，两件事发生的时间相隔不久，不难推测，这是有人故意谋划，且手段毒辣，根本就是想置我鲛人一族于死地啊。
　　大长老不免心生烦躁，躲在暗处的敌人最是难防啊，指不定哪天他就会从阴影中露出毒牙给鲛人一族带来的致命打击。
　　见大长老愁眉紧锁，似乎心情不好，但为了辛泽，弦珠也只得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上前开口道：“大长老，我的朋友辛泽深受重伤，您能同意我带他回成山请七长老帮忙救治吗？”问完，她便惴惴不安地望着大长老，生怕他否决了自己这个请求。
　　千钟也在旁恳求道：“大长老，我虽然没有见过辛泽兄弟，但从弦珠的描述中我知道他是个好人，若是我们对一个好人见死不救，岂不是有背道义？”
　　看着两人一副紧张担心的样子，大长老不禁觉着好笑，他舒眉和蔼地说：“你们的请求合情合理，我为什么不答应呢？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对待朋友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冷酷无情’，朋友有难，我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太好了！谢谢大长老！”
　　弦珠心中狂喜，她向大长老恭敬地行了个礼后转身就朝山下跑去，她得立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辛大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