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卷千波》阶前梧叶

51、第 51 章

　　夜三更，哈利达蓬神宫雅室内，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美味佳肴，不过屋内的三人谁也没有先动筷，显然是在等人。
　　辛鸿看着石更草斜躺在软塌上，把玩着手中的价值连城的珍珠塔，喟然叹曰：“贼不走空，不愧是你。”
　　“过奖，过奖。”女子厚脸皮地欣然接受，她有意地玩笑道，“唉，这珍珠塔也没啥好玩的，还抵不上一个烛台呢。”
　　辛鸿眼角一跳，想起使馆里发生的事，不自然地撇过脸懒得理她。
　　站在门口张望的弦珠没有参与他们的口水仗，而是忧虑地说“他们两个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那些人反悔了？”
　　“放心好了，他们现在又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关着也纯粹是浪费粮食。”石更草倒是毫不在意，心情甚好地调侃道。
　　时间回溯到半个时辰前，诸生从停云阁内一拿到种子，他们就马不停蹄地回到神宫，神佐官看到失而复得的种子，高兴地当场哭了。三人见不得老人家诺大个年纪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忙转移话题催促他速度点将关在地牢里的两个人放出来。
　　神佐官连连点头说：“放心，既然种子弄回了，老夫也是说话算数之人。你们辛苦了，我已令人备好酒菜，诸位在此休息片刻。老夫这就将人带过来。”
　　不过现在离神佐官抹着眼泪出了门，已经过去小半会了，也难怪弦珠担心。
　　好在没有再等太久，弦珠就欢快地跑进来报告道“辛泽和大厨他们回来了！”。
　　果不其然，门口出现了两个狼狈的身影，一瘸一拐地走进来。
　　“辛泽、大厨，你们快坐吧。”弦珠热心地替他们搬来椅子。
　　两人脸上同时露出犹豫的神色，叶黎抢先开口道：“兄弟，这次是我连累你了，对你不住。来来来，你先坐。”
　　“别。”辛泽立马拒绝道，“还是你先请吧。”
　　两个人推三阻四，都劝说对方先坐，旁边三人心如明镜似的，看着好笑。辛鸿直接上前将两人按下，“分什么先后，一同坐下吧。”
　　两个人的屁股一挨到椅子，顿时哀嚎大叫，触电似地弹了起来。
　　“大哥，你故意的吧！”辛泽咬牙切齿地说。
　　“哟，屁股开花啦。”辛鸿耸耸肩，“那些人也真是的，居然……”
　　叶黎不待他说完，就急忙诉苦道：“就是，辛大哥，你都不知道他们下手有多重，简直……”
　　“居然没把你们的腿给打断，免得你们以后到处惹是生非。”辛鸿慢条斯理地说出了后半句。
　　“……”叶黎拉过辛泽低声问道，“他真的是你亲哥吗？”
　　辛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叹息道：“这么狠的心，不恰好证明了他确实是我亲哥。”
　　石更草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好了，既然人都回来了。吃点东西早点睡吧，忙活了半宿了。”
　　听她这么一说，辛泽和叶黎才想起自己一大早到现在，可以说是滴水未进，之前是伤口的疼痛掩盖住了饥饿感，现在一大桌子饭菜摆在面前，“咕噜噜——”，肚子发出的叫声就是冲锋的号角声，两人争先恐后地扑到饭桌上，狼吞虎咽起来，很快就将桌上饭菜一扫而光……

　　萨雅最近压力很大，觉醒在即，神佐官的殷殷期盼，伙伴们的关心爱护，都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自己身上，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明明他们都是好意，可自己却有些承担不起了。就如同溺水之人一般，明明能看得到上方的光亮，身体却窒息无力，没有能跃出水面的能力。
　　在房间内实在闷得慌，她便前往花园透透气。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育种园，这是神宫为了培育良种特意开辟的园地，里面设有特殊法阵，可令农作物快速成长，以节约育种时间。闻到园内瓜果飘溢在空中的香气，她心情略微舒缓了些。
　　但神佐官之后，这座法阵还能存在吗？一想到这个问题，她的心情就更为郁闷了。正准备转身回去，却忽然听到几个人在树枝遮挡处窃窃私语。
　　“辛泽，那苹果又大又红，看起来好好吃哦，我们去摘几个尝尝。”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不行。”一个男子出声拒绝了她。
　　“真无情！弦珠，快看，那里面还有那芒果、山竹、释迦果、番石榴、木瓜等等，个头都比外面的大一圈。”另一个男子出声道，“辛泽，你怕什么！这又没人看守，无主之物本就是随意令人摘取的。”
　　“呵呵，那么大块牌子立在那，‘禁止偷摘’四个字你不认识吗？”第一个说话的男子呛声道，顿了会后，又继续说，“姑奶奶，你别用那种哀求又期盼的眼神看着我。这一看就是禁止采摘的。我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全，我可不想再添新伤了。”
　　“可我真的想吃耶……”
　　听到这，萨雅已经猜出那三人是谁了。听神佐官说，因为辛泽与叶黎受伤了，再加上苏门使馆那边到处追查不肯善罢甘休。所以特意留他们在神宫内待几日，养好伤再走，没想到在这里碰着了。
　　她莞尔一笑，起了捉弄之心，便绕过树丛，走到他们背后，大吼一声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三人立即神色大变：不好，起歪心思被人发现抓了个正着了。
　　“别误会！我们只是看看，绝没有想要偷摘的意思！”叶黎立马转身解释道，结果发现身后就只站着一位少女，还是位老熟人，“是你啊！”他惊喜地喊道，“吓我们一跳，还以为偷……”后面的话他没敢接着往下说。
　　倒是旁边的少女惊奇地问：“大厨你认识她？”
　　“她就是萨雅神女，捡着大厨画的那个人。”没等叶黎回答，辛泽就先解释了。
　　萨雅笑着指着园子问：“你们想吃里面的瓜果吗？”。
　　“想。”三人顿时双眼放光，异口同声回答道。
　　“不过这里面的估计世上都只此一份，你们要是吃了，很多人的心血就都白费了。”萨雅和气地说。
　　三人立即失落地低下了头。
　　“但要只是想单纯地吃水果的话，我倒是可以满足你们。”萨雅不忍他们失望，心软道，“跟我来。”她将三人带到一座临水凉亭，吩咐侍女端来各式鲜果。
　　叶黎看着萨雅什么吃的都没拿，只靠着栏杆而坐，怔怔地望着水面，便好奇地问：“你不吃吗？”
　　萨雅摇摇手，示意他们吃就好了，不用管她。
　　“你好像有心事。”叶黎继续说道，“可以说出来听听吗？”
　　萨雅本不想说的，但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在某些特定的时间，特定的情绪驱使下，心里话不想对亲近的人说，却可以说与不熟的人听。
　　“假设有这么一个目的地，通向此地的是一条望不到尽头、荆棘密布的路，除此之外，还有条捷径的存在，可惜我却找不到捷径的入口，也许永远也找不到。”
　　“找不到捷径就算了，不还有条路可以走嘛。”
　　“问题是走那条路的话，所花费的时间要比捷径多上几倍甚至十几倍。”
　　“但还是能到达目的地，不是吗？”叶黎反问道。
　　萨雅没有回答，似乎是在斟酌语句。
　　“难怪你在烦恼，确实很难抉择啊。”叶黎扔了手中啃得干干净净的瓜皮，正色道，“那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我小的时候，到了五岁都还未开口说话，旁人都认为我是个傻子。”
　　这句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连一直在专心致志啃瓜的辛泽与弦珠都停止进食，抬起头望着他。
　　看到众人露出惊讶的神色，叶黎有些得意地说：“是不是觉得难以置信？也是，毕竟如今我长得如此丰神俊秀，又才华横溢。你们联想不到也是可以原谅的。”
　　“切。”辛泽与弦珠很有默契地嘘声道。
　　叶黎干咳了几声：“言归正传。有天，我爹把我唤到书房，给了我一支笔，说‘痴儿，既不愿开口说话，那就把所思所想画下来吧。’于是我遵从他的嘱咐，拿着纸笔，到处走走看看。”
　　“我家门外不远处就是一条河，于是我便蹲在河边柳荫下，看着一群刚出生没多久的、黄绒绒的小鸭子在我面前游来游去。看着看着，念随心动，刷刷刷地挥毫完成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幅画。然后我就兴冲冲地回家给我爹看，结果你们猜怎么样？”叶黎故作神秘地卖了个关子。
　　“兄弟，痛快点，一口气说完好吗！”辛泽不满地催促道。
　　“太没有默契了，捧场都不会。”叶黎嗔怒道，他饮了一口水继续说，“我爹表扬了我画得不错，但又指出画的线条不够流畅，然后问我愿不愿意学画。我当即大声回答说愿意，那是我第一次开口说话。从那以后，我便跟着父亲学画，然后又慢慢开始习字读文。等我开了一点窍后，重看那幅画，那上面只有几个大小不一的墨团。”
　　听到最后那句，辛泽与弦珠忍不住笑出声来，但萨雅一直蹙着眉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那个目的地，你想去吗？”叶黎问她道。
　　“自然是想去的！”萨雅露出一丝苦笑。
　　“那不就得了。就像画画，因为是我自己想要的，所以会开口争取。你想要去一个地方，管它是捷径还是崎岖山路，只要现在可以走就行了。或者要是你能力够的话，还可以自己开辟一条路出来呢。”
　　萨雅一听，沉默着没有言语，仿佛正在思虑。叶黎见状，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心里却生出了一个主意。
　　到了晚上，萨雅收到叶黎托侍女送来的一件礼物，说是当做宴请的谢礼。
　　她好奇地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幅画。左上角一轮清月高悬夜空，微风拂过一望无际的稻田，金黄的、沉甸甸的稻穗都快压到田埂上了。画上还写了两行小字，她轻声读出来：“酿成千顷稻花香，夜夜费一天风露。”
　　不知怎的，看这幅画的时间越久，她的心就越安宁，画中的清风仿佛卷走了她心里所有的茫然与忧愁，只余下坚定与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