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卷千波》阶前梧叶

47、第 47 章

　　宽阔的大殿内，虽然人很多但算是井然有序，可能是因为对神的畏惧，无论都无赖蛮不讲理的人，到了这，也得将自己的坏脾气压下三分。
　　殿内中央的位置，有一高台，台上端坐着七位妙龄少女，每位少女面前都跪拜着一个女人，女人们低头絮絮诉说着自己生活中的不平、委屈、绝望与希望，少女们则是神情庄穆，认真聆听着脚边人的诉说。
　　诉说之人大部分衣饰普通，也有身上打着补丁的——即使如此，发白了的衣服依旧浆洗地干干净净，看得出她们都尽力使自己看起来体面些。
　　叶黎大致扫了一眼，发现自己这个假扮的居然是殿内衣着最华丽的了，他不禁暗自纳闷：难道富贵人家就没有烦恼要来倾诉的吗？还是说前来祷告的人要求衣着朴素？
　　他注意到周围的人小声嘀嘀咕咕，眼神还时不时地往自己身上瞟，便走到离自己最近的几个人面前，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尖细一点：“请问你们在说些什么呢？听起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呢，哦嚯嚯……”
　　几个人被他这么突然一问，都有些不知所措，互相看了看对方，其中一个身材丰满的大着胆子上前说道：“夫人，您看起来身份高贵，怎么不去沉思间，反而与我们这些平庸之人共处大殿呢？”
　　“沉思间？”叶黎显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但从对方的话语神态中估计大概类似贵宾房，原来祈祷也是看钱来的，便故作轻松道，“本来是该去那的，只不过我有事找萨雅神女，才会来到此处。”
　　一听到“萨雅神女”四个字，几个人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似地说个不停，大都是以赞美敬仰这位神女的好听的话为主。
　　叶黎边面露笑容假装认真听着她们说话，还时不时附和几句，边不由自主地打量起殿内女子的容貌。
　　前面右手边那个面容姣好，就是气色看起来差了点，大概身体不好；在右边一点那个身材不错，看起来就带有福相。
　　“夫人，快到我们了。”旁边的提醒声将他的视线拉了回来，是刚才第一个与他说话的人在出声，他忙应声跟上。
　　隔着几个人头，叶黎望着台上虽然面容不同，但神情相似的少女们，他心里暗嘲了一句：那些少女跟庙里泥塑木雕的菩萨玄女差不多了，只不过泥塑木雕的听见诸多牢骚无需作出回应，她们则需要了老老实实坐那听着，脸上还得装作善解人意的模样，时不时安慰开导几句，指不定心里满是烦躁与郁闷。
　　往高台的距离又近了些，此时他才看清楚少女们的脸，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自己的牺牲没有白费，他要找的人就位于末座上。

　　从早上到现在。叶黎折腾快一天了，好不容易到了萨雅神女的面前，他学着之前人的模样，半跪在她面前，只听得头上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可怜的人啊，你有什么深藏在心里的话无法在人前言语，此时你都可以毫无顾忌地诉说与我听，痛苦、忧愁、哀伤亦或喜悦、高兴、快乐，在这里，我是你忠实的聆听者与开解者。”
　　“我也没有别的愿望，只是有个小忙需要神女您帮一下。”叶黎掐着嗓子细声道。
　　“什么忙呢？”
　　叶黎望了望左右，看没人注意到这里，便微微抬头看着萨雅说：“你昨天捡到的那幅画，是我的，如果可以的话，还望神女还给我。”
　　“画？”萨雅清秀的面庞上双眉微皱，忽又舒展开来，“昨天那幅祭典图是你画的？”
　　叶黎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脸上露出喜色，看来这场男扮女装的荒唐闹剧终于可以结束了。
　　“那画在我房内，你可以在这等会吗？我让人拿给你。”萨雅柔声道。
　　“可以。”叶黎毫不犹豫地回答，反正今天自己一定要取回画。
　　萨雅轻声唤来一位侍女，吩咐她到自己房内将画拿过来。叶黎看到侍女应好后转身，也没有在高台停留，而是下来走到殿内右边的角落里，静静等待。
　　因就在高台下面，因此可以断断续续地听到上面的话语，女人们的话题总算离不开家长里短，邻里八卦，叶黎听着有些心烦，但可能一辈子都未曾离开自宅方圆十里的女人们，又有什么其它的话题可以说的呢。
　　上面飘来萨雅的轻柔的声音，诉说人虽然还在抽噎，但她的情绪慢慢平缓下来。无论多大的痛苦与不平，似乎在这群少女们面前絮叨一番，就可以瞬间消散一般。
　　但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清楚，这种祈祷就和饮酒一般，只是一种自我逃避的方法罢了。如果自己不作任何改变，只是一味倾诉，不过是自我麻痹而已，对于现实生活根本起不到一丁点的作用。

　　就在叶黎将十里八方的八卦都听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取画的侍女终于回来了。在萨雅的授意下，她将画递给了叶黎。
　　叶黎接过失而复得的草图，差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要不是场合不适合，他真想嚎一嗓子：老子费了这么大工夫终于将画弄回来了。
　　就在他抱着画要出去时，殿外蓦然传来大喝一声：“将育英殿包围起来！”。
　　紧接着一群黑衣甲士冲开大门，鱼贯而入。大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女人们的尖叫声此起披伏。
　　“是城主府的黑衣甲士！”叶黎旁边的女子声音发抖地说出了擅入者的身份。
　　叶黎听了内心诽谤道：穿着这一身黑，知道的是甲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刺客呢。
　　为首的神女走下高台，面若冰霜质问三十岁出头的领头军官：“猜让，为何无故闯入育英殿？”
　　“事出紧急，为防贼人逃脱，不得不贸然闯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神女恕罪。”猜让不卑不亢地回道。
　　他见神女还有愠色，便上前附耳轻言了一句，神女登时脸色大变：“此时当真？”
　　“我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事开玩笑。”猜让神情严肃地说。
　　神女便不再言语，返回到高台，猜让知道这代表她默许了自己的行动，便下令对殿内的人进行搜身。
　　叶黎一听到要搜身就知道大祸临头了，不过黑衣甲士大约是顾忌育英殿的神女们和女眷们，搜查也比较粗略，叶黎不得不再次祭出美男计——啊呸，美人计，搜查的那名甲士果然放水了，就随意看了几眼。
　　正在他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旁边经过的一位队长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指着他大喝一声：“抓住他！”
　　叶黎很快就被两个人双手缚在背后，即使心慌意乱，但他还是面不改色，模范女人的声音娇滴滴地说：“大人，小女子可是良家妇女，平时都不忍踩死一只蚂蚁，不知犯了何事，要抓我？”
　　队长冷笑两声，“你男扮女装进入育英殿，肯定是心怀不轨，东西丢失，你嫌疑最大。”
　　叶黎不敢置信竟然能有人一眼看穿自己的伪装：“你怎么知道我是男的？我哪露出破绽了？”
　　队长的回答出人意料：“昨天咱们还共处一个屋顶，你可是令我印象深刻啊。”说完，又朝自己的手下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绑了他。”
　　“冤枉啊，我一直都在殿内，这里的人都可以作证的。萨雅神女也可以为我做证的。”叶黎觉着自己比窦娥还冤，不就取回自己的画嘛，怎么就被人五花大绑了。
　　“那你就是有同伙。”队长武断道。
　　其中一个殿外侍卫醒悟大喊道：“大人，我认出他来了，他就是刚才找萨雅神女的那个人，他还有个同伴。”
　　队长一听，立马吼了他一句：“那你还站这干嘛！还不去抓人！”
　　“是。”
　　猜让看着殿内议论纷纷的女眷，便下令将叶黎押解到殿外，其余人继续搜查。没过多久，辛泽就被一群人绑过来了，只见他鼻青脸肿、浑身上下俱是尘土。
　　原来辛泽在殿外看到事情不对头，转身就往外走，就快到大门口时后面的人追上来了，黑衣甲士生怕他逃了，立即一拥而上直接将他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