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卷千波》阶前梧叶

43、第 43 章

　　夜幕下，神庙前面的空地上燃起了火堆，火光摇曳在众人的脸上。虽然菌人们数量多，但石更草一行人凭着身高优势，在空地上显得格外醒目。
　　长案上摆满了蘑菇汤、蘑菇酱、蘑菇饼、炸蘑菇、清炒蘑菇……虽然这些菜的品相，嗯……都挺一言难尽的，但蘑菇的种类还是很多的，许多奇形怪状的蘑菇就连叶黎这个专业大厨也是闻所未闻。
　　石更草用筷子搅了搅面前的一“锅”颜色难以描述，上面还不断冒着泡的蘑菇汤，当然锅这个名词是相对菌人们而言的，实际上就是一木制大菜碗。她难以置信地问弦珠道：“这就是菌人们说的‘神仙快乐汤’？你确定你没有翻译错误？”
　　“心对心的交流，我怎么可能翻译错。”弦珠肯定地说。
　　叶黎看着木碗，几次端到嘴边又放下，为了碗汤搭上自己的命好像有点不值得。
　　辛泽起身端着木碗站到诸生所在的树下，殷勤推销道：“诸生，好东西，要来一口吗？”
　　诸生嫌弃地撇过头，展翅掠过海面，不一会儿就抓了条肥硕的鱼儿回到树干上，旗帜鲜明地表示自己是个食肉动物兼海鲜爱好者。
　　辛鸿扫了眼周围菌人们“热情友好”的目光，叹了口气，夹起一块看起来比较正常的蘑菇饼，视死如归地对石更草说：“我要是因此出什么意外，算不算工伤？”
　　“算！”石更草干净利落地回答道。
　　“大哥，慎重啊，这个事依我看……”辛泽劝说的话还没讲完，就看到自家大哥已经将那块饼扔进了嘴里。而周围的菌人们看到辛鸿第一个吃了食物，顿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叫喊声。
　　“辛大哥，你没事吧？味道怎么样？”显然大厨关心的重点是后面那个问题。
　　“额……”辛鸿嘴里慢慢咀嚼，似乎在组织语言词汇。
　　“大哥，要是实在难以下咽，也不必勉强。”辛泽凑到大哥身后小声地说。
　　“其实，这饼味道还可以啊。”辛鸿咽下那口饼，眉头一松，讶然道，说完又连咬了几口。
　　辛泽狐疑地看着辛鸿，越看越觉得大哥的行为像极了小时候为了哄自己吃药，骗自己药一点都不苦的样子，于是默默地离长案走远了几步。
　　不过叶黎显然是相信了辛鸿的话，也拿起一块饼扔进口里，惊喜道：“何止是还可以啊，简直就是美味啊，饼皮酥松，内里的蘑菇粒富有嚼劲，而且带有独特的清香，上面的椒盐与饼的香甜相得益彰。要是能再改善下卖相，就完美了。”
　　见石更草她们还是迟疑没有动筷，大厨为了给她们增强点信心，将案上的食物全都尝了一遍，连那碗像毒药的“神仙快乐汤”都没有放过。
　　石更草与弦珠见他俩并无异状，方才开始动筷。她们俩最先选择的也是蘑菇饼，一块入口，顿时双双眼前一亮：大厨果然没有夸大啊，确实好吃！
　　辛泽见他们都这样说，看起来也不像是演戏，将信将疑地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我去，好吃到哭啊！
　　一群人直接忽略了卖相，你争我夺地进行了一场食物大战，令人没想到的是笑到最后的竟然是辛泽，就他一个人吃得最多。
　　突然响起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原来是辛鸿将案上的碗碟都扫到一旁，自己坐到了长案上，满脸兴奋，做划船状。
　　弦珠大吃一惊：辛大哥一向稳重，今天怎么如此失态？
　　还没等她想到答案，辛泽跟叶黎两个也跃上了长案，跟在辛鸿后面表演无实物半空划船。
　　“喂，你们又没喝酒怎么都发起疯来了！”弦珠怕菌人们觉着三人行为失礼，慌忙大喊道。
　　“今天开心，我们要唱歌！”辛鸿大手一挥道。
　　“对，我们要开心，要快乐！”辛泽与叶黎在后面附和道。
　　菌人们纷纷围了过来，看到这副情景也没生气，反而在旁拍手呼喊助兴。
　　三个人立即扯着喉咙唱了一首水手们很喜欢的一首歌：
　　帆升迷雾中哟
　　太阳跃水波
　　甲板上铜锣声声响
　　水手出海喽
　　渡过那险滩
　　绕过那暗礁
　　艰难补给在孤岛
　　相伴是海鸥
　　天色昏沉沉
　　狂风挟浪吹
　　风雨之中紧握舵
　　行船要小心哟
　　……
　　弦珠看到他们那胡闹失态模样，略一思索，恍然大悟：该不会是那“神仙快乐汤”的缘故吧。
　　她又回头望向石更草，见她双手抱胸神态自然地望着天空，还好，石姐姐刚才吃得少，应该没事。
　　“石姐姐，我们要不要制止下他们啊，以免他们闹得太过了？”
　　石更草伸出右手食指嘘声道：“小点声，别把那些鱼都吓跑了。”
　　弦珠顿感大事不妙：“什么鱼？”
　　石更草回头奇怪地望了她一眼：“你难道没看到，那几十丈高的海带旁边游来游去黄色、蓝色的鱼吗？”
　　弦珠不禁扶额：得，看来清醒的人又少了一个。可自己为什么没事呢？难道因为自己是鲛人，体质特殊的原因？

　　相比起神庙前的欢乐场景，海底成山鲛人议事厅倒是一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厅外聚集了不少鲛人，对于坐在厅内那位腰挂紫金葫芦的道士，他们的目光可称不得友善。
　　“老六，将门关了，让外面的人都散了吧。”大长老发话道。
　　门一关，位于末座脾气暴躁的七长老就厉声喝道：“云逸子，上次你闯入成山，兴风作浪，侥幸让你逃脱，没想到你居然敢自投罗网，怎么，是看轻我鲛人一族吗？”
　　云逸子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说：“老头，虽然你排行低，但也都一把年纪了，声音那么大干嘛。不怕一口气没上来，往生极乐了。”
　　“你……”
　　“你什么你，我也懒得和你们吵，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成山旁边那座火山烟冒得有些浓郁啊，硫磺味隔老远就能闻见，看来成山这地方你们待不了多久了吧？”
　　“这个无需你操心。云逸子，你是由星市带过来的，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们才坐下来谈。若你只是说些吓唬话，危言耸听，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须发皆白的大长老冷冷地道。
　　云逸子一副委屈的样子：“哎，别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既然你们要搬家，我对盘古大陆熟得很，可以帮你们找个好地方。”
　　“不需要，我们自己可以解决好。”
　　“不见得那么好解决吧，毕竟时过境迁，盘古大陆上要找到适合鲛人生存的地方可不容易，不然三长老和五长老也不会亲自出马，前往鲛人故地了。而且盘古大陆上有不少人对鲛人们可是垂涎三尺，不是我话说得难听，你们可算得上是珍惜物品。不找个隐秘地方先安顿下来发展，只怕很快就被人吃得渣都不剩。”
　　“你怎么知道……”位于大长老右手位的二长老神情凝重地说，按理说这件事是绝密，族中知晓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就连跟着两位长老的几位后生都不知道真实地目的地。
　　“我猜的。重新踏上盘古大陆的土地，先回故土看一眼也是情理之中。”云逸子喝了口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原本上次来看见就打算提醒下你们的，如此看来，你们也不算糊涂到家，还知道另寻出处。”
　　“云逸子，你此番来就是为了嘲讽奚落我们一番吗？”七长老忍不住再次出声道。
　　“不，我刚才说了，我来是为了与你们寻求合作的。”
　　“什么？”
　　云逸子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一脸严肃道：“问你们个问题，族中小辈安顿好之后，你们又做何打算？你们也都清楚，如今灵气日益消散，小辈们本就生于灵气稀少的时代，影响不大勉强撑一下就可以适应过去。但你们呢？你们是黄金时代的人，难道就坐等着灵气消失的那一天，安然等死，无动于衷吗？”
　　“又有何不可，生死以继，新旧换代，天道使然。再说，我们活得也够长了，本就是大限将至的年岁了。”大长老慢悠悠地说。
　　云逸子面露不屑道：“切，你们难道没听过‘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说什么老残之躯，风烛残年，这双眼没有彻底闭上之前，就不该放弃任何一线生机！”
　　“哦，那不知你有何高见？”
　　“跟我一起去佛口渡。”云逸子郑重其事道，“你们应该听过这个传说吧，乌叶海深处有一处结界，状似大佛，从佛口的位置渡过，便可以到另一方天地。”
　　大长老轻笑了一声：“你也会说是传说，从古至今无人知晓佛口渡的确切位置，至于另一方天地，更是无稽之谈了。”
　　“如果我找到了呢？”云逸子双目绽放着灼热的光芒，“如果能证实有另一方天地的存在，不也刚好为小辈寻了一条后路吗？毕竟盘古大陆的生存状况只会越来越艰难。”
　　长老们沉吟半晌，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大长老拍板：“你要是找到了，待族人安顿好后，我们这些老朽陪你冒一次险又何妨！安逸日子过久了，是得活动活动筋骨，不然就真得老死床榻了。”
　　“一言为定！”
　　“言出必行。老四，给他一个通讯螺，方便我们随时联系。”大长老看着云逸子，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你如此拼命，想来你族人们日子不好过吧。”
　　云逸子闻言先是一怔，然后大笑道：“不，恰恰相反，好得很呢。”
　　“哦，那是我谬想了。”
　　云逸子接过海螺，不以为然道：“没什么。我们族就只剩我一人了，我即全族，全族即我。我现在过得还不错，不就相当于全族都还过得去。”
　　长老们听到这话，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答。而云逸子就洒落得多，留下一句“常联系啊”，就扬长而去了。

　　云逸子走后，二长老忍不住开口道：“大长老，这件事不该答应得如此草率，我们应从长……”
　　“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你们的顾虑。云逸子刚才就是在画饼，但他有句话说得没错，为了小辈们，我们不能一条路走到底，而是得做两手准备。”大长老打断他道，“那座火山要是大爆发，不止成山周围的海域，只怕整个海洋都会受到影响。”
　　“那刚才他说帮我们在盘古大陆上找地方，我们要不要考虑下？”四长老问道。
　　“先等老三和老五的消息吧。如果故土实在难以定居，再联系他也不迟。”大长老看了看议事厅内欲言又止的众人，挥了挥手道，“好了，散了吧，老三他们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几位长老陆续走出议事厅，大长老头靠在椅子上双目微闭，脑海内意识却还在飞速转动：鲛人族的未来，将走向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