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与天齐》狐悦

14、夭寿了猫儿要逆天

　　幽烛确实伤得颇重，甚至比以往任何一次大战过后伤得更重。力量的衰弱随着大限之日的迫近而不可避免，只是这一天来得比幽烛想象中更快。

　　“咳……”

　　跟随在幽烛身后的青龙侍卫见他忽地脚步一个踉跄，连忙上前将他扶住，这时才发现他唇角染血，后背和前襟都已湿透。

　　“帝君！”

　　“不要大惊小怪，只是伤了些元气罢了。”幽烛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的话：“去帮本座找个僻静之所，本座要疗伤。”

　　“是！属下这就去找！”

　　他方才为了将尧光体内的浊气逼出不得已神魂出窍，此法颇伤元神，若不能及时调理恢复，日后必成大患。

　　这是救尧光脱离魔道的唯一方法，可代价就是损耗他自己的修为。

　　这一连数日的苦战，就算他是烛龙之子，拥有三界最为强韧的肉身，硬撑到此刻也是强弩之末，只不过现在还不是他退缩和倒下的时候。今日之事恐怕只是为三界打乱拉开了序幕，因为他与那魔气交手之时竟发现对方有九婴的气息。

　　此时他还没有告诉帝昊，倘若真的是九婴阴魂不散，此事就比他预想中更为棘手了。当年帝昊用昆吾剑斩碎了他的妖魂，他是不可能苟活下来的，可三界中没有人比自己更熟悉九婴，尤其是那股带着冷煞之气的血腥味，他绝不可能认错。

　　幽烛想到这肺腑内息又是一阵灼热翻腾，他眼前蓦然一黑，几乎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上，却不想这时有人忽然从旁扶住了他。幽烛下意识地警觉，抬起手就是一掌打向对方。这一掌若在平时，别说取人性命，就算是开山劈石亦不在话下，可今日却被对方轻而易举接住，甚至还趁机将他搂在了怀里。

　　“放肆！”

　　幽烛一时气血冲头，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而对方似乎又格外强硬，即使挨了他一掌也不放手，竟还得寸进尺抱得更紧了。

　　如果不是之前支开了青龙侍卫，怎么也不至于受此屈辱，幽烛活了这几万年，从来都是横行霸道为所欲为，今天居然栽在这里，简直可谓是奇耻大辱！

　　“你！”

　　“帝君……”

　　幽烛刚蓄起杀气就被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惊住，对方趁着他无力反抗，愈发用力地将他搂住，那灼热滚烫的体温让幽烛一瞬恍惚起来，过了半晌视线才渐渐恢复清明，果然那个胆大妄为冒犯了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本应该已经离开琉璃岛的封渊。

　　幽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面孔，顿觉一阵尴尬。

　　“还不放开本座！”

　　眼下算是幽烛这辈子最丢人的时刻，要是旁人看到，杀了也就灭口了，偏偏是他……

　　“不放。帝君受伤了。”

　　封渊的语气冷得让人发怵，似乎正在努力压抑着怒火和不满，幽烛想起自己之前做的事，不免也有些心虚。他故意当着封渊的面和尧光亲昵当然是为了气走他，断了他对自己的念想。结果他非但没走，还把自己狼狈的样子从头看到脚，这下好了，就算强撑出的气势也显得底气不足，十分可怜。

　　“你别以为本座受伤了你就可以为所欲……咳……”

　　幽烛话没说完就因为胸口的郁气而剧烈咳嗽起来，封渊见状果然紧张不已，连忙将他扶到一旁，可他这一松手就被迎面而来的一掌击中。封渊被这一掌打得身形一晃，不得不退开两步。这时一道金色剑光当胸而来，封渊却不躲不闪，直接迎了上去。

　　“！”

　　幽烛本意只是逼退他，并不想真的伤害他，结果这小子居然真的不要命了，反过来逼他收手。幽烛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种威胁，气得真想一剑捅过去算了。

　　封渊已做好了受这一剑的准备，但就算挨这一剑他也势必不能让幽烛再退开他。

　　在琉璃殿时他眼睁睁看着幽烛抱着尧光从自己眼前经过，就仿佛自己只是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他看着尧光的目光，他眼中那种专注的温柔让封渊第一次真切地知道妄念的可怕。

　　原本他所求的不过就是能跟随在幽烛身后，不再像从前那样被他轻易抛下，可是如今他的内心却早已不满足于此，他想得到更多，甚至疯狂到让他自己感到害怕。

　　抵在封渊胸口的剑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直接剖开他的胸膛，他扑上去紧紧抱住幽烛的时候只听到他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

　　“祸斗说你已经离开琉璃岛了，为什么又回来？”

　　“帝君还在这里。”

　　封渊把幽烛冰冷的身体紧紧抱在怀中，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在宣泄自己的委屈。可是当他的手抚到幽烛的后背时，掌心触碰到背后那片湿冷黏腻，他惊得连忙将手拿开。幽烛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子支持不住得向下滑去。

　　“帝君！”

　　“别吵，疼着呢。”

　　幽烛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身子滑入对方怀中，好在那胸口还算柔软，靠着也算舒服，这种时候也只能苦中作乐地安慰一下自己了。

　　看这情形是等不到青龙回来了，他方才来时路过一处山泉，龙既是水族之长，百鳞之首，有水的地方便有活路。

　　“抱我去前面的泉水，我要疗伤。”

　　这种事封渊自是一千一万个愿意，只不过幽烛伤得如此之重还是让他有些意外。如果自己之前真的负气一走了之，他岂非又要一个人独自疗伤？

　　封渊抱住幽烛的手不觉一紧，索性将人打横抱在怀中，幽烛对这姿势抗拒得很，可眼下也的确没有力气行走，干脆就两眼一闭直接装死好了。

　　可是装死也不行，因为封渊看他的眼神实在是火热得让人无法回避，他又只好叹气道。

　　“别这么看着我，也就是被刮去了几片龙鳞罢了，死不了。”

　　幽烛这话说得轻巧，可封渊听到这话脸色不由一变。

　　逆鳞之痛，牵心动骨，难怪他会虚弱成这样。

　　“伤了你的是什么人？”

　　幽烛闻言笑着反问：“怎么，你还想替我报仇？”

　　他伤你至此，我定要他千百倍地还回来！

　　幽烛看到他眼神陡然一变，从水中甩出一条龙尾卷住封渊的腰就把人抛到了一边。封渊回过神来，被龙尾一甩狠狠摔在了地上，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妄动了杀念。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他本就满身杀业，在佛魔之间徘徊，稍有行岔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永坠魔道。

　　“你年纪尚小，修为还浅，看不破情缘深浅，日后等你真正参透大道之时，自然就能放下一切执念。”

　　幽烛化作龙身没入水中，那灵泉之上树影横斜，落英如雨，日光穿竹翠意如洗，封渊看着那一片波光粼粼花树摇移之间，黑色的龙影浸没在青碧的泉水之中，他背后的那道伤疤犹显狰狞，赤金色的血飘散在水中，化出一片片金色的灵光。

　　我的执念就是你，从来都是你。

　　封渊怔怔地望着水中氤氲在金光中那道龙影，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向前去。

　　幽烛的龙身盘在水中渐已入定，水中的灵气可助他尽快修补元气，灵泉周围龙气萦绕，形成一道金光结界。结界未对封渊设防，他恢复乘黄本相一跃落在灵泉边的一块岩石上，此处距幽烛只有一步之遥，他静静趴在岩石上看着水中正在疗伤的幽烛，心头被一种巨大的，无以言表的满足所包裹着，仿佛就这样守着他千世万世也心甘情愿。

　　昔日那个连陪你同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的小兽，如今既可为你手中之剑，御敌千里止战止杀，亦可为你守护天下，粉身碎骨复无怨怼。

　　我所求的，不过是一场并肩同行。

　　你让我放下执念，看破红尘，我却偏要强求这场缘分，不计缘深亦或缘浅，哪怕就是姻缘簿上浅浅的一笔，我也要这一笔落在你的心上。

　　所以你看，也许我早已成魔而不自知，就算成不了大道，求得这一世生死相随也值得。

　　乘黄安静无声地趴在岩石上，目光痴痴地看着涟漪里那张日夜思念的面孔。千年来的等待，仿佛就只是为了成全这一刻。

　　成全这一场求而不得偏要强求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