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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哗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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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石墙上被水渍侵染得仿佛溃烂的人脸,阴冷、昏暗。
火焰在墙壁上灼灼燃烧,给了这黑暗几点光明。
整齐的脚步声在螺旋的阶梯上响起,上三层的人便知道是执令司的人开始又一轮巡查了。而下三层的人则感知到了活物靠近,纷纷开始拍打牢狱的铁栏。
“卢叁,你去下三层看看。”
说话的是络腮胡,卢叁便是那个靖国长大的小侍卫。
他自小便被家里人卖给了一个大泽州来的商贾,后来又被商贾卖给了靖国一户人家。不论他生活在哪里,最终他都会落户于那些财主家的柴房,和昏暗为伍。漂泊令他习惯于黑暗,黑暗令他感到安全。
不破狱是他在樊都最喜欢的地方,更甚于送烟河。
卢叁盼望着今晚的夜幕尽快降临,让他可以在黑暗里大展身手。
顺着台阶一路向下,脚下传来的不是鬼哭狼嚎,而是他成功后的欢呼。只要过了今夜,他便可以让辰国天翻地覆!
想到这里,他抑制不住扬起的嘴角,森森地露出了白牙。
一切都恨顺利,下三层的疫人堆积在他们的铁栏前,层层叠叠向外伸着手,空洞的眼神和渗着黑血的牙令人战栗,而卢叁则得意地看着那些被困在匣子里的蝼蚁,仿佛一脚便可以结束他们短暂的一生。
卢叁给看守下三层的同僚们打了个招呼,用手里的佩刀敲了敲铁栏,嚷道:“吵吵什么,一个个的连话都不会说,就会一天天地嚎丧。”
此话没有什么用处,却让卢叁觉得快意非常。
“卢掌事,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
“何出此言呐。”
“看你满面春光的,莫不是遇到了哪里的美人?”调笑的侍卫碰碰他的肩膀,被他躲了过去道:“这光景,能有什么美人,无非是苦中作乐罢了。”
那侍卫也就笑笑,便又板正着身子看门去了。
卢叁等待着这天井上坠落的火把,等待着这一切的结束和开端。
突然,火光从上至下照亮了一隙的黑暗。
先是一簇红光随着被扔下的火把点起了卢叁兴奋的瞳孔,接下来是第二簇、第三簇。嚎叫声终于被执令司慌忙的叫喊声掩盖,如海水涌进卢叁的耳朵,令他险些眩晕。
众执令司倾巢而出,有条不紊地跑向了各自的位置。只见墙壁上的砖墙隆隆裂开无数中空的暗格,暗格中分布着不同的把手。他们各自站在自己的把手下,一个个拉下了机关。
悬空纵横的锁链开始如蛇行游移,天井各层之间突然出现了一块块石板,将每一层掩盖。这是不破狱的防御机制,一旦有入侵,便会以石板阻断各层,防止入侵者上下串连,也方便看守者在每一层各自作战。
只是这机制,并不敌千机锁的作用。
一群执令司侍卫冲进不破狱,为首的便是徐岚。
他身着执令司校尉的绒蓝麒麟团云纹圆领服,腰间配碧连环腰带,佩刀已稳稳握于手上。
面前站着的是以络腮胡为首的人,其余竟有三十余人皆身着执令司服制,却都是生面孔,必然是他们在外假扮执令司激起民怨。他们举着火把站在盖起的石板上,仿佛正是在等徐岚的大驾光临。
“徐大人,您的速度比演练时快了不少。”
“络腮胡,你好大的胆子!”
“您过奖了,不过学到了徐大人的皮毛,毕竟我可做不到逼宫叛变。”
徐岚眉峰一挑:“你是祝景的人。”
“国主被逼退位,终年蛰伏于晴霁山,郁郁不得志,此番我等便是来替国主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晴霁山守卫森严,你们居然还能和他取得联系,想必也少不了奸细作祟了。”徐岚手里的刀向前倾斜,对身后道:“不过只要是执令司的奸细,我必杀之而后快!”
徐岚率领身后执令司冲上前去,一时间兵戈相向。
徐岚身法如鱼,手中的佩刀在打斗中频频擦出火光。只是此事来得突然,执令司备战不足,便很快落了下风。
他躲过了络腮胡迎头砍来的刀刃,向后退去,却又被另一个靖国奸细夹击,一时间难以招架。
只见那络腮胡的刀再次劈来,徐岚以手中武器抵挡,却还是被身后人用刀柄和手臂箍住了脖子。
“你们的执令司首领已经被俘!”
众人充耳不闻,仍然在昏黄火光中打得火热。
络腮胡见自己说话并不好使,便上去一刀砍掉徐岚束起的发髻,一瞬间,他的黑发披散,目露凶光。
这样方才令打斗声渐渐弱下去,络腮胡满意地点点头,走向被俘住的徐岚,以刀抬起徐岚的下巴。
“说说吧,这第九把千机锁到底在哪里。”
“你休想让我也当叛徒!”
“叛徒?你不是当过一次了吗?”
徐岚咬牙死盯着他,想要挣脱钳制却无法如愿。
络腮胡的耐心已经被消磨殆尽,他举起手,命令道:“所有执令司的兄弟,愿归顺的,便丢掉你们的刀。”
无人回应,倒激起了徐岚一声冷笑。
“既然无人愿意,那我只好...”他抬起刀向空中猛然一划,甚至眼睛都没有去看一眼,便有一个执令司的侍卫倾倒在地。
徐岚终于红了双眼,如困兽一般从喉咙里低吼一声。
“你若不说出千机锁的地点,我便一直这样杀下去。”
络腮胡笑眯眯地再次举起刀,徐岚见状,愤怒地大喊。
瞬间,石盖竟全数缓缓打开,轰隆声如地狱开启,而最底层疫人的嚎叫声越发清晰起来。
“全部小心!”络腮胡吼道。
黑暗的深井下,黑气缭绕着升起,玄衣男子负着手腾空而起,十方阎罗也为其胆寒,九天神官也为止震颤,他的影子被火把拉得更加高大,在空中仿佛吃人的巨兽笼罩压迫着脚下的人群。
“姜兖...”
不知是不敢相信还是太过害怕,络腮胡的声音颤悠悠地喃喃道。
一切只是开始,一切并未结束。
“启动第一层!”
他气急败坏地命令道,只见三条铁链极速转动起来,拉动了链条固定处石墙内的机关,无数支毒箭如暴雨一样射向姜兖和牢房中的疫人。
哀嚎声顿起,姜兖迅速凭空夺走一把刀,如翻飞的柳叶一般穿梭在箭雨中,挡回了大部分的袭击。
见到姜兖如有神灵附体的样子,执令司重新燃起了斗志,纷纷重新提刀和对方拼了起来。而徐岚也趁机挣脱钳制,果断朝下三层跃去。
如他们筹谋那样,只要引出所有叛贼,便立刻放出第八层的疫人,宁愿结界内所有人都以身投食,也不可放出一个叛贼。
姜兖在上面,这令徐岚安心不少。
他冲向第八层,对留守此处的兄弟们道:“打开牢房!立刻!”
“是!”
一声令下,困兽出笼。
所有执令司守卫已经按照姜兖指示以黑布遮住口鼻,尽可能减少了呼吸的幅度和频率,而徐岚则以自己为诱饵将这些疫人往上面引。
未走两步,他便被暗处袭来的刀压上了石墙。
是卢叁,徐岚用力挡开他的钳制,与其拼起了佩刀。电光火石间,他们抢着要占据高位,而将对方逼向靠近疫人群的低位。
身后的疫人群跟着他们打斗的路线一路向上,他和卢叁的刀兵声刺耳难当,二人都想将对方推向疫人,互不相让之间,徐岚被疫人抓住了脚踝。
他猛然滑倒,险些被拽进了疫人之中。
突然,踝上撕裂般的钝痛感蔓延而上,他额上青筋乍现。徐岚猛地蹬腿踹向疫人,立刻腾空翻起,举起刀朝卢叁再次袭去。
卢叁虽善于迂回,体力却比不上徐岚一半。
他明显无力招架徐岚持续的攻击,抓住他力量减弱的空档,徐岚跃起,从他头顶翻出一个绝美的弧度,手中的刀刃直直划向卢叁的背部,再至正面双腿腾起踢向其胸口。卢叁闷哼一声,向台阶下坠去。
疫人群沸腾而起,纷纷如笼子里的野兽引颈迎接今日的美餐。
惨叫声震耳欲聋,让徐岚的鼓膜一阵阵疼痛,眼前一阵阵眩晕。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短靴竟被黑血沁湿。
疫人们并不满足于方才的美味,很快便成群结队再次跟上了徐岚的步伐。他忍着疼痛向台阶上不停奔跑,直到将他们全部引至第一层。
姜兖打斗时并未使用神力,空手也屡占上风。看到徐岚出现,他便一声令下,所有执令司侍卫皆屏息戴上黑布,而愣在原地的叛贼则瞬间被疫人冲乱了阵法。
又是惨叫和哀嚎,徐岚痛苦地蹲下了身子,用力捂住耳朵。
不过片刻,那些被撕咬的叛贼便连滚带爬地想要冲破结界离开,却无法逃脱。
姜兖并不想对他们太过残忍,片刻后,他望向徐岚,却发现对方痛苦地蹲在地上。他忧心忡忡地举起手,松开了自己的鼻息,于是所有疫人都朝他涌去。
疫人们追着姜兖的身躯向井下而去,再次进入了牢房里,门被执令司匆匆关上。
姜兖待一切安排妥当方才跑向徐岚,却看到徐岚满头的冷汗正如雨下。他向下看去,徐岚的脚踝涓涓黑血还在不断渗出。
怎么会这样。
姜兖捂住他的伤,定睛看着他:“徐成和,你看着我!”
“玉戈,我怕是...出不去了。”
他淡然地看着姜兖,手却落力地握住他,“不要杀死那个络腮胡,他知道所有的信息,审他,直到他吐出真东西。”他一边说,目光一边落向旁边被人压制着的大胡子。姜兖重重的点头,道:“你放心,一定有方法可解,你相信我!”
“其实,能不能解都无所谓了,”他笑道,“他们想得到的第九把千机锁,我必须得毁掉。”
姜兖愣住,再细细去思索他的话,目光转而震惊地望向他。”
“你猜对了,第九把千机锁已经在我当初受伤时,由国师用炼金法铸进了我的血肉,”他说道,“那是祝景送给我的礼物,也是送给主君的报复。”
“成和,主君不会就让你这么死的,我们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姜兖急切地想要阻止徐成和此刻的想法。
“我现在已经变成了威胁,而执令司的人怎么能成为辰国的威胁。”
徐岚笑着,道:“姜兖,先把结界解了吧,让兄弟们先出去。”
确定了徐岚平静的目光,姜兖这才起身,挥袖解开结界。执令司众人便开始收拾起满地的残骸和武器。
祝昂站在门外见结界已解,和众将士走入了不破狱之内。
正是此时,徐岚突然抽出腰间的佩刀,直冲冲地举国头顶,向自己的腹部狠狠插去——
血,侵袭向祝昂的瞳孔。
那个最熟悉的身影在人影憧憧中倒下,留下一句凭空说起的:你送我的礼物,我还你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更新结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