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序更新》元素周期表

2、最后一头战象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隔壁班，但似乎从那之后，钱进再也没见过那个叫郑青远的男生，即使见到也都是行色匆匆的样子，不变的是见谁都笑的清朗面容。充满少年们欢快身影的体育课也随着期末考试的来临渐渐被取代，体育老师那段时间似乎永远有事。少年们一开始会抱怨埋怨，后面接踵而至的卷子和考试让他们也渐渐麻木了，似乎体育课真的没有上的必要了。

　　女生们慢慢地也不再玩跳绳，开始谈论起了守护甜心、小花仙、摩尔庄园，男生也不再玩着警察小偷的游戏，转而开始讨论DNF、CF、赛尔号，那个只拥有电视书本作为唯一娱乐和精神食粮的时代已经过去。

　　钱进感受最深的便是家里的只有蜘蛛纸牌和弹珠游戏的大屁股电脑变成了液晶的一体机。小孩儿们或许天生在玩电脑方面有绝顶的领悟性，无师自通。小学生们出奇一致地不再苦苦守候每晚六点半的智慧树，七点的动画梦工厂，转而投向电脑的怀抱，看看动漫，玩玩游戏，而钱进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迎来了四年级。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奥数好可以加分的谣言，那一年奥数班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家长们都不愿意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不仅每天上学校的课，还强制性安排课外的辅导班，奥数竞赛得奖更是会给后面的小升初增加不少优势。

　　每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都是钱进最难熬的时候，每次升旗之后的校长演讲总是格外的长，让人站的腿疼。永远说就讲三点，然而说了半个小时，校长依旧在讲第二点，对此钱进只觉得无语。

　　“最后，我来宣布这次竞赛获奖名单：特等奖实验中学郑青远，一等奖第一中学韩越，二等奖师大附中沈陆、实验中学徐梦婷，三等奖一中徐浩、实验中学朱元烨，师大附中李成承，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恭喜以上同学。”

　　操场下的同学们，早就站的心思涌动，校长说完也只有稀稀拉拉的捧场掌声。往往这个时候，站在队列旁边的班主任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压低声音吼道：“都给我鼓掌，早上没吃饭吗？”最后，掌声雷动，“升旗仪式到此完毕，请各班有序带回。”

　　钱进回到教室之后就对小胖说恭喜，小胖只是腼腆一笑，挠了挠头：“我也就在学习方面比较厉害。”前面的张颖儿拍了拍小胖的背夸张地说：“小胖，不是比较厉害，是非常厉害了！这次一中、附中都参加了，而且我听说是不分高低年级的，竞争超级无敌大的！唉，我什么时候能成为这种学神啊。”

　　小胖谦虚说着：“我可能就是运气好吧，颖儿你学习也不差的。”

　　张颖儿摆了摆手：“可算了吧，你们学神的世界我不懂。”说着转头问钱进：“你还记得郑青远吧？”钱进想了想：“有点印象。”

　　张颖儿叹了一口气，心里嘟囔着就这人还想找我要你的扣扣：“有印象就成，刚刚你也听到了，他妈对他是真的下得去狠手，我听我妈说他每天放学回家都要进行额外补习，周六周天要上奥数班，就这还要抽空学钢琴参加考级。他妈还撺掇我妈给我报个什么提高班，我可不干。”

　　小胖惊讶道：“难怪这学期都没怎么看见过他，”钱进在心里默默地点头。

　　张颖儿突然呀了一声，双手合十抱歉说：“我爸妈今天说要带我出去吃饭，所以我放学就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钱进表示理解，她从妈妈口中大概知道些情况：“张颖儿她爸这几年稳扎稳打，又是部队出身升官升的快，我看啊，用不了几年就要搬到院子里去住了。不像咱们家，唉，你爸是个没出息的，就拿着一份死工资，你可得给我争点儿气，别学你爸。”

　　钱进一想到妈妈说话时的语气里的艳羡，和爸爸当时的只管埋头吃饭的样子，就只觉得心里一堵，拿出书本和笔袋，说了句：“快上课了，学习吧，”张颖儿和小胖也都回到各自位置上了。

　　放学后，钱进刚走进单元门，就听见楼道里传出争吵的声音，叹了口气，走到门口，拿出钥匙开门。果然，爸爸妈妈又吵了起来。

　　“爸，妈，我回来了。”钱进把钥匙放到玄关边，然后径直去了房间。

　　钱进爸妈没听到门口的声音，“钱炎，这事儿必须听我的，你不同意也没用！”

　　“许婧梅，你每天这样有意思吗？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冷静点。”

　　“什么叫有意思？你叫我冷静？你为什么放弃升任的机会？你别给我搬出小吴比你强那一套，我看你就是看上你对面办公桌的小周还是小王了是吧？舍不得离开。”

　　“怎么越说越不像样了？我跟人小周一点关系都没有，清清白白，你每天编辑部揣摩人心上瘾了是吧，把工作上的疑心带到家里来了？我看你就是更年期到了，我都解释过了，那个工作机会是要三年去边疆支援之后才能回到机关，我这不是考虑到你和进进才选择放弃的吗？怎么那话到你嘴里就那么的难听？”

　　“我更年期？我疑心？我每天在部里辛辛苦苦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我看你就是吃不了那个苦，你看看跟你同期的同事现在和你平级的还剩多少？啊？每天拿着那么点儿工资，天天点个卯就完事儿了，我看啊钱进那个不上不下的个性都是向你学的，天天跟张颖儿玩的那么好，学不到人家半点好处，成绩成绩比不上人，拼爹更拼不过！”

　　“我说许婧梅，你说我就说我，扯钱进干嘛。钱进还小，你讲这些是什么意思，你想让她将来像你这样，每天就知道虚荣攀比是吧？”

　　“我虚荣？我攀比？你是没看到我杂志社那几个编辑，天天穿金戴银的，我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围着钱进转，给她做饭，等她放学，盯她学习，这都几点了钱进还没回吗，是不是出事了？我跟你讲，要是钱进...”许婧梅吵着吵着就要去看时间，无意间瞥到了柜子上的钥匙，顿时噤声，狠狠地瞪了眼钱进就进了厨房。

　　房间里的钱进坐在床上窝成一团，手里抱着沈石溪的《最后一头战象》：“它死了。它没有到祖宗留下的象冢（zhong)。”听到房门外争吵的声音没有了，钱进下了床，把书放在了书桌上，打开门问了句：“爸妈，饭好了没，我饿了。”

　　在客厅正看报纸的钱炎赶紧放下报纸说道：“妈妈在厨房，马上就好了啊，你要不要到客厅看会儿电视等一会儿啊。”

　　钱进哦了一声，走到客厅打开了电视。

　　里面，书桌上，那本摊开的书上在最后一页有着明显湿润的痕迹，不知道是书的主人不小心把水弄上，还是被书里结局所感动留下的泪。

　　外面，钱进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瞥见电视机旁边已经落灰的吉他，那是钱炎的。因为要上班再加上钱进要学习，很久之前许婧梅就不让钱炎弹了。

　　其实钱进自己知道爸爸的吉他弹得很好，唱歌也很好听，甚至会画国画能写隶书，“不是妈妈口中的那么没有优点，”钱进心想。

　　许婧梅端着菜出来：“钱进把碗筷摆一下。”

　　钱进去厨房拿了仨碗仨筷整整齐齐码在餐桌上，中国有句古话叫“食不言寝不语”，但在当今社会，餐桌或许是全家人最齐聚的时刻，也是最容易开会的时候。不知道其他家庭是在什么时间宣布事情，起码在钱进家就是这样，在大家伙都愉快吃饭的时候平地一声雷，一顿好好的饭也就真成了饭了。

　　许婧梅夹了一个鸡腿放在钱进碗里：“这周末我带你去奥数班，这事儿我跟你爸商量过了。那个奥数班很难进，我托人才好不容易有个名额，你可得给我好好学。”

　　旁边的钱炎欲言又止：“可...”

　　“哐”一声许婧梅把碗重重地放在餐桌上，钱炎看了眼许婧梅，一时无话。

　　这边的钱进在纠结要怎么解决整个鸡腿，鸡腿确实有点太油了，不过确实符合妈妈的风格。钱进想了想妈妈端着菜围着围裙满头大汗的样子，又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敢怒不敢言的爸爸，默默叹了口气一心一意开始啃鸡腿。思绪也飘到了小时候妈妈经常带她去的那个光鲜亮丽的写字楼，里面的阿姨姐姐都很时髦漂亮，拿着各式各样的书踩着高跟鞋走来走去，可那个时候的小钱进觉得自己的妈妈也不差。

　　“究竟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钱进，妈妈说话呢，听到了没...”

　　“我去。”钱进打断了许婧梅的话，继续啃鸡腿。

　　许婧梅把钱进碗里的鸡腿又拿走了，催促道：“行了行了，吃不下就别吃了，别在这浪费时间，学习去。”

　　钱进乖乖起身，把自己的碗拿到了洗碗池边，回到了房间。
　　钱进坐下来，翻开《最后一头战象》，摸了摸因为干掉有些褶皱的书页，皱了皱眉：“周末又要早起了啊。”

　　翻开熟悉的练习册，上面对勾叉叉对半，钱进想了想，拿出前几天顺手买的小贴画，把鲜红的叉叉给遮住，看到册子上呆头呆脑的小熊，又看了看书上批注要做的题，整个人都不好了，仰天长叹：“不是说爱上奥比岛，快乐没烦恼吗！”

　　外面传来许婧梅的声音：“瞎叫什么呢？作业还不够多吗？”

　　钱进撇了撇嘴，拿起笔开始写作业，边写边小声唱：“快乐小神仙，风雷雨雪电，快乐小少年，歌声飞梦幻，我要飞我要飞我要飞我要飞诶，到宇宙里游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