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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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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夫生存指南》
文/夕茶
入夜。
宁安镇街边一处纸扎店内传出当当的声音。
生了双狐狸眼的女老板,正拿着木锤敲打眼前平铺在黑檀木桌上的纸人。
边敲她这嘴巴里边念叨:"千锤百炼,山鬼不拦。千锤百炼,上路无拦。"
镇东头儿王婶趴在门缝往里看,待看清后才喊了一嗓子:"邹家丫头,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在这儿干嘛呢?"
"王婶儿,"邹琪头也不回地说:"山上出事了,今晚我要送过去一批。"
"那你家小丫头怎么办?"王婶儿问道。
邹琪回头看了眼趴在凳子上睡得熟,胖胖脚丫垂在凳子边缘的小姑娘,唇角翘了翘:"我背着她去。"
"哎哟,你这丫头。"王婶儿边退到路边边忍不住地说:"镇里哪家不能给你哄孩子,偏要自己背着去那地方。"
自从回了宁安镇,邹琪便被镇里的老人家有意无意护了起来。
二十年前跟着姥爷一家离开宁安镇时,邹琪不足六岁,能记住的不多,但听镇子上的老人家说,邹琪姥爷那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家家户户都受过他的恩。
所以邹琪去年背着个刚满三周岁的奶娃娃回来后,没人问她这孩子哪儿来的,也没人问她孩子的爸去哪儿了。
大家只是有意无意往她的纸扎店送些孩子穿得小衣服,托自家儿女从市里买来的小玩具。
邹琪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记着。
"咚。"
一百锤的最后一锤。
落下后邹琪拿下嘴里叼着的银针,用银针针尾侧边,沿着纸人的轮廓走上那么一圈,而后将银针收入旁边的檀木盒子里。
最后,把纸人卷成捆,放到一旁。
邹琪走到桌角,把灯光了,借着夜色将孩子抱起,嘴里不住嘀咕着:“宝宝乖,跟妈妈去半山腰送完货就回来。”
怀里的孩子挣扎了两下后,慢吞吞睁开眼,迷迷糊糊开口道:“妈妈,去给梁叔叔送纸人么?”
邹琪‘嗯’了声。
抱上孩子拎上纸人便往外走。
九月底夜里风凉的很,小丫头缩在妈妈怀里不肯动。
等到邹琪把她放在儿童座椅上,自己准备开车时,小丫头才慢吞吞张嘴:“妈妈,王豆豆有爸爸,我也要爸爸。”
王豆豆是王婶儿家的孙女儿,比小丫头大两岁,平时愿意跑来和她玩儿,邹琪一直没给孩子上户口,直到现在还叫得是小名——蓝莓。
邹琪没说话,小蓝莓自己继续说:“王豆豆说我长得像明星似的,长得漂亮。”
“你爸爸是大明星,等他拍完戏就会来接我们。”邹琪实话实说,可惜她根本不知道电视里那位站在闪光灯下,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到底什么还会不会记起她这个只是为了完成结婚任务的前妻。
这种话,小蓝莓从小听到大,到现在已经听出了免疫力,邹琪说完,她只是叹了口气,便没再追问。
车子缓缓开出宁安镇,前面道路两旁的路灯渐少,路也变得越来越暗。
小蓝莓趴在车窗边,看着外面郁郁葱葱树林间,飞快闪过人影。
“妈,树丛里有人。”
“胡说。”邹琪每次夜里出来送货,都会十分紧张,早些年听过不少做纸扎人行当的早晚会遇到不干净东西,她一直没碰到过,但也始终怕碰上,万一碰上了,那玩意甩不掉。
“我没骗你啊。”小蓝莓转过头,朝后面看去:“他向我们跑来了。”
话音刚落,邹琪猛踩油门,车子‘嗷’得一声冲了出去,那人被远远的甩在后面,小蓝莓几次回头,只看到沉沉夜色,再也没有人影。
小蓝莓像每次夜里送货那样,在自己的小椅子上靠着睡去,她知道等会到地方前,妈妈会在她手腕上绑上红布,再念叨几句,最后下车去后备箱给梁叔叔拿纸人。
但这次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邹琪发现女儿的异常,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先把她送回去,让王婶儿帮忙看着,结果在拐弯时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人影,她想也没想,加大油门直奔半山腰。
比平时早到了半个小时,梁斌看到她的车,忙从值班室里出来。
邹琪看到他后把孩子裹在锈着金线的毯子里,抱下了车。
“哎呀,小琪不好意思啊,下午这事儿出得太急,我们实在是纸人不够用,大半夜打扰你,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梁斌抱歉地说,又低头看了看她怀里的小姑娘,心想,这孩子可太耽误邹琪,不然以邹琪的长相,早早就会嫁个好人家。
邹琪摇摇头:“没事。”
下午她就听到镇里有人说半山腰一伙人出事了,好像是往山下去的时候人挤人给挤下去不少,有的摔断了腿,有的直接撞到脑袋直接没了,还有被踩得肠子淌出来。
把纸扎人递给梁斌前,邹琪嘴里念道:“自此好好上路,前尘往事再无纠葛。”
平时邹琪不会念这句,但今天的事儿出得太突然,她刚下车就感觉到半山腰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邹琪看着梁斌,想了想还是多说了句:“你要不要换份工作啊。”
马上要过十一点,邹琪看了眼天边快被云遮住的月亮,没再停留,带着小蓝莓开车离开。
梁斌看着邹琪车子拐进大路,他笑容也收了起来,低头看着脚尖,他也想走,但走不了了。
回去路上倒是太平,小蓝莓睡得四平八稳,邹琪心里踏实许多。
开进宁安镇时,有辆自行车横躺在马路中央,邹琪停车正准备下车挪开,手刚搭在门把手上,冰凉触感瞬间令她清醒,她迅速踩下油门。
只听咔哒一声,自行车车骨断了。
镇子不大,不到两分钟,邹琪把车停在家门口,借着夜色她远远看到有个人影走到刚刚的自行车旁,她忙抱着孩子进屋,把门锁好。
那人影灰头土脸狠狠踢了脚自行车:“草!老子的车!”
说完,猛地抬起头,月色下他俊秀的眉目被染上层淡淡光晕,嘴唇抿成直直的一条线,下巴上挂着道新疤,血迹凝固在上面。
邹琪这边将门窗封好后把孩子放进卧室,自己则坐在门堂里,将做好的纸人摆成两排,又把一个特意画得面目狰狞的纸人抵到门上。
她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这一夜不会就这样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邹琪有些撑不住了,上下眼皮直打架,她快要睡过去。
只听外面先是咚得一声,几分钟后人声嘈杂。
又过了会儿有人过来敲门。
“邹家丫头!邹家丫头!快来啊,刚子撞了个人,那人不肯去医院,直说是你丈夫!”
邹琪心里咚得一声响,她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冲门口喊:“王婶儿,撞得厉害吗?”
“那人跑得快,只刮伤了腿。”王婶儿急忙说:“你快出来吧,先去看看。”
“我抱上孩子就来。”没等邹琪转身,小蓝莓自己跌跌撞撞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妈妈。”
她把孩子捞到怀里,走过去开门。
王婶儿带着她边往镇口走边不住地说:“那人长得跟你家小丫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也知道刚子对你有意思,我们也不敢说什么啊,生怕哪句话说多了,他把那人再撞一次。”
邹琪‘嗯’了声没说话,从宫城来宁安前,她和家里说过,那人问问就能知道邹琪在哪儿,但两年了,他不来找,现在,会来么?
“你也别怕,要是个骗子,镇上的人不会放过他,”王婶儿不停地说,后面的话,邹琪只听了个‘你姥爷他是好人呐,走得时候也是长寿,好人有好报。’
不知道为什么,邹琪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隐没在乌云中的月亮,淡淡的微光让云朵多了层光晕。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涩,转头对王婶儿说:“王婶儿,要不直接报警吧?”
“你不想过去?”王婶儿也跟着停下来,她看出邹琪不想去。
邹琪点点头,怀里的小蓝莓倒是探出头,机灵道:“去看看呗,万一白捡个爸爸。”
“去吧,总不能一辈子躲着。”王婶儿拍了拍邹琪肩膀:“我们总想问问你,总不敢提这茬儿。”
走到人群外围,王婶儿扯着嗓门喊:“都给我让开!邹家丫头来了。”
众人纷纷让开,很快一条小路出现,路的尽头有人躺在地上。
那人挣扎着想仰起头,可惜还是躺了下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即使两年没见,即使对方躺在地上,邹琪也还是认得自己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后没对她说过半句好话的前夫。
她的脑海里猛然蹦出离婚那天,前夫扔了句‘好自为之’冷漠地睨了她一眼,之后便拎着行李离开。
不足两百米的距离,邹琪走得很慢。
等走到时,夜幕之下邹琪居高临下看着他,地上躺着的人,脸上挂彩,身上衣服看不出颜色,哪里还是她记忆中那个耀眼的明星。
邹琪蹲下来没说什么,小蓝莓从她怀里钻出来,冲着齐弦伸出小肉手:“爸爸,抱。”
周围人听到忙上前把人扶起来,边扶边抱歉地说:“你看这事儿闹得,我们都以为你是骗子呢,没想到真是小丫头的爸。”
齐弦被扶着站起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只是扭到了脚,他没去想伤的事,只偏过头来看着邹琪怀里的女娃娃,眼神几经变化,好半天才说:“所以那天,你想告诉我你怀孕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