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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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当…当…当…”
广场中心的古朴铜钟在清晨时被敲响了六下，沉闷悠长的钟声传遍整个11区，震醒清晨中还在沉睡中的人们。
布丽吉塔也是被钟声震醒的众人之一。
她睁开了眼睛，眼底的神采逐渐从朦胧转为清醒，待难闻的霉味混合着苦荞麦的香气争先恐后地钻入她的鼻孔时，才彻底清醒过来。
方才在睡梦中上扬的嘴角往下掉了些，原本轻松的笑意也变成了苦笑。
布丽吉塔转了转眼珠，打量着身边的场景。不是釜山繁荣热闹的街道，也没有从巷子外投进来五颜六色的霓虹光，有的只是看了四年的破旧家具，洗到看不出颜色的杂布衣物，以及身下硬得像大理石一样的床铺。
又梦到以前了。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经常做关于从前的梦。
在布丽吉塔躺着对房顶发呆的时候，身边的被子蠕动了好几下，才从里面钻出一颗黑黑的脑袋。黑皮肤的小女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粗又卷的黑色发丝随着主人的动作轻抚过布丽的脸颊，“布丽，早安。”
小女孩软软糯糯的声音把布丽吉塔从发呆里拉了回来，她听到从木屋外面传来的金属器具碰撞声以及有人吆喝着上工的声音，眼神暗了暗，勉强扯起一丝笑容，“早安，露。”
露是一个聪明的小女孩，虽然才12岁，却心思细腻，总能敏感地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她捏了捏布丽的脸，把脸颊往上扯，“布丽，笑一笑，今天你可是谋得了好差事，可以开着最先进的开垦机去犁地呢。”
“你说得对，的确是好差事。”在小女孩的安慰有有时候就是那么单纯，对于她而言，每天能够轻松点地干活就是天大的好事了。布丽吉塔知道她在担心自己，便抬手揉了揉露毛茸茸的卷发，“今天的露也要加油，拔草的时候一定要戴好手套。”
“你放心吧布丽~”露感受到布丽吉塔放松下来的周身气氛，顺势窝进她的怀里，抱住她撒娇，亮闪闪的大眼睛里满是对姐姐的依赖，“他们都说拔草是个好活呢，能捉到很多冬眠的动物，我今天会努力抓一条冬眠的蛇或者田鼠，然后偷偷带回来给大家烤着吃！”
布丽吉塔的手摸过露粗糙的脸蛋，听到这有些心疼。
在11区里，所有的谷物与油都需要靠食品券兑换，没有肉，但是人不吃肉不可能活得下去，所以除了到黑市上进行高额的交易以外，只有像这样地偷偷打猎，偶尔才能补充到肉质蛋白。布丽吉塔不忍打击小女孩的积极性，只能找回自己以往充满活力的声音表示支持，“哈哈哈好啊，我相信你肯定能抓到，今晚就等你抓大餐回来咯。”
“嗯！”怀里的小女孩听到鼓励后笑得更加灿烂，开心地点了点好几下头，头发蹭得布丽吉塔的脖子痒痒的，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嘿，姑娘们，也许你们该起来了？今天的早餐可是有一杯牛奶的，保证你们等会能像现在一样笑得开心。”一道明显还是变声期的男声从房间的门帘后传了进来，是这个家庭的另外一个男性成员，雅克。
“马上就来。”躺在床上的两个人同时回答。对此，这份默契又让她们一起笑了起来。
门帘后的雅克挠挠头，转身走到餐桌边和自家父母汇报，“我喊了她们了，会马上过来。”
雅克的父亲劳伦德低声嗯了一句表示回应，而母亲翠丝低头看着桌上的黑面包发呆，似是在因为什么发愁。
“就是明天了啊......”翠丝喃喃自语着，黝黑的脸上是满是担忧和害怕。
劳伦德吸完最后一口烟，劣质的香烟味给此时的木屋里添加了一股难闻的气味。他把烟头碾在水泥地上，抬脚踩碎最后几个火星子，像是安慰般回应着他妻子的话，“该来的总会来的，今天就开心些吧，别让孩子们有负担。”
孩子之一雅克听到了父母的对话，眉头狠狠地皱起。他知道劳伦德和翠丝说的是明天的收获节仪式，这是每一年都会有的一大盛事。
对，凯匹特的那群怪人们都是如此称呼这场堪称灾难的事情。
雅克拿起桌上的黑面包，扛起旁边的锄头，抬脚往外走，“我先去上工了，牛奶就留给两个女孩喝吧。”
劳伦德和翠丝没有阻止雅克的离开，等到家里的两个姑娘出来后，一起安静快速地用完这顿早餐。
六点半之前必须达到工作岗位上，留给她们的清闲时间可不多。
吃完后，露拎着草编篮子带着工具欢快地跑了出去，布丽吉塔用手背擦干净了嘴上的牛奶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劳伦德。
“这是挖掘机的钥匙，市长大人仁慈，也是为了表达我帮了他的谢意，愿意借我们使用三天哦。”布丽吉塔扬起笑容，金棕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屋内散发出些许金色的光芒——也有可能只是一种错觉，但的确会让看到的人觉得不可思议。“劳伦德，你不是前几天还说腰痛么？反正咱两都是一块地的，这个就给你用了。”
劳伦德顿了顿，接过钥匙，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尽管很浅很浅，“多谢了，布丽。”
“小事情啦。”布丽吉塔摆摆手，表示不算什么。
翠丝抿了抿唇，起身拿起自己的农具准备出去，此时的她已经无法继续闲坐下去，迫切地需要做些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布丽吉塔注意到了这点，在翠丝即将掀帘离开时，她对着劳伦德说了一句话。
“明天的收货节仪式，如果露不幸被选中了，我会代替她去参加饥饿游戏。”
翠丝抬起的手突地一颤，她猛地一回头，紧紧捏住手中的农具冲着布丽大声喊道，“不行！你不准去！那个邪恶的游戏是会让你没命的！”
“翠丝！”劳伦德抬高声音，“小声点，你是想要被别人听到你这句话然后去和治安官告密么？那样我们全家都会完蛋！”
“我！”翠丝听到这句，刹那间脸色全白。显然，她在冲动后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严重的事情。
翠丝用双手紧紧捂住嘴巴，方才还想要出去上工的想法全都消失，黑色的瞳孔剧烈地颤抖着，紧盯着随风飘动的门帘，全身僵硬地后退，似乎下一秒就会有最可怕的治安官举着警棍把她击倒，再把她拖到广场上施以残酷的鞭刑。
这是一个残忍的世界。
帕达姆国建立在废墟上，是一个经历过无数自然灾难以及生灵涂炭的战争上的国家。它以凯匹特为神圣的中心区，以不同的功能划分了13个区。可惜不幸的是，13个区域的人民不满凯匹特的优越地位和超然统治，各区暴动，想要推翻这个政权。
经过漫长的黑暗时期，其实12个区被打败，13区被灭亡。
剩下12个区的平民每天都有辛劳繁重的生产任务，生产出来的资源大多数都会送往凯匹特给那些达官贵人们肆意享用，小部分则留给各区域的富人们，而最低层的平民们，只能靠着食品券过活。
食品券的数量也相当苛刻，若是只靠着政府发放的这些小纸片，只能堪堪不被饿死。但也不是没有别的方法——在这一方面，凯匹特的政府相当会操纵人心。
每年的收获节仪式上，每家到了年龄的孩子都会去进行一次登记。按规定，任何人到了12岁就有收获的权利，那一年，名字被登记一次，到了13岁就是两次，以此类推，直到18岁，就到了连续登记的最后一年。每登记一次就能换取一张食品券，所以大多数穷人都会登记多次来换取尽可能多的食品券，治安官在这个时候通常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去管你到底登记了多少次。
别误会了，这可不是他们大发善心，登记名字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为了保证政权稳固，为了时刻警醒各区人民不要再让这段黑暗历史重演，他们从新的法规里诞生了一个新的想法。每年从各区各选拔1名少男少女，作为贡品，前往凯匹特特别设置好的竞技场，进行一场‘饥饿游戏’。
游戏规则很简单，24名选手要在恶劣的生态环境下努力生存，且要互相战斗厮杀，直到最后只存活下一个人才算游戏结束，而这个人作为游戏的胜利者则会得到凯匹特最高的嘉奖奖励。
尽管条件丰厚，但这种残忍的游戏并没有人真的想参与，于是政府在威逼利诱中的后者里想出一个办法，只要在选拔名单里登记一个名字就能领取一张食品券。一个名字会成为一张纸条，多一次登记就会多一张纸条，这就意味着在收获节仪式上被抽中的几率将会更大。
可是别无他法，几乎每家都会有孩子这样做，就像布丽吉塔自己，今年她已经是最后一年可以进行登记了，而她，已经换取了绝对不少于50张的食品券。
只有这样才能养活一家五口。
把孩子从他们的亲人身边带走，迫使他们互相残杀，还会组织全国进行实时直播观看。这就是帕达姆的手段，让人们时刻牢记，这是政府所给予的最高恩赐，无法反抗，只能承受。
布丽吉塔轻轻笑了一声，站起身从背后把这个快被恐惧情绪击溃的可怜女人拥入怀里，抬手轻拍，用柔和的声音安抚着翠丝脆弱的神经。“你放心，翠丝，我不会有事。我很强，一定能在饥饿游戏里活下来，成为最后的赢家。”
她把翠丝转了过来，用手指轻柔揩去这位黑美人流下的眼泪，“等我回来，我们就能住到别墅区，而且永远都不需要干苦力活了，还能一直吃饱。”
听到这里，本就悲伤的翠丝更加控制不住自己汹涌的情绪，脸埋进手里，放声大哭起来，“谎言！你们都在撒谎都是骗子！你们每次都这么说，但是从来都没有回来过。你不可能赢得比赛的！”
谎言？你们？都没回来过？
布丽吉塔表示这题有点超纲了，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劳伦德。
劳伦德深深地叹气，从把身上的口袋从头摸了个遍，终于在鞋子里挖出一根半截香烟。他点燃后，嘬了一小口，才回答布丽吉塔的疑惑，“翠丝曾经有一个哥哥，两个妹妹，都被选中参加了这场比赛，最后都死在了竞技场。”
......
“好吧。”布丽吉塔叹气，“抱歉，翠丝，我刚刚不该这么说。”
“你们都不能去，”翠丝难过的呜咽声一直没有停下过，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不能去，去就会死，都不能去。”
“我只是说如果......”
布丽吉塔轻声哄着翠丝，话还未说完却被劳伦德打断。
“就算是如果，你也不能去。”劳伦德的嘴唇抖了抖，眼神放空了一会，才下定决心般的说出接下来的话，“如果、如果露被选中了，那就是她的命。”
而我们，无法反抗这个命运。
布丽吉塔听到此，自是知道这句话后劳伦德所想表达的意思。长达百年的统治，森严的等级制度和严苛的惩罚，忍耐与屈服，已经深深刻在劳伦德的骨子里。
布丽吉塔为此感到悲哀，但是孑然一身来到这个世界的她，还没有办法改变。她甚至走不出这个鬼地方。
双手不自觉收紧，她抱紧了怀里哭泣的瘦小女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足够轻松，“劳伦德，翠丝。当初你们为了收留我，一定花费了不少吧，那年冬天我都听雅克抱怨了整整三个月他辛辛苦苦养在草垛里却莫名其妙失踪了的一窝兔子呢。”
怀里的哭声突然顿住，翠丝终于抬起头，露出她哭红的双眼，“布丽，你.....”
布丽吉塔抬手捂住翠丝的眼睛，故意拉长腔调，学着记忆里被逼着看古典文学时里面人物说话的语气。“哦我亲爱的翠丝，你不该用这双眼睛这样看着我，它们是如此地明亮、水润，就像清晨的露珠一样惹人怜爱，哪怕是如同我这样粗糙的愚夫也会止不住为你这样的美人儿心动的。”
“噗呲。”翠丝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看上去终是比刚才好了许多。布丽吉塔放下心，继续往下说，“翠丝，你看。你、劳伦德、雅克、露，都是黑皮肤黑眼睛，都有一头浓密的卷发，而我，白皮肤，棕发棕眼，谁看了都知道我们不是一家人。是你们，在四年前把我从田地里捡回家，当成你们的家人一般照顾，不然我早就被治安官当做非法分子给枪毙了。多一张嘴就是多一份负担，是你们让我能够活到现在。”
“布丽......”翠丝抚上布丽吉塔的脸颊，比起四年前，现在的她早已没有了当时光滑的肌肤，而是像她们一样，干燥僵硬。翠丝笑了笑，“看看你现在的皮肤，谁会说你不是我们的家人。”
“我当然是你们的家人。”布丽吉塔低头任翠丝抚摸，“所以，我更不能让露去冒险。她才12岁，不应该这么小就去冒险。这既是我的报恩，也是我要保护她的心意。”
“所以。”
布丽吉塔双眼灼灼，握住翠丝的手，语气诚挚，吐字铿锵有力。
“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然后带你们过上好日子。”
布丽吉塔有预感，最后一年的收获节仪式，一定会发生些什么。而她只有参与进去，才能抓住这份转机。
她来到这个世界，绝对不会是没有原因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2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