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二十二朵牵牛花 ...
-
望京云府位在皇城东，偌大的府院此刻笼在夜色下，寂静，沉谧。
打更的小吏更敲了三声，打着哈欠从云府府门外走过。
数道白影如流光般一闪而过，重新归于暗处。
此刻的云府深院的天井内，数十个仙门弟子列站在侧，各个流云深袖，云霄浮冠。
天井正中，一人谪仙之姿立在那里，冷眼看着跪伏在眼前的中年男人。
那人广袖长袍，衣袂翻飞，月影下更是掩盖不住那一股清冷不可欺的气势。
人如落玉，若临九霄。
正是连阕。
那跪在地上的男人却是这云府的主人，云景深。
云景深冷汗连连，头也不敢抬，佝偻着背只敢暗暗抬眼看着连阕的衣摆。
连阕不说话，只那身上的气息就让云景深两腿打颤。
又一道流光从旁的一道院墙那头飞落，夹杂着女子的惊叫声。
云景深大惊，赶忙抬眼看去。
却见鳌山提着名女子现身在天井内，甫一落地便将那女子狠狠丢在地上。
女子见到云景深，惊恐的扑身过去，揽着他的膀子便哭泣起来。
杏眼含泪，嘴角牵动间，两行热泪滑过深深的梨涡。
若此刻阮幸在场，必然觉得有趣，这女子正是密林中缺了魂魄的云家五小姐，云幼怜。
云景深看一眼周围，对着连阕连连磕头，道，“几位仙家，不知云某如何开罪仙家，为何深夜前来，又为何捉了我这小女儿！”
连阕不语，只淡然扫过他身旁的云幼怜。
云景深赶忙伸出手，将女儿挡在身后，慌乱道，“仙家，仙家若有何要求，提来便是，若云府有任何仙家想要的东西，仙家拿去便是。”
鳌山看着他护女心切的模样，面上闪过一丝讥讽，冷声道，“你的意思是你这里有我逍遥山用得着的东西？”
云景深一怔，随即惊呼，那声音里带着莫大的惶恐，“你们，你们是逍遥山......那您，”云景深猛地看向连阕，忙道，“您是九霄仙门的落玉仙尊？”
连阕看他半晌，未答反问，“云景深，她是何人？”
连阕问着，眼神却已看到云幼怜身上。
云幼怜浑身一抖，向父亲身后躲了躲。
云景深愣了愣，随即道，“这是我家小女，排行第五。”
鳌山上前一步，沉声道，“你家五姑娘前些日子不是出阁了吗？那这位又是哪个五姑娘？”
说着，鳌山御气于两指尖，直指云景深头顶，喝问道，“还不说实话？”
云景深骇然，却依旧紧咬牙关，颤声道，“那，那是假的，我家小女从未出阁，仙家，莫要伤及我女儿啊！”
云景深说着便老泪纵横起来，一时间，院内满是父女抱头痛哭的声音。
鳌山皱眉，想了想还是回头看向连阕。
连阕轻声道，“你云家气贯长虹，本是福泽延绵之象，到你这里本是该气韵鼎盛，可却为何如今妖云遮顶，你这小女儿住处更是妖气肆意，你做何解释？”
闻言，云景深抖如糠筛。
连阕接着道，“你若不想你云家气数断送在你手，便如实说来，若你有隐情，九霄门为你做主，但若你与妖孽为伍，云家，不可留。”
云景深一双眼圆睁，满脸沟壑，从震惊到不解，也只是一瞬，便见他猛地向前一匐，高喊一声，“仙尊！”
却不料，那身后的云幼怜突然一把擒住他后颈衣领，猛地将之从地上提起，力道之大，根本不是一个深闺女子该有的模样。
鳌山手一挥，剑气从指间击出，直直打进云幼怜眉心。
一声惨叫下，那云幼怜后退几步，手下却未松，抬起另一手便扼住云景深咽喉。
“多管闲事！”
云幼怜发出一声戾喝，声音粗噶，再看她模样，嘴角撕裂，獠牙爆出，双眼通红，周身散着浓浓妖气。
云景深呻|吟着，被她拖拽了几步，随即翻着白眼，几乎要背过气去。
鳌山自认，已经有百余年未见过如此强的妖气，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回身道，“仙尊！”
连阕脚下未动，只一抬手，衣袖间射|出一道灵气，一息间将云幼怜团团包住，不及细看，那云幼怜便仰天嘶吼一声，顿在当场，保持着姿态，身姿渐渐僵硬，随即满脸满手化成干涸的泥浆。云景深才觉能透过起来，身后猛地一声爆裂，一阵呛鼻的泥土气息弥漫开来。
云景深趴倒在地，一回头，只见地上只余下云幼怜的衣裳，那衣料下，是一堆细碎的黄土。
“师尊，是泥傀！”鳌山道。
连阕无甚表情，只看着地上的云景深，“说。”
云景深赶忙跪前几步，磕头如捣蒜，“仙尊！仙尊救我云家啊！是我昏了头，信了妖人挑唆，才将这假人留在府里！”
鳌山冷眼道，“放着亲生女儿不要，偏要留个傀儡在府里，你打的什么主意？”
云景深仿佛最后一根弦崩断，哀嚎一声，颓然倒地，哀声道，“是老夫糊涂啊！云家声望甚重，我那小女却一直为了那不曾迎门来的寒门顾生执意不肯出嫁，上个月她贴身丫头禀告说，她竟想要轻生，我云家怎能出这么一个女子啊！”
鳌山不着痕迹的轻嗤一声，用其余弟子听不到的声音缓缓传进云景深耳中，“男女情爱而已，你操的心还真多。”
云景深一愣，随即未置可否。
接着道，“若知道这傀儡会殃及我云家气韵，老夫万万不会答应，只是未曾料到她生辰刚过，便在房中自缢而亡，我，我......”
云景深看一眼连阕，见他始终面色清淡，不由有些羞愧，仍旧咬牙道，“我那夫人终是不忍心小女心怀怨念，遂决定将她送至那顾生旧居旁落葬，也算全了她的心愿，等过些日子再放出风声说那是代嫁的府中丫鬟便是，这傀儡，是那妖人所留，也是老夫鬼迷了心窍，竟觉得留个傀儡在府里就能骗过世人......”
世人皆有欺人之心，不过是沽名钓誉，可叹可悲。
连阕难得的轻叹出声，复又道，“云景深，你与他作何交换？”
云景深一张老脸登时憋成猪肝色，满面难言神情，憋了许久，才晦涩道，“因我小女乃阴年阴月阴时出声，那要人别无所求，只，只取了些我小女的处子精血。”
云景深说罢再不抬头。
鳌山憋着想在他身上戳几个洞的冲动，狠狠将脸别过一旁去，眼不见为净。
连阕道，“你可还记得那人长相，如何出现在云府。”
云景深忙道，“那人是自己寻来的，说是可化解我府中怨结，他自称是修士，虽相貌普通，但通身的气度确实像个真修仙家，且向老夫展示了仙法，老夫当时并不知那人是个妖孽啊！仙尊信我！老夫这便着人将他样貌画下来！”
连阕静默半晌，遂吩咐了鳌山留下几名九霄门弟子护佑云府些许时日，便转身离去。
一道光华还未散去，连阕清冷的声音又传来。
“欺人之人，恒被欺之。云景深，你好自为之。”
鳌山愤恨瞪了眼瘫软在地的云景深，不多时取了画像追上了连阕。
望京城城楼最顶，连阕临风而立。
鳌山在一旁驻足半晌，忍了忍走上前去。
“师尊，各峰的弟子传信说，各家仙门都很配合，调查验看后均未发现神农鼎与之失窃相关联之人，另外四长老也说，未从众仙门处感获神农鼎的气息。”
连阕神色不明，远望着夜色下沉寂的望京城，良久却道，“我一直希望阮幸性子和煦些，自小也未曾对他多加照拂，本想着能不让他养出骄纵的性子来，却不料反而害了他。”
鳌山知道师尊一路上都念着小师弟，虽嘴上不曾多说，但心底的关切确是做不得假，不然也不会在发现望京有妖气作祟后那么着急的去处理，换做过去，一定是追根溯源，必然将那妖孽连根拔除才是。
想到阮幸，鳌山也觉胸口有些堵，有想想先前种种，鳌山斟酌道，“小师弟虽执拗了些，但性子还算软和，想来下山也不会遭什么为难，何况他修为精湛，必然也不会受什么欺负。”
连阕背过手，淡然道，“他是性软，但心中有怨，七绝峰上我最盼他静好，奈何一时偏差。他比你更坚韧，比十安来，却更倔强。”
鳌山一惊，这是他家师尊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亲口提及二师弟。
“师尊......”
也不知连阕想到什么，突然道，“他庖厨不甚好，也不知在人界过的如何？”
鳌山低着头不知如何回应。
修道练气，以阮幸的修为别说不用顿顿吃饭，就算不吃不喝也没什么大碍。
何况，他家小师弟怎么着也不可能在人间把自己饿死吧......
师尊这是怎么了？关心则乱？
鳌山脑子里不时闪过阮幸抱着连阕大腿哀求撒娇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绪不宁。
***
却说阮幸自打鬼界出来，便一溜烟儿的跑到菖蒲山。
十里菖蒲，连绵不绝，汇集天地灵气，孕育出百代仙门。
是以菖蒲山下仙门云集，众多仙门甚至可以溯根同源，同气连枝。
阮幸对菖蒲山没甚兴趣，来这里也只为了见一个人，沈晚余。
打蛇随棍上，就算打不死，恶心恶心他也是好的。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二十二朵牵牛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