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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二十四个梦(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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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总是不一样的。麻仓好是我的童年男神,哪怕他现在看起来比夏目贵志年纪还小,但他在我的感官中依旧是高大的。
这是一种来自童年记忆中遥远的印象,麻仓好那种“强大、势不可挡”的形象对我而言已经深入骨髓了。他就像一个遥不可及、永远也追不上的影子,站到离所有人最高最远的地方。
就连他的手下们一个个都拥有前期碾压麻仓叶这个男主的实力,而且还是一个人打趴整个主角团那种程度的悬殊实力。
当我真正面对他们时……
这群家伙比我想象中的弱得太多了!
我记得这个一身橄榄球服的壮硕通灵者是个坦克定位的通灵者。按照我的剧本,我是想打掉他个三分之一血的状态来展现自己的实力的。
毕竟现实和游戏不同,游戏角色剩个血皮都可以活蹦乱跳能打能跑,但是活人掉个三分之一血算是伤得挺重了,二分之一血,那就是半条命都没了。
我优先挑选皮最厚的坦克动手,毕竟以后要一起来往的,把别人往死里打,以后还要不要做朋友了?
我的鬼切刀一自带破势御魂,对于血量高于70%的敌人增加额外40%的伤害,因此他的第一刀触发第一次被动可以理解。
我本来想着以这位橄榄球肌肉兄贵的防御力,第二刀应该不至于触发65%的血线。第一刀若是没对他造成等同于30%血量的伤害,那就说明他的防御力很强,顶得住鬼切的攻击。若是造成了超过30%血量的伤害,那么鬼切的第二刀就失去了破势的伤害加成,攻击力是削弱的。
横竖第二刀怎么样都不会太痛。
万万没想到,第二刀他居然自己不抗,换上了持有灵来扛伤。
偏偏他的持有灵是由多个持有灵组成的群体阵容。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找到那么多橄榄球运动员的亡魂,很有可能是一支橄榄球队遭遇了事故,因为生前彼此的羁绊默契,死后变成持有灵了还能使用队伍组合技。
这样的多个持有灵组成的组合,充分发挥了团结力量,集体的防御力是很强,但是单个持有灵的强度很低,个体依旧是脆弱的。
然而鬼切的普通攻击是针对单体的,哪怕集体防御再强,也无济于事。
就这样,鬼切的第二刀直接把这个满血的橄榄球队员干碎了,结果就是触发了鬼切第三刀针对全体敌方单位的群攻。
召唤物同样会触发鬼切的被动。于是惨烈的意外事件就这样发生了。
我看到麻仓好的那些倒霉手下们在鬼切第三刀降临的那一刻,意识到大难临头,本能地想要防御或是躲开。
躲有用吗?我还没在斗技场遇到过可以躲攻击这种操作。回合制游戏,那必然是百分百命中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大脑一空,根本想不起要阻止。在我的潜意识里,“普攻”是一个完整的指令,鬼切刀一必然会执行完毕后才会待机接受我的下一个指令。
在我痛心疾首的注视下,一大群武艺高强的通灵者甚至来不及做出什么有效的措施保护,就统统被撂翻在地了。
我看到有两三个人似乎是早有防备,在鬼切攻过来的瞬间立即想要施展超灵体,但是完全赶不上鬼切攻击到达他们身上的速度。
我现在意识到了“一速”在真实战斗中意味着什么了。
它意味着对手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就会被解决掉。
不好意思,没到你的回合,游戏就结束了!
就结束了!
看着倒在地上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我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挥挥手,鬼切刀一化作一缕轻烟自行退场。
“花鸟卷,花鸟卷!出来救场啦!”在击败对手后,我又马不停蹄地召唤奶妈式神试图拯救对方。
无处而来的白雾散去,膝坐在花鸟画卷上的窈窕和服少女式神应召而来。
目不转睛地盯着花鸟卷施展技能,我的内心可以说是非常焦头烂额了。
这都什么事啊!
好在通灵者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在花鸟卷的一个【花鸟相闻】后,他们三三两两地自行从地上爬了起来。
“对不起,真的太抱歉了!”看着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莫大的心虚感犹如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我的心脏,“我我、我可以打杂,我还有好多辅助式神,居家娱乐一应俱全,我超有用的!不让我当同伴也成,拜托别赶我走!”我投降般两手抬起慌不择言道。
此时此刻我超卑微的,特别怕被他们讨厌,我不想因此错失跟在我男神身边的机会啊!
看着麻仓好的手下们一个个脸色奇差无比,我心里顿时更加忐忑恐慌了,犹如在等待被宣判死刑,真是恨不得跪下来求求他们原谅我的一时失手了!
我是真没打算把他们痛打一顿的啊!相信我,这真的是个意外!我是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弱啊!
偏生这个时候,传来了不合时宜的笑声,显得有些突兀了。
我转过身去,看到那个长发斗篷的少年在发笑。
麻仓好似乎是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了,他像是被逗乐了似的,自顾自地笑了好一会儿,也没人敢打断他此刻的愉悦。
终于,他笑够了。微微歪着头看向我,像是在看什么难以理解的新奇的事物一般,用略探究的语气问道,“你为什么要道歉?”麻仓好的语气甚至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和不解,“你只是照我说的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而已。”
他这话顿时让我傻了一下,“可我伤到了你们的同伴……”我踌躇道。
好大人,我可是打了你们家的姑娘们啊!心这么大的吗?我眼角视线扫过了队伍中身形羸弱的三个少女通灵者,顿时不敢做声了。
这可是差点出人命的大事啊!好大人你刚刚差点失去所有的手下好吗?
但凡我这是个爆伤鬼切,人都没了!
好在,我这只是个高速鬼切,攻击力没那么高,这才没有酿成大错。即便如此,鬼切的伤害依旧恐怖如斯!
我现在感觉自己铁定要因为误伤同伴被拉入黑名单驱逐出队了。
“就算如此,那也怪他们太弱了,死了也无可厚非,你没做错什么。”麻仓好脸上笑意不变,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他这些七拼八凑的追随者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草履一般。而他的手下们没人敢反驳,一个个都低着脑袋,保持着沉默。
看着眼前这个披着少年外皮、活了三辈子的大阴阳师,我忽然恍然醒悟——
这tm好像是个实力至上的反派队伍来着!在好大人眼里,弱的都是没用的废物,只有强者才能留下。
我悟了!
那是不是只要我够强够有用,一个人能顶替其他所有人的作用,就能把他们通通挤走......
然后接下来就可以变成只有我和好大人的甜蜜两人世界啦!
忽然好心动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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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那么一个小丫头一招把全员击溃,麻仓好从世界各地寻来的通灵者们,曾经怀有的“实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不可一世的狂妄心理,在这一刻被践踏得七零八落。
可要把这个令人难以接受结果强行归结为他们自己的大意和轻敌,一两个人也就算了,难不成十几个人都犯了同样的错误?他们可丢不起这个脸!
沉默了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想要说点什么为自己开脱,“这个女人该不会是借助了好大人的力量吧?不让我们不可能输的那么轻易!”并且为他们被一击必杀的碾压状况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在战斗开始的前一刻,这个少女遮遮掩掩地和好大人说了点什么,想让他帮一个忙,一定是在那个时候借用了好大人的力量,对,就是这样!
如果是好大人那无人能及的力量,那就说得通了。
好大人和她之前似乎是认识的,她就这样凭借着人情关系,用这种作弊的方式打败了他们!
“不,刚好相反。”麻仓好好笑极了地微微摇头。
“她在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压制她持有灵的力量,让自己变弱一点。”
你见过有谁在战斗开始前想方设法削弱自己实力的吗?有,就是眼前这个在好大人面前畏手畏脚、话都说不利索的黑发少女。
这个荒谬的真相无异于更加沉重的打击,让这群自诩实力强大的通灵者们陷入了更深的自我怀疑中去,头都抬不起来了。
那个少女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连忙澄清道,“我下手没轻没重的,之前还不小心把负责测试的祭司给打伤了,担心会出事,才找好大人问一问有没有解决办法的,绝对没有小瞧你们的意思!”
麻仓好眉头一挑,一针见血地揭穿了她心里那点小九九,一脸的似笑非笑,“嘴上说着没有小瞧他们,心里却想着以自己的实力应该可以把所有人都挤掉,当我身边唯一的可用之人。”
“哇,好大人,这种事情不要说出来啊!我在心里想想就算了,说出来让人听到多不好意思啊!”被看穿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的少女顿时脸都涨红了,疯狂地摇头摆手,一副‘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的企图装无辜的表情。
麻仓好的手下们顿时更加心梗了。
就在遇到这个少女之前,好大人还在河流上游用火灵融化了冻结的河水,试图用大自然的力量淘汰掉一批实力达不到及格线的通灵者。沿着这条河前进是翻过这座山的必经之路,河水一解冻,必然如同汹涌的洪水般择人而噬,把走这条路的人都淹没冲走。
可惜最后被麻仓叶与他的几个同伴阻挠了,不然通灵大赛能在开始前筛选掉挺多不堪一击的家伙。
在此期间某个自以为地位稳固的手下恶胆横生,在好大人的默许下自作主张地把刚加入他们队伍的三个女通灵者从河流上游踹了下去,想让这三个实力明显和他们不是一个档次的累赘通灵者被淘汰下去。
这三个在先前暴风雪中临时加入的女人一看就是相中了好大人强大的实力,想要依靠抱大腿到达帕契村。
这三个什么都没做就平白获得机会加入好大人身边的女人让他们不爽了一整路,可算找到机会把她们踹掉了,也没有任何人为她们说话。
没想到刚踹掉三个又来一个。
一上来就就倒贴,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她图的是什么,真是让人反感。
他们觉得这个少女也是那需要筛选的漏网之鱼,只不过好运地躲过一劫,又赶在河水解冻之前爬到了山顶上。
万万没想到这个看着唯唯诺诺,连加入好大人的麾下都没勇气的家伙居然是扮猪吃虎的那一个!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把他们一招解决了!
太损了,有这实力你装什么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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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得到了随行的许可,我乐颠颠地跟在好大人身后,随着队伍前往帕契村。
如果我有尾巴的话,此时此刻一定快乐得尾巴都翘起来了。
得到他认同我做同伴后,我感觉自己胆子逐渐大了起来。
我这个人有皮肤饥渴症的毛病,一旦我想要亲近某个人,就会有很很强烈的触碰欲。
但碍于熟识程度和性格差异,麻仓好怎么想都不是会让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亲近地搂着他胳膊或是拉着手走路的类型。
我感觉自己接近他了,但还没有完全接近他。
于是我竭力遏制某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那种躁动感转化为了一些无意义的肢体行动,想要发泄自己多余的精力。
这导致我多动症一般在跟他后面来回走动,一会儿想看看他的侧脸,一会儿又想绕到他正面去。
我一看到他的眉眼就不由自主地想笑,特别快活。
这支队伍前进的速度不是很快,大概是因为刚才几乎人都经历了一场恶战,体力和精力都还没缓过来,走得不是很快。
这让精力充沛的我看起来像一只来回奔波的牧羊犬,绕着最中间的那个人打转。
“你可真是活泼。欧帕裘都没有你闹腾。”麻仓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眼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被点到名字的欧帕裘仰起小脑袋,咔吧着大眼睛鹦鹉学舌般应答道,“欧帕裘不闹腾的。”
因为这个小朋友太矮了,平时都只能看到她的蓬松黑卷的头顶。此时仰起头来,一头小卷毛更显得她像个大头娃娃了。
好大人弯下腰拍了拍这个小不点的脑袋,“欧帕裘是个乖孩子。”
“说起来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他笑吟吟地看着我。“能告诉我吗?”
我顿时受宠若惊。好大人特意问我叫什么诶!这是什么殊荣啊!
“我是麻仓叶王,你呢?”麻仓好微微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流露出某种认真的态度。他说的是自己一千年前的本名,一个对他而言比【麻仓好】更重要的名字。
那我也得拿出同等的真诚来才行。
“【———】”我张了张嘴,试图告诉他我真正的名字。
换来的是麻仓好有些疑惑的眼神。
我感觉我明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但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传达出去。
但是就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一般,我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甚至有一种阻塞的窒息感。
我又尝试了几遍,均是无声的哑剧一般,莫名其妙极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捂住自己的喉咙,顿时有种要急哭了的感觉。
“……”麻仓好抬手抵在下巴处,略微思索,“这大概是你自我保护的本能在阻止你把自己真正的名字透露出去。”
他的话让我一愣。
……保护自己?
“一个人的本名有唤魂的作用。在灵魂出窍的时候,身边的人呼唤名字,在外游离的魂体听到自己的名字,是有可能顺着呼唤回到自己身体里的。”
“你不是这边的灵魂。来到这边本来就不稳定,再被呼唤本名,可能会让你从出窍状态中惊醒,并且从这个世界脱离,灵魂回到自己的肉身里。”
“……!!!”
那一瞬间,新世界的大门丰富为我敞开,原来还可以这样理解!
不愧是好大人,什么都知道!
被麻仓好看穿我异世界来客身份,我并不十分惊讶。毕竟我曾经在他面前“回魂”过一次,再加上他对灵魂的研究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深刻的人,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转世。这样一个修行得道的通灵人巅峰强者,看穿我的奇异之处是情理之中。
“那现在我要怎么叫你才好?”
“名字什么的无所谓,就把我当作没名字的阿猫阿狗,好大人随便怎么称呼我都行。”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这数不清的异世界中,能够再度相遇宛若奇迹,可我却连让对方知道我是谁都做不到。
我只有一个美梦的时间,能够见到想见的人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接下来还能呆多久。
可能为了等到他,我已经耗尽所有的时间。
这么一想,我忽然又释然了。
“现在的我是麻仓好,那么你呢?”眼前年少外貌的千岁大阴阳师用一种引导孩子般的和蔼口吻再度询问道。
“梦野黑音。”我认真地回答道。
既然要完全沉溺于一个全新的世界,用这边的视角去看世界,那么我势必要抛弃原来的名字。
现在开始,这就是我认同的第二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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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是距离目的地帕契村还有一段距离,只能就地扎营休息一晚了。
通灵大赛给的时间还算充沛,没必要早日赶到帕契村。今天大家已经很累了,只会越走越慢,再加上天黑难以认路,并不适合赶路。
等到露营的帐篷都支起来了,生了篝火,我才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情。
虽然我们人数较多,得多生几堆篝火,但是偏偏好大人这边的篝火和其他人不堆在一处。帐篷也离其他人较远。
就好像是和其他人特意保持了一段距离一般。
这个现象在我们徒步前往帕契村的过程中就出现过了。
一开始我以为是麻仓好的手下们被我吊打了一顿,一个个精疲力竭,走得比较慢。
又碍于我是揍了他们一顿,害他们丢脸的罪魁祸首,这群人排外,故意不和我走太近。
现在想想好像不是这个状况。
如果说之前是好大人和我有话要说,他们比较识趣,没赶着上来讨嫌,自己拉开了距离。那现在都扎营休息了,还离那么远就有点奇怪了。
不应该都住得近一点,以拱卫的方式扎营,遇到敌袭之类的突发状况好互相照应吗?
就算好大人不需要他们的保护,哪有手下离自家首领那么远,而不是主动凑过来献殷勤的?
我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原因——麻仓好的【灵视】。
“好大人,问个问题可以吗?”我坐在篝火旁,看向有些百无聊赖地随意用树枝拨弄着火堆的麻仓好。
奔波了一天欧帕裘已经裹着小毯子在旁边睡着了,蜷成一团,就露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大概是小孩子还在发育长身体,吃饱后很快就犯困了,此时睡得很熟。
“你想问什么?”他微微侧过脸,笑咪咪地看着我。篝火在他的面庞上映出暖融融的橙色,看起来心情不错。
“您的灵视有效范围有多远?”
我似乎问到了一个踩到他雷区的问题,麻仓好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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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麻仓好以为这个少女是想窥探灵视的极限,又或者是想试探一下他的容忍底线在哪里。
他一稍微变脸,对方就慌了。
只不过她脸上的神色不是他以为的心虚,而是愧疚。
“对不起,你不想说就别说了……”她嘴唇蠕动了一下,声音越来越小,忽然就噤声了。
【啊啊啊!我在干什么!我居然害人家想起伤心事!】少女忽然侧过头去,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暗自揪着头发,偷偷摸摸地抓狂。【一上来就问那么忌讳的事情,我怎么这么过分!我就不配和我男神说话!】
她看起来特别沮丧,一副蔫蔫的模样,目光也不敢往这边看了,恨不得当场消失。
麻仓好忽然有些哭笑不得。他想太多了,这个少女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单纯。
“平时是十米左右的距离。”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如实道来。
这已经是他压制过的灵视距离,如果把精神力释放出去,还可以感知到更远距离的人的心声。
既然她问了,告诉她也无妨。
麻仓好说完后,似乎没了话题,两人之间再度陷入了沉默。只是安静地烤着火,各自发着呆。
知道了这个重要情报后,她会怎么想呢?
……这个少女会不会其实也在盘算着某种针对他的阴谋?
听多了太多肮脏的心音,麻仓好早就习惯了阴谋论,也总会下意识地把人往坏处想。
期待人性中最恶的部分,你就永远不会失望。
在他的人生阅历中,太多的蠢货一而再再而三地证实了这一点。不过是经验之谈罢了。
是了。得知他的灵视的感知距离后,就可以绕开他的感知在他周围边缘设下埋伏,又不会被听到埋伏计划。
麻仓好若无其事地维持着表面上平静的神色,目光也没有朝身边的人看,只是平淡地注视着面前偶尔噼啪作响的火堆。
一边装作什么都没察觉,一边不动声色地听着别人的心声。
【十米左右啊……那已经超过心理安全距离的最大社交距离了。】少女微微皱起眉头,指节微微在大腿上敲点着,陷入了某种苦恼中。
麻仓好愣了一下。
……心理安全距离?
麻仓好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坐在他旁边的那个黑发少女,发现她在看着不远处他那些三两成群的手下,篝火的光亮在她的纯黑色的眼中跃动。她看着那些人,有些出神。
【今天在路上他们和阿好差不多一直保持着十米的距离。阿好一直和那些人站的那么远,这表示他和他们中的谁都不大亲近。】
【唉,看起来有好多人围在他身边,其实还是孤零零的。】
【社交地带是150到400厘米,是和陌生人交谈的安全距离。私人地带是50厘米到150厘米,熟悉或信赖的人可以才靠那么近。50厘米以下,就是亲人、挚友和恋人的接触范围了。】
【唯一能够离他那么近的人,应该是欧帕裘吧,毕竟小孩子心思单纯,不至于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少女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回过头,目光熨熨地打量着他们两人坐着的那截枯树干。或者说打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和他现在的距离是一米啊……】
【还可以再近一点吗?】少女的小心思开始萌动起来。【要是再近一点,就可以……】
不知怎的,少女抬起了眸子,猝不及防之下和他对视上了。少女流露了一半的心音就这样被打断了。
麻仓好忽然有些失望。这下不知道她后面想着是什么了。
“好大人平时是一直和其他人站的很远吗?”少女有些慌乱地错开了视线,自己找了个话头,续上了之前聊到的话题。
“嗯。”麻仓好有些懒洋洋地随意应答道。
大部分情况下,也没有人敢和他站的太近。毕竟他可是恶名远扬的“麻仓叶王”呢。
“那别人离得很近的话,会不会有【你们想的东西吵到我了】之类的感觉?”她好奇地问道。
“唔……有时确实会如此。”麻仓好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哇,这样岂不是身边的人有什么烦心事,不找你倾诉也得被迫当人家的心灵垃圾桶?”少女震惊地瞪大了眼。“这也太灾难了吧?”
“倒也不至于那么夸张。”麻仓好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别人的烦恼,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被迫听到罢了。”他淡淡地说道。
一开始还会有怜悯,有时心血来潮还会帮上一帮。后来听的太多了,见的太多,逐渐麻木了。再听也毫无感触了。
还有的人比起得到帮助,更忌讳被窥探自己内心的想法,伸出援手后反而把他当作怪物忌惮,不提也罢。
难得有人听他说这些事情,毕竟很多人虽然知道他有灵视,但是根本不敢跟他讨论这个话题,倒也是难得。麻仓好忽然来了点兴致,想要说上几句。
“有些人表面上看着安静,实际上内在很聒噪。还有一种人,话不怎么多,但想的比说的要多得多,说出来的已经是精简了很多的内容了。但是他们想的那一部分我也得听。反而是那些心直口快的人心里安静,因为他们会把想的东西直接说出来,肚子里没留着话。”
麻仓好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还在平安京生活的那些日子。
彼时他刚被麻仓家从外面接回来,家仆近戚虽然做足了表面功夫,但是心里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阴阳寮里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个文绉绉的,一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样子,背地里使绊子说坏话的多的是。
后来他干脆就不和那些表里不一又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家伙们走得太近了。后来又落下个孤僻傲慢的名声。
“人的烦恼大多是来源于无关紧要的小事,明明都是些无所谓的事情,却可以在心里反复念叨,烦得很。”
“太渺小了。”麻仓好不明所以地嗤笑了一声,以自己的口头禅作为结束语。
“你在好奇为什么大家都离我这么远对吧?我的那些手下们,其实也害怕被我听到心里在想什么的。”麻仓好把视线投向了一直安静倾听他说话的少女。
闻言,察觉到自己又一次被听了心音的少女一惊,回过头来,看到篝火前的麻仓好遥遥地看向十几米外支起的数个帐篷,看着篝火前那些难以辨识的模糊人影。
又好像是在看帐篷后方远山之景,谁都没看进去。
“说是追随我的同伴,结果他们也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他略略垂下眼眸,不再去看这些所谓的同伴们。
“……你只有你不一样,上着赶着让别人偷窥自己的内心。”
麻仓好忽的挑起眉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坐在身下的那截枯树干。
少女已经趁着他们说话的期间,悄无声息地朝他这边挪近了距离,现在两人之间不过半臂之长,几乎是触手可及。
他开怀一笑,“而且心里想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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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仓好突然一笑,正聚精会神的我顿时受到了惊吓,立即触电一般收回了自己暗戳戳企图勾肩搭背的手,如坐针毡地摆正了坐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呜呜,就差那么一点点!我手臂都碰到好大人的头发了。有几根发丝飘到我这边,一直蹭到我的皮肤表层,细微的痒意勾得我心里直痒痒。
他的一头棕色的及腰长发在篝火下晕染出一种醉人的酒红色,漂亮极了,超想摸一下。
这么一想,视线对上了好大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甚至不经意地捋了捋自己耳侧的头发,随意地顺到身后去。
“……”完了,他什么都知道。
结果我的视线又被麻仓好没了头发的遮掩,露出了五芒星的耳坠给吸引到了。
说起来,这耳坠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谁送的?他自己买的吗?
……我实在是想象不出好大人自己上街去买耳坠的样子。
不过这审美是怎么回事,被谁带歪的呀?该不会是他那群千奇百怪的手下吧?嘶……好大人不喜欢接近人群,他那一身行头可能都是手下采买的,斗篷,耳环,长手套,积木鞋,一样比一样奇怪。
虽然他可能不在意自己穿的什么,可这也太随便了吧,甚至感觉不是同一个人准备的衣物。
是哪几个干的好事?
“我、我我,我不会吵到好大人您了吧?”我忽然想起什么,顿时忐忑起来。
怎么想我都是麻仓好会讨厌的类型啊!我嗷地一声捂住自己的脑袋,我就是那种会胡思乱想到扰民程度的那种人啊!
“别以自己的想法揣测别人。我不讨厌你的心音。”麻仓好和蔼地笑了笑,也没有生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坠,“耳坠和斗篷是帕契族的传统。其他是手下的礼物。”
……我不会是被当作小辈了吧?看着他和煦的笑容,我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么个想法。
也是啊,人家都一千岁了,当我祖爷爷都绰绰有余。估计人家看我和看欧帕裘没有什么区别吧。那十几岁有和没有也没啥太大区别了。
只不过好大人无论是从外貌还是言行举止,怎么看都不像个老人家啊。
看着眼前年轻貌美的麻仓爷爷,我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好大人似乎很喜欢小孩子,作为全队唯一的小孩子,欧帕裘可以得他亲亲抱抱举高高,还可以骑脖子。好大人对欧帕裘完全就是老人家对待小孩的态度。小朋友的待遇就是好。
那我叫一声爷爷……摸一下小手不过分吧?
“……”麻仓好一脸无语地看着我,“收起你脑海中奇怪的想法。”
“哇,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吵到您了!”我立即抱头求饶,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花里胡哨的想法啊!
“现在不是我觉得你吵,而是你自己觉得自己吵了。”麻仓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这样下去只会恶性循环,越想着不要胡思乱想,就越会胡思乱想。”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那我要怎么办?大脑放空?六根清净?”
“哪有那么多事,其实你可以屏蔽掉我的灵视,只是你没有察觉罢了。”麻仓好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灵视是基于精神力的能力,只要你的精神力足够强大,就可以在自己的精神外围建立起隔断别人窥探的屏障。”
“我遇到这种屏障时,并不能直接探视到别人的心音,除非动用精神力去突破那层屏障。”
“以你的力量,应该能做到不让自己大部分心音外泄。”
“……那我试试?”我犹豫了一下,决定付诸于行动。
屏蔽,屏蔽啊……
原则上同类能力相斥,如果我也是一个心电感应能力者,那就能够本能地阻断来自别人的入侵式心灵感应。但我不是,只能另辟蹊径了。
我想象了一下哈利波特世界的大脑封闭术,这是一个抵御外界精神渗透的防御魔法。如果把麻仓好的灵视当作一个强制性发动的摄魂取念魔法,那么大脑封闭术非常适合现在这个状况。
大脑封闭术要怎么做来着?
首先要清理脑海中多余的思想和感情,剔除掉摄魂取念者想要探知的记忆和感情……
感觉好困难。我已经试着不要想起来了,可是麻仓好本人就在我旁边,想要忘掉都难。
也许此时我不应该和对方面对面或者有视线接触。于是我盯着篝火发了一会儿呆。
麻仓好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篝火边,任由我独自发呆,没有打扰。
夜色已到了最浓厚的时候。天上的星星很美。漆黑的画布上散落了一地的钻石,格外地璀璨。这是我在自己生活的地方见不到的景象。
我现在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转身去看旁边那个长发斗篷的少年。我此时脸上大概是没什么表情的,于是我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微笑。
“我现在听不到你的心音了。”麻仓好略惊奇地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你还会再花上一些时间,看来你在这方面的悟性很不错。”
说来有点可悲,我只是相信他没法真正地听到我的声音罢了。有一层更加难以跨越的屏障横在彼此之间,那不是灵视可以穿透的屏障。我只是想起了在屏障的另一头看他的那种感受。
麻仓好似乎察觉了某种发生在我身上的变化,微不可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那细微的声音在过于寂静的夜里没有逃过我的耳朵。
“夜了,该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帕契村呢。”他轻声道。
“好。”我乖乖应下了。
这时,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等等,一会我睡哪里?
我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帐篷区,麻仓好的手下们先前都磨合过一段时间,谁和谁住是分配好了的。此时明显没有半路加入的我的空间。
“你先凑合着和我共一个帐篷吧。等到了镇里就有住宿的地方了。”麻仓好若无其事地道,“我这个帐篷只有我和欧帕裘,加你一个人也不挤。”
“………!!!”我顿时一脸震惊。
天呐!居然有这等好事?
“怎么了?”麻仓好有些困扰地眨了眨眼,忽而恍然,“抱歉,是我唐突了。我去问问花组女生的帐篷是否还能住一个人,或者让其他人挤一挤,给你腾出一个帐篷。”
因为灵视被阻隔,他错误地解读了我此时的心情。
然而此时此刻,我内心无比激动。
“不不不,不必劳烦了,咱们共一个帐篷就好。”我立即疯狂摇头。
开玩笑!我为什么要错过如此福利!
可以睡在我男神旁边!这得是三生有幸吧!
可以给他盖被子,还可以半夜偷偷爬起来看他的睡颜。
哦不,只要我手脚够轻巧,偷偷亲一个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一开始,我的大脑就再也刹不住车,如同脱缰的野马一去不复返。
好大人是那种睡觉很老实的类型吗?我完全不介意他睡相不好动来动去。只要他翻到我这边来,我就抱住不放了!
问就是我睡相也不好,习惯抱着东西睡!
再进一步……夜、夜袭!哇太刺激了!要不是中间还隔着个小朋友,我真的不介意发生一点不该发生的事情!
我又想起我已经屏蔽了好大人的灵视,这个疯狂的想法应该不会被听到吧?
忽然有某种不好的预感,我缓缓地回过头去,对上了好大人那双高深莫测的眸子。
“我听到了。”麻仓好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情绪波动太大时,灵视还是可以听到你的心音。”
我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好大人此时又慢悠悠地补上了一句,“希望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心理活动别那么大。会吵到我休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