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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荒凉路途 舍我其谁 ...

  •   荒凉路途 舍我其谁

      一百零四

      关掉电脑,我听到外面接二连三的鞭炮声。
      紧接着听到我妈喊着:“一水,你贺军哥回来了。”
      我看看表凌晨三点,贺军从新疆坐车赶回来的。
      安顿好贺军后,我跟我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在炕上躺着说话。

      妈妈说贺军把工作从新疆调到兰州了。以后就在兰州了。
      我知道表姨家在兰州,但是这么多年,家里很少提起表姨的事情。
      我从记事起,贺军就是在我家的。
      他大我七岁。一直都是我和王一诺的守护神。
      我不知道他是几岁来我家的,对于我表姨和表姨夫的事情,我爹妈也很少提及。
      我记得贺军上初三中考那个假期,表姨好像来过。

      一个很干练的女人。遗传了舅姥爷的高个子,瘦脸庞,浓眉大眼,脸上的小酒窝说起话来,每次都有一个小漩涡在脸上开花。
      表姨梳高高的马尾辫,天蓝色的衬衣,黑色裤子。
      印象中表姨不爱说话,脸上阴沉沉的。每次来,最多呆两天,就回去了。
      妈妈说,表姨是供销社的出纳,工作忙,不像农民,分了土地,种好庄稼就是。
      供销社有领导管,不自由。

      可印象中,表姨父我一次也没见过。可舅姥爷是我家常客。
      贺军在我家的那些年,舅姥爷经常来我家,看贺军。
      每次都给我们带许多好吃的。放暑假的时候,舅姥爷还带我们去他家住上一阵子,有时候姥姥也跟着去,住三五天,就负责照看小孩子。

      舅姥爷在附近的食品厂上班,负责生产车间管理,那时候我们不知道生产车间是干嘛的,只知道每天下班回来,舅姥爷都会带瓜子、点心、糖果类的好吃的。
      贺军是舅姥爷的第一个孙子,舅姥爷喜欢的不得了。每次给我们分完了东西,贺军还能得到“独一份”:一种类似软糖之类的玩意,吃起来黏黏的,用精美的糖纸包裹着,打开里面还有一层透明的白纸包着的长方形的物体,每次贺军都把它留给我,偷偷的我们俩挤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打开后整个放进我嘴里。
      我现在都不知道那满口散发着甜香味的好吃的,叫什么名字。
      长大后,我曾找了好多零食,那些伴随八零后长大的零食“辣条”、“唐僧肉”、“一口酥”、“龙须酥”都找到了。
      可唯独贺军给我的吃的“独一份”我没找到。

      舅姥爷家在城郊边上。家家户户是修葺一新的房子,房子前面是宽阔的水泥地。房子后面有一条小河沟,我们在河沟里玩耍的时候,能看见连绵起伏的祁连山。
      记得,有一天,舅姥爷指着祁连山对贺军说:“军,你家就在祁连山那面,想回家吗?
      贺军点点头:“姥爷说去,就去,也该去看看的。”
      我上前拉着贺军的袖子说:“我也要去。”
      王一诺也跑过来:“我也去。”

      第二天,舅姥爷真的就带我们去了。
      那时候,我上六年级,是我印象中第一次去外地。
      舅姥爷说厂里要去办事,他本来是只带贺军去的,后来我们几个哭闹不止,没办法,舅姥爷开着厂里的车回家接上我妈和我外婆,一起去了兰州。

      一辆客货两用车。司机师傅对我们很友好,半路上吃饭的时候,还给我买了许多好吃的零食。
      车在公路上走走停停,我们从上午出发,到下午四点才到。
      那是我人生中坐车时间最长的一次,屁股疼、腰也疼,昏昏沉沉的很难受。
      下车后,我就对我妈说:“我再也不想来兰州了,腰断了,屁股也不是屁股了。”
      王一诺睡了一路,醒来后伸个懒腰,跟没事人一样。
      然后舅姥爷带我们去吃了牛肉面,买了汽水,带我们去逛了五泉山公园,还在公园门口拍了照。
      现在那张照片还在家里的相册里。

      晚上我们去了贺军的家。家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贺军没问,我有点疑惑。王一诺却开了口。
      “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这屋子没人住吧。”
      姥姥和我妈在卧室里整理床铺,把王一诺喊了进去,一起帮着打扫卫生。
      贺军一句话也不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很长一段时间,表姨和表姨夫都是大家讳莫如深的话题。

      后来那才知道,那次“出差”并非出差,是专门带贺军家回家看看的。
      贺军父亲在监狱里被人打死了。
      贺军母亲经受不住打击喝农药自杀了。

      贺军父亲在一家单位做会计,帮上司隐瞒了贪污公款的事,事发后,上司跑了,贺军父亲被抓了。因为在帮上司贪污的过程中,也从中拿了上司的不少好处。
      本身也有污点,公款数额较大,也难以追讨,为了平息“民愤”贺军父亲成了“替罪羊”被判刑八年。单位把住的房子也给收回去了。
      后来听说追讨回来一部分,鉴于贺军爸爸认罪态度良好,厂里又把一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分给了他家,也算念着贺军孤儿寡母不易,仁至义尽。
      那时候贺军年龄小,舅姥爷不想让贺军受欺负,就带着贺军到了我家。

      当我在和母亲有貌似闲扯的过程中,还原了事情的真相,我忽然看清了自己的无知,看到了贺军超越年龄的对于既定事物的一切接受与自然、坦然。

      贺军刚考上大学。舅姥爷自然想隐瞒家里这样的不幸。
      父母双亡这件事是贺军大学毕业后才知道的。
      知道后,就带李美回了家,说要结婚。
      他一直在用自己不愿意让大人操心和担忧的时间卡点,完成和提前完成生命既定的道路。
      谈恋爱,结婚,工作及调动工作。凡事都有他的节奏,尽管那些节奏在我看来,总是带着令人意想不到的过程和我不愿意看到的节奏把控。

      “不喜欢为何要结婚?”
      “你不会懂的。”
      我想起我的质问,他的平静来。

      贺军是风流倜傥的人,谈过的女朋友不少于一个排。
      他从小学五年纪就开始了爱恋的生涯,让我的身边也总是充满了艳羡的眸子。
      他脑子好使,也写得一手好字。这是我爹的功劳,每天一放学就逼迫贺军练习毛笔。谁也没想到他一手漂亮的毛笔小楷竟然让他打小就有了众多追随者。

      我在长大后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相信,伴随贺军成长的路途中,他的心灵承受了多少重负,即便是被舅姥爷呵护,被我姥姥疼惜,被我爹妈当作亲生孩子,我想贺军心里其实早就洞悉了一切,只是配合大人们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为了表面上的平静,一个劲地装作无忧无忧很开心的样子。

      他一直是我心目中的白月光,最亮的那颗星。
      可那段记忆只停在了小时候,如果不是那个名叫“李美”的人。抱歉,我又要打搅一次亡人。

      “不去争一个舍我其谁,不去恋一个万众瞩目,只是淡淡的低下头,拥抱自己想要的,尘埃里的清澈和坚守。”原来我们每个人都身当其时,深陷其中,就会体会名正言顺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按照自己想要的生活,努力亲历亲证是多么困难的历程,每个人都在成长的路上摸索,每个人都期期艾艾,可贺军成长的路上,一直貌似郁郁葱葱,可其实他的内心一直荒凉着。

      我在手机上搜索贪污的量刑。
      贪污罪最高可判死刑,终身监禁不得减刑、假释。
      《刑法》第三百八十三条规定:对犯贪污罪的,根据情节轻重,分别依照下列规定处罚:
      (一)贪污数额较大或者有其他较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
      (二)贪污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三)贪污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数额特别巨大,并使国家和人民利益遭受特别重大损失的,处无期徒刑或者死刑,并处没收财产。

      我问妈妈:如果表姨父当初不自杀,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妈妈说:“贺军父亲被打死后,第二年,他领导就被抓回来了。其实,即便是领导抓不回来,再等个一年左右,也就出来了。”

      “可能是太煎熬了。人在困境中,感受不到希望,很容易因为一念之差做出冲动的事情。”
      ”据说,打死你表姨夫的那人,是个杀人犯,不服判决,被关进去后,打了好多人。你表姨夫也算是抱定了求死的决心,保住了另一个被打的狱友。那人出来后,念着你姨父的好,每年都来看我们。这次调动工作,听贺军说,也是他出面帮了忙,把贺军从油田上,调回了兰州负责公路段上的业务。”
      妈妈翻了翻身,背对着我。

      “人世间的事情,真是说不清楚。好像一切都是注定的。”
      “人世间的事,说不清楚。可哪里有那么多注定呢?”
      我听见妈妈打起来小呼噜,声音轻微中透着疲惫。”
      好像妈妈们的操劳,真的都是注定的。从早到晚,忙里忙外,姥姥的一生是这样。

      可转念一想,孩子难当,父母难做,人这一生不都要扮演这样的角色吗?
      我们的父母平静的活着,他们也有过青春,年轻过,他们最终适应了生活,选择了平心静气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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