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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庄生梦蝶 ...

  •   冬至才过,正是傍晚,灯火未熄,更鼓声落,主街上拉着更夫昏黄的长影,二人举起椤梆欲击,“蝴蝶——”凄厉地长啸蓦地从庄宅偏处溢出,回荡在蕲州飘着薄雪的主街上。
      二人俱是一惊,手颤了颤,又重重地击下去,“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夹袄短须的更夫喊出来,尾音带着重重的颤儿。
      长袄高颧骨的更夫一激灵,始料不及,转头看向短须:“大哥,这是……”
      “嗐!那庄家的独子,疯了,好好一个贵公子,沾染了那昔秦淮的烟花女子,那公子倒是痴心一片,意欲此月初私奔,此事未成,这不,心瘴滋生,疯了月余了。”
      “这郎情妾意的事,说书的常提起,不成怕不是有隐情?”
      “劳什子的郎情妾意,那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说是卷了那庄生公子准备的银两细软,寻人为自己赎了身,转头就做了刘员外的妾!”短须说着有些激动,灯火一闪,他又压下声音,换了个调子,“可是没个两天,就传出此女染风寒病亡的消息……”
      “竟有这等事?怕是没这么简单吧?”高颧骨也不自主地压低了声音,“那这公子……”
      “是啊,传言是正室迫害,但那刘员外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不过那公子打那以后就疯啦!整日不是昏睡就是说胡话,竟喊些不知名的东西,让人心里发毛……不过啊……”
      “蝴……蝴蝶!”又一声凄厉的声音传出,二人恰好走到主街紧挨庄宅偏处的墙根,这一声犹如炸在耳边,二人俱是一战栗。
      “晦气!晦气!不说了,这公子已是时日无多,走夜路可不谈这些。”短须抹了把额,惊魂未定道。
      雪愈发大了。
      “二位。”身后传来清冷的男子声,透过雪幕显得有些悠远,刚谈过坊间传闻,此时二人都有些惊异,迟迟不敢转身,身后声音又响起,“二位有劳,在下行医裘无音,雪天误路,方才入城,不知最近的客栈在何处?”
      “哦,哦,就在前方一里处,有家折柳小栈,快要打烊了,公子……”短须转过身,吃了一惊,“公子要尽快了。”心道竟有人清逸如此,雪夜赶路竟不见丝毫狼狈。
      无音已迈步向前走去,明明走的匆忙,却不见仆仆之态。

      沿街打完一更,二人回到谯楼,确认了漏刻的时间后,挂上梆锣,掸去衣上碎雪,在木桌上煮着一壶热茶,又翻出了两副斗笠,挂在梆锣旁边。周遭很静,二人忽地听到了簌簌落雪声,紧接着,随着“吱呀”声,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方才寻客栈的温润公子,他弯腰作揖:“二位,又见面了。方才在下寻得了二位所言的客栈,不巧已经打烊,便随二位来此,不知可否方便让在下将就一晚。”
      “这……”更夫面面相觑,这位公子言语间谦恭有礼语气却又显得凉薄,但不知为何,二人能听得出些许笑意。片刻,短须开了口:“这自然是没有问题,但谯楼这地方只是个更夫们的歇息处,并无落榻处,怕是委屈了公子这样的人儿……”
      “无妨,走四方之人,何处不可歇。叨扰了。”无音向二人作揖,走到木桌旁,放下药箱,坐在了草毡上,便闭眼不言。
      更夫本想继续刚才的话题,有这样一个清雅不凡的公子在不免得尴尬局促,都不开口,恰巧茶壶嗡声作响,打破了尴尬,短须搓了搓双手,用湿布裹着茶壶倒上一瓷碗的浓茶递到无音面前,尽可能爽朗的笑着:“天寒地冻的公子赶路定是又冷又乏,这里只有些不值钱的浓茶,我等夜更饮此可保不乏,公子也饮些,怎道也是热食。”
      “多谢。”无音点头致谢,接过瓷碗慢慢饮去了近半碗,他确是乏了。
      又是无言。
      须臾,无音开口:“方才在下无意间听到二位在谈那庄家公子,不知是何原委?”
      “嗐!不是新鲜事,这蕲州城人都知道的事。”短须说得不值一提,心道这样的公子竟也关心这些坊间闲事,却也是饶有兴致地开口,连讲带论倒是不亚于说书先生。
      “话说我们这蕲州城啊,自本朝高祖以来就有一户富商人家,喏,公子入城时想必也注意到了,主街东侧那最富庶的宅子便是了,那户人家姓庄,是官府也得让三分的人家,十代单传。可惜这老庄主早早地去了,如今掌管上下事务的,是那庄家的主母,这庄夫人可是个有些手段的女人,庄家的生意在她手里,比往日只更红火。”
      “嗐!不瞒公子说,我倒是觉得这女人迂腐的很,偏要让自己的独苗,庄生庄小公子去做个读书人,盼他考个功名。要咱说,这读书人心思忒多,总臆想自己是那话本上的才子,要遇佳人!哈哈哈,庄小公子这读了书也动起歪心思咯!这不,就和那昔秦淮的优伶有染了,这可是败坏名声的丑事啊,那庄夫人必是极力反对,棒打鸳鸯,这城里传的好不热闹。”
      “可惜啊,单那小公子是个情种,那姑娘常年混迹风月之地,心思可没那么干净。听说她啊,和庄夫人私下见了面,收了不少好处,早就决定撇了那公子了!这不,这月初啊……”短须见无音只是听,高颧骨也不甚有意味了,又压低了声音,卖了个关子。
      无音浅笑不语,显得甚有兴致,向短须微微颔首,又淡淡地扫了高颧骨一眼,短须更夫愈发有了兴致,不禁心道再清高的人儿也还是流于市井陷于其中的。
      “这月初本是那小公子不堪母逼约定与那女子私奔的日子,谁知这女子反倒不作数了,卷了庄小公子的银两,又不知如何攀上了那蕲州城第二大的刘员外家,靠那好色的刘老爷赎了身,做小娘去了。”
      “竟有这等事?”无音见他停下,便学着高颧骨方才的样子淡淡地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可这刘老爷通房侍妾多着嘞,那明争暗斗,谁晓得有什么隐情,反正那小姐没多久就去了。你说也巧,这女子没的那天庄小公子便显得痴呆,常说疯话,噩梦缠身,愈发消瘦起来,现在是连下榻也不能了,城里城外的郎中都说没多少日子啦。”
      “嗐!自古书生多情种。”短须饶有兴致地叹了一句,眼见得要接着讲下去,无音看向漏刻道:“可是二更将至?”
      “哎,哎!当真!”高颧骨连忙站起,草草作了揖转身去取斗笠,“多谢公子提醒,误了时辰可是为人诟病。”
      “看兄台行装,似是家臣?”无音似有似无地扫了一眼高颧骨下裳的暗纹。
      “不瞒公子说,我就是那庄家的家臣,小公子出事后,那夫人就揽了一批底下人,在庄宅内巡更,渐渐的就和官家的更夫一道了。”高颧骨回头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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