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级天师禁划水》番外》逐鹿三更

1、扶隐＆时越

　　扶隐数不清自己活了多少年。
　　他也忘了他当了多少年的卫戍之岛岛主。
　　他不愿意去数。若是一年一年数下去，他大概迟早会彻底了无生趣。

　　他虽有9阶的力量，无尽年岁积累的知识，可他终究是个普通人：热情与信仰会随时间陨灭，爱与恨会随时间消弭。
　　曾经他看着相熟之人离世，会痛苦，可后来变成了淡淡的悲伤，后来是兔死狐悲的叹惋，再后来，所有的痛心疾首都成了麻木的钝感。
　　在那之后，他近乎永生的寿命成了一场漫长的折磨。

　　他麻木地坐在宇宙岛岛主的高位上，习惯性去做刻入内心的“重要之事”。支撑卫戍之岛是重要的，守护岛上的公民与宇宙秩序是重要的，为人温柔可靠是重要的，面带微笑是重要的。
　　至于为什么重要，他已经不知道了。
　　那些曾经牢不可破的理由，对现在的他来说，是那么的无关紧要。

　　他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敬仰与赞誉，可他只觉得无趣。
　　为了让生活变得不那么无趣，他去做了一些被他灵魂判定为“不应该”和“不必要”的事情。

　　找到莫曲大战时期散落人间的启示水晶碎片后，他私藏了一块碎片。
　　然后，他违背了七大铁则，用建筑师的能力构造了一个生灵，又通过启示水晶碎片蒙蔽了规则。
　　他将这个生灵取名为时越，对外宣称这是他从低次宇宙中收养的。

　　启示水晶的力量，以及他在众人面前根深蒂固的形象的作用下，没有人怀疑时越是他构造的生灵。
　　他用多年形成的完美外壳面对时越，呵护她的成长，纵容她的小脾气。于是时越成年的时候，自然而然出落成了一个性格活泼的小姑娘。

　　这位活泼的小姑娘做事肆意，在高次宇宙闹出了不少事。为了给她善后，扶隐时不时就要走出固定的生活轨道。在此过程中，他发现了新的乐趣，他枯燥而漫长的生命也迸发出了新的火焰。
　　那些在时间中黯淡无光的快乐与哀思随着时越围绕着他的笑容重新明亮。他再度找到了守护的意义，以及，生命的意义。

　　可是有一天，他发现时越的身体出了问题：时越身上的熵增是她这个等阶正常人的数百倍。
　　那一刻，莫大的恐慌驱散了他躯体里的所有麻木。

　　他想，这也许就是启示水晶对触犯七大铁则建筑师一条者的惩罚。
　　他身怀启示水晶碎片，启示水晶无法直接惩罚他，于是把惩罚降临在了时越这个被建筑师构造的造物身上，让她的生命有了与寻常生命不同的缺陷。

　　理智上他明白，这就是规则，这不是针对他与时越二人的惩罚，而是对所有违背秩序之事的审判，是他一人应有的报应。
　　可他无法接受失去时越，生命再一次重归暗淡的未来，光是想象，就让他丧失了所有的理智。

　　无尽岁月中，他丧失了情绪波动，失去了热情与信仰，当时越出现，他所有的情绪、热情与信仰都成了时越一个人。
　　他创造了时越，时越创造了他的新生。
　　倘若好不容易重新构建的生命意义再次崩塌，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下去？

　　那天，他整日整日都在想，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只要能治好时越，他可以去做任何事。

　　后来，他想到了一个看似不可能的方法，那就是让时越成为宇宙岛岛主。宇宙岛岛主的能量等阶须得是9阶，而9阶的庞大能量密度足以消弭时越身上的熵增残缺。
　　可当时的五岛岛主从寿命来说都非暮年，没有退位的理由，时越的身体状况却等不了那么久。若是想让时越成为宇宙岛岛主，必须要创造某个岛主不得不退位的理由。

　　他把目光锁定在了当时的审判岛主桑席身上。桑席在莫曲一战中受了伤，这些年来一直待在审判岛主的宫殿闭门不出，不过倒也远远不到退位的程度。

　　不要紧，机会是可以被人为创造的。至于卑鄙不卑鄙，这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扶隐这么想着，利用启示水晶碎片，在桑席调动规则之弦为高次宇宙边界调率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暗算了她。

　　不久之后，桑席身上的战时伤势恶化，自觉时日无多，召开岛主会议表示自己将亲自培养继承人，准备退位。
　　客观条件已经具备，接下来的就是时越本身的动机与资质了。

　　时越性格开朗活泼、自由散漫，相比做一个不能感情用事的审判之岛岛主，更愿意成为一个能够四处行走，亲自救人的武者。
　　可是时越的命并不允许她这么下去。

　　扶隐暗中替时越做了决定，在时越通过修正之岛公事出门维序时，他用计让她看到了一些不那么友好的事情，放大了时越本就具备的善良与悲悯，以及，种下了“能力微薄无能为力”的愧疚。
　　时越回家后心绪消沉，扶隐趁机言语诱导她关注审判之岛岛主候选。时越如他所料，转职为了音乐家职业。
　　动机也已具备，剩下的就是资质了。

　　对此，扶隐很有信心。他在构造时越时，尽力将时越各方面的数值都调到了最大。在高次宇宙，时越年纪轻轻就成为了7阶音乐家，虽说不是天纵奇才，却也当得起天才二字。
　　再加上那场他一手制造的大变之后，时越性子沉稳了许多，他相信时越就是下一任审判之岛岛主。
　　趁着适当的时机，扶隐把时越引荐给了桑席，桑席果然起了惜才之心，将时越收为关门弟子，以及审判之岛岛主候选人。

　　一切都很顺利地按计划进行。
　　直到“天纵奇才”宿芙的出现。

　　宿芙在音乐家这一职业上天赋惊人，即便她自己极力隐藏，也没有躲过舒笑笑的数据扫描。当时的五岛岛主都知道了这件事。桑席自然也将宿芙收为了弟子，想从两位弟子中择优选择宇宙岛岛主。
　　当时时越和宿芙都是7阶音乐家，时越自己觉得很公平，除了平时的修炼更加刻苦，倒也没有丝毫焦虑，还和意趣相投的宿芙成为了好友。
　　但扶隐却有了极大的危机感，他生怕宿芙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天才候选人会断了时越的生路。

　　于是他暗中见了宿芙一面，把时越的身体状况告诉了宿芙，恳求宿芙让一让时越。时越在这方面过于正直，因为害怕影响岛主选拔的公平性，不仅没有告诉桑席，也没有告诉自己的好友兼竞争对手。
　　宿芙听后表示自己会压制音乐家的等阶，尽所能帮助时越，又说自己志不在审判之岛岛主，而是高阶画家。
　　在发现宿芙的性子比之前的时越更加散漫，也确实主修画家这个职业后，扶隐稍稍放宽了心。

　　此后，时越为了追赶宿芙天赋上的差距，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音乐家职业的修炼中。
　　扶隐又欣慰又苦涩。
　　欣慰的是，不出意外的话，时越能成为新的审判之岛岛主，继续活下去。只要时越能够活下去，他痛苦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苦涩的是，时越变得愈发沉默与冰冷，不再窝在他怀里笑着跟他说每天发生的趣事，不再在他睡觉时偷亲他的唇，她曾那么鲜活明亮，却渐渐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木偶人。

　　扶隐的心日渐矛盾。
　　有一天，当时越又一次面无表情地与他擦肩而过时，他用力攥住了时越的手。时越回过头来看他。

　　扶隐看着时越熟悉又陌生的脸，想说的话一时哽在了喉中。
　　他能说什么呢？
　　“你还爱我吗？”还是“你可不可以继续爱我？”
　　抑或是，哪一个都不可以。

　　时越要活下去，所以不该爱他，不能爱他。
　　这是他选择的，这是他甘愿的。
　　他再痛苦，也是他应得的。

　　扶隐沉默，时越也沉默。她深深看着扶隐，细白的手捧着扶隐的脸，想说什么，最终却松开了手，什么也没有说。
　　“阿越……”他留住了她的手，注视着她的双眼。这双眼睛很温柔，比起他的虚伪，这份温柔无比真诚、纯洁。
　　“不用说了。”时越动了动唇，眼中带着悲伤，“这不是……你希望我走的路吗？”

　　扶隐双手颤抖。
　　时越挣脱了扶隐的手。

　　二人终于擦肩而过。
　　那些短暂的、热烈的爱恋就此擦肩而过。

　　然而，命运常常在人们期望的道路上横生枝节。
　　桑席的伤势加速恶化，逝世前不得已选了宿芙作为下一任审判之岛岛主。

　　得知这个消息时，扶隐正和时越坐在一起。扶隐当即站起身来，面上不复平日的淡泊从容。时越却出奇冷静，即使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等同于死亡宣告。
　　“站着做什么？”她伸手按在扶隐紧攥的拳头上，平静道，“坐下吧。”
　　扶隐被拉着失魂落魄地坐下了。

　　“你啊，真以为世上所有的事都在你的意料之中吗？”时越把头靠在了扶隐的肩上，牵住了扶隐的手。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扶隐艰涩开口。

　　“比你想象中的早，那次历练之前就有猜测，历练之后就完全确定了。”时越道，“怎么了，很惊讶？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不就是活的久一点，说到底还是人不是神，只要是人，总是有破绽的。再说了，我和你在一起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苗头都发现不了？”
　　“我……”扶隐内心充斥着时越寿命将尽的仓皇，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好了，就这样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时越轻轻拍了拍扶隐的手背，“命运让我们在最后的时刻相爱，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很开心。”说着说着，时越忍不住弯唇微笑，日渐空洞冰冷的双眼透出澄明的亮光，“我可以继续爱你，多好啊。”

　　那之后，扶隐陪时越度过了最后一段日子，陪她做了一切想做的事情。
　　第一次，他开始数着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时间过日子。

　　但无论他怎么拆分时间的单位，将它拆成怎样的微小与庞大。时越的寿命最终还是走向了0。
　　最后，扶隐搂着时越冰冷的身体，感到无尽星光都随之暗淡了下去。
　　他的情感与信仰就此崩塌，连带着崩塌的，还有镌刻在他灵魂中仅剩的底线。

　　是啊，就像时越所说的，说到底他还是人，不是神，改不了生老病死，逆转不了绝望的熵增。
　　如果，他成了神呢？
　　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