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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Part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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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掠过她风中狂舞的发丝,带来冰冷的嘲笑,星辰来来去去,只留下幻影让她模糊了眼睛。她没有跪下——她不曾为任何人跪下,现在没,以后也不会——风雪中寥落的身影高傲地站在破烂的木门前,已经有四天四夜了。
起初,野狼嗅着新鲜血肉的味道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带着杀气的脚印。血红的一双双眼睛锁住看似柔弱的身躯,却迟迟不敢伸出尖利的爪子去撕裂风中的孤影。因为那里有一张秀美却冷漠的脸,一双比血还红异的瞳。
而几天过去了,野狼的尸体被厚厚的雪掩埋,风哭喊着为它们超度灵魂。它们的死因,将被冬雪深深地掩藏。
她直直地站在那里,不顾已冻僵的身体,不顾肩上累积的厚雪,双眼顶着在风中“吱吱”作响的木门,仿佛她正用她犀利的眼审视门内的一切。
还有一天……
脑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其余的是一片空白。就像这山顶的冬雪一般白茫茫一片,所有多余的痕迹都被无情地吞噬掉。
门“吱”的一声开了。一袭单薄的青衣,一把花纹简朴的青伞,一个冰灵的女子。
是谁?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警惕。
“咦?”那女子也是一愣,水灵的眼珠灵活地一转,已将这雪中的“冰人”打量了一番,“姑娘,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啊?”
从门里出来的女子看上去虽有些娇弱,但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在这茫茫大雪之中,想来不是一般女子。眉目见更是透出一股不易觉察的霸气,倒还配着那张清秀的脸。
“快进来。”那女子连忙过去扶住站在雪中的人,手指触到那双紧握成拳头的手,被那刺骨的冰冷吓得连忙把手抽了回来。看着这披着雪的人儿,那青衣女子能感到一股股冰凉的冷气,皱了皱眉头,“你在这站了多久了?”
“冰人”想要扭动她的脖子,却惊奇地发现她的脖子已经冻僵而无法扭动。或者,四天四夜的直立已经让她麻木得不知如何去动了。她只能转动眼珠,实现快速地扫过扶着自己的女子的脸。想说什么,却只是轻微地抖动嘴唇。
“快进来吧。”女子眼中的霸气一下子被怜惜代替,她挽着这可怜的女子向前迈出一步,却只听得如同冰块碎裂的“喀嚓”一声。手中挽着的手臂猛地缩了回去。回头,只见一个雪白的身子倒在了厚雪之中……
“小姑娘太乱来了。”青芩一边说着,一边努力把靠在自己肩上的女子放到床上去,僵硬的身子与床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你在这儿等一下。”说完,青芩替她盖上一床厚厚的被子,退出了门外。
全身冻成这样竟还有知觉,也算是人才。门外青芩叹了口气,只是……她皱着眉头,只是不知道他的想法……
其实在与那女子四目相对时,青芩就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
珍葵躺在床上,双脚之前因猛地弯曲而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现在不动倒还无事,只是沾在背上的雪晶此刻融化,冰冷的雪水浸透衣服,直袭向背心,冷气浸入心里。珍葵并不顾及,也无法顾及,她现在别说是扭动身体,就是想要开口说话也是不可能的。
她现在还能动的,就只有眼珠与脑子。
这不是普通的雪……她心里很明白普通的雪根本无法将她伤成这样。
刚才的人是谁?她就是我要找的人?不对,我要找的人应该是男的。那她是谁?看上去不似一般女子……一个个问题在她脑中飞转。她干什么去了?我要在这里躺多久?……
雪水带来的寒意很快消散,被衾渐渐让她感到一丝丝久违的温暖。
眼前是房顶参差不齐的木版,棕红色让她觉得眼睛难以承受,毕竟那双红瞳已经习惯了白雪茫茫。她努力转动眼珠观察着整个房间。不算大,门窗都在床的对面。屋里还有两张竹椅和一个与房里所有木制品一样棕红的衣柜。
正观察着,突然有说话的声音传进耳里。
“那今天晚上吃什么?”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中午不是还剩了些小菜吗?”是青衣女子。
“就那点菜,两个人吃?”
“是三个!”
“你饶了我吧,估计明天早上你见我就跟见死人骷髅差不多了,你瞧瞧我这细皮嫩肉的,怎么能受这种虐待?我跟你说,至从住这里以来,每天瘦一斤,现在大概只剩骨头了。明天看到一堆散骨头摊在床上你别怪我无情啊说我吓你什么的然后大声尖叫把雪山都震垮了雪崩什么的发生了我可不负责啊我!”躺在床上的珍葵竖起了耳朵,天,这个男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居然气都不喘一下。
“你以为我想啊,你这么穷酸我哪来的钱买东西喂你啊。门口有些新鲜的狼肉你要不要啊还是你要狼心狼肝狼胆狼肺?我看你这人就是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明天看到你死了我就感谢祖宗保佑上苍赐福菩萨显灵了!”没想到那女子看似斯文,说起话来也跟黄河水似的滔滔不绝,“你总不能让我见死不救吧!”
“什么见死不救啊!她自己喜欢站门板前你就让她站咯。你看看你,就是喜欢破坏别人的乐趣。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嗜好,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呆头呆脑毫无特色没有性格没有理想没有追求就只喜欢对着搓衣板灶炉什么的发呆要不没事就一哭二闹三谋杀的……”
“你•去•死!”
珍葵只听得“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到了门板上,屋子也跟着猛烈颤动。
只见得一个淡蓝色的身影和着门板狠狠地摔到了地板上。门外青芩脸色阴沉,右手拳头发出还未来得及收回。她看到床上的女子正盯着自己,连忙把手背到背后,露出一个甜美秀丽的笑容,好象她什么也没做。地板上却传来一声痛苦的惨叫。
珍葵努力斜着眼睛想看清地上的人,却怎么也看不到,直到门板上的男子缓缓站起身。
墨蓝色的长发有些散乱,由于背对着,珍葵仍看不见他模样。
“你……”男子一手颤抖着指着门外,“恐怖的母老虎!你信不信我拿笼子关你啊!”
“那你就更没东西吃了!什么骨头散架啊什么雪崩啊就都不关我的事咯。”青衣女子作出一服无辜样,“就让你自己每天上山下山背着箩筐穿梭市场讨价还价买菜砍柴生火煮饭挑水洗衣对着抹布流口水算了!”
“流口水?你当我是你这个疯老虎啊!本公子细皮嫩肉出了点毛病你担得起吗?”
“你说谁是疯•老•虎?!”
“你啊你啊你,哦,你不是疯老虎,老虎那么漂亮,拿来跟你比真是可怜了它们。怎么,你不服,你咬我啊。你咬啊咬啊咬啊咬啊。”
“你以为我不敢咬你啊!咬你怕伤了本小姐的嘴!”
“你有嘴吗?那叫血盆大口。看着叫人恶心反胃看了一次晕倒看了两次休克看了第三次就死亡的那种——我解释得很好吧。”
这两个人……吵得真厉害。习惯了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此时珍葵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而眉上的冰晶轻轻一抖便割得额头生疼。
“你以为你眼睛扑闪扑闪很好看啊,我告诉你那叫眼大无神。怎么,你伤心啦,哭啊,我看你眼睛里挤你挤得出条河来。”青衣女子毫不示弱。
“别一个人在那边说些猪才听得懂的东西,闪远点。”
“闪哪去?我闪就闪,看你吃啥。”
“你别吓唬我,刚才是谁说门外躺着几头狼来着我这就去挖狼心狼胆吃几天没问题。倒是某人一个人闪到路上半夜遇鬼别哭啊我怕雪崩。”
“声音小点行不,你怕我耳朵聋得还不够厉害?”
“谁关心你耳朵……”
“殇桕凌!你别欺人太甚!”
殇桕凌?本来眼神麻木的珍葵眼中猛地发出一股刺目的红光。殇桕凌?他就是殇桕凌?这个一直背对自己口若悬河的年轻男子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仿佛是感受到床上女子惊异的眼神,男子停止争吵,猛地回过身,一双闪亮亮的蓝色大眼睛对上刺目的红瞳,甚是可爱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小孩子?珍葵完全被这张看似天真无邪的脸震住了。不过仔细一看,还是能觉察到眼前的人带着一种小孩子不会有的漠然。他就是殇桕凌?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人!”青衣女子一拳头打在那男子的头上。
“好了,你现在可以动了。”殇桕凌手中的蓝光最后在珍葵的额头上停了一会,渐渐消散。随着蓝光的消散,珍葵感到一股暖流顺着血液在全身蔓开来,贴在身上的冰晶很快消失,化作一滴水珠从额头滑落到耳根。
她张张嘴,感觉似乎能出声音了。
“你……”说起话来,喉咙还是有些干涩,想来是太久没有喝水了。
青芩很快拿来一壶热腾腾的水,扶着珍葵想喂她,却被那只苍白的手抢过了水壶。珍葵灌了几口水,觉得喉咙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将床头的青芩和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殇桕凌打量一番后,珍葵尝试着问道:“你们是谁?”没想到声音已经恢复正常,知识喉咙不大舒服,说话也没什么底气。
“我叫青芩,一个普通女子,没什么可介绍的。”青衣女子仿佛早已料到她会这么问。
而坐在椅子上的人却只是傻傻笑着。
“你真的是殇桕凌?”珍葵决定换一个问题。
仍没有回答。
“我叫珍葵,我是来……”珍葵突然大声说道。
“别说出来,说明白就不好玩了,让我猜猜。”那男子终于答话了,“我确实是殇桕凌,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我猜我知道你为何要来,但是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答复。”那声音平如水,那一串话清晰流畅,即使他很无情地拒绝了床上的女子,也让人觉得听着舒服。
“你真是殇桕凌?”她再次问道,在她以为,这位传奇人物会更加深沉一些。
“刚才不是说过了嘛。”
“你什么态度啊,别人怎么问你就怎么答,说过了就不能再说一次啊!”青芩一句话甩过去。
“别人又没问你,你说什么话啊!”殇桕凌收起笑容,眼看又要吵起来了,连忙转向珍葵,“我就是殇桕凌,你要找的那个殇桕凌,不用怀疑。”
“哦。”
“没别的了?”
“别的?”
“你就应一声‘哦’,没别的要问了?”
“没有。”珍葵的脑子还没从风雪里抽回来,只觉得人有些无力。
“那该我来问你了。”他笑得有些奸诈,“你叫珍葵是吧?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你为什么会想来找我?你想要我教给你什么?”
“他们告诉我你在这里的。”省略第一个问题,她直接从第二问开始答。
“他们?他们是谁?”
“所有认识我且知道你的人……准确地说,全天下的人,包括皇帝都知道你,而他们只要互相交换信息,便不难知道你在哪里。”
“继续……”
“我想要你教我常人不会的东西。比如——”珍葵顿了顿,“法术。所以我来找你了。”这一答算是将后两问都回答了。
“不,不是。我并非问你这个。”殇桕凌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我想问你,即使你学会了这些又能怎样?换句话说,你的目的是什么?”蓝净的眼睛里仿佛飘着晶莹的雪花。
“没想过。”珍葵如实回答道,扭过头,双眼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我只觉得我不属于这个简单的世界罢了。”窗外依然白雪茫茫。
出乎意料的,青芩和殇桕凌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小姑娘,瞎想些什么呀!”青芩说着小心翼翼地把珍葵的头放到松软的枕头上,“好好休息下吧。”
“休息什么?赶快下山去,小心晚上遇鬼。”男子笑着站起身。
听了这话,青芩的脸色猛地变了:“桕凌,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啊,我之前说得非常明白:我无法给她她想要的答复,所以还是请她早点回去较好。”
“你虽然无法给我满意的答复,却并不能代表我这一趟就白跑了。”珍葵的脸上竟浮现一抹浅笑,“如果你不能留我,我可以继续站在门口。”说话间,眼瞳里的血红越发鲜明。
好倔的丫头……青芩惊讶地看着床上那张苍白的脸。
殇桕凌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却又马上换上笑容:“那好啊,你请便。顺便先把门口倒着的狼尸清扫干净。”
珍葵也不多说,身子一跃,“腾”地从床上站了起来。站稳后才后悔自己用力过猛,全身一阵酸痛。
正准备向外走,不知哪来的一股力压在自己肩上,把她压回了床上。
青芩看来是有些生气了:“没我的命令不准出去!”
倒在床上的珍葵有些错愕地看着青芩,这女子……究竟是何身份?
“你说的算啥?”虽然嘴巴厉害,他也不禁后退一步。
“你想死是不?”
“谁怕你啊!”说着,殇桕凌顿了顿,眼珠子转一转,最后落在真葵脸上,若有所思,“不过……你留下来也不错。”说完坏坏地一笑,“以后就有两个人帮我打水洗衣生火煮饭了,也不错。”
“你……”青芩依然阴着脸。
“怎么?有意见?那她继续面朝门板好了。”
“不,算了。她跟我一起总比在外面喝风吃雪的好。”青芩突然把床上的真葵搂住,力道有点没拿准,吓得真葵不轻。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殇桕凌说着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下了,“再问你两个问题。”
“什么?”珍葵的脸被门外的大雪映得惨白,或者经过这几天的风吹雪打,她的脸早就被雪染上了无力的苍白。
“你在门口站了多久?”
“四天。”
“你一直站在门口干什么?怎么不直接敲门进来?”
“……他们说的……”珍葵犹豫了下,“他们说只有默默地在风中站立五天五夜才能亲见你的面容——他们说以前见到你的人就是这么说的。”
“不会吧……我又不是收集冰雕的,要那么多一动不动的‘冰人’干什么?死了人我不负责啊!”殇桕凌瞪圆了眼睛,白雪映得他淡蓝的身影闪闪发光……
他真是殇桕凌?珍葵不免再次想到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