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梁》朝拾姬

1、第 1 章

　　漆黑如夜。
　　墙上挂着的时钟行走不停，年久失修的风扇宛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声。

　　一只纤细的手从被子里探出。秦西盲目地摸索着记忆中放着水杯的位置。

　　生病时，便感觉时间一分一秒的最是难熬。
　　捂着发烫的半边脸，勉强咽下了半杯温水，秦西才又缩回了被子里。
　　她这次感冒影响的喉咙发炎很严重。

　　似乎是呼吸过重，胸腔里又传来熟悉的瘙痒感。秦西捂住嘴，再次把头埋在被子里，试图压住咳嗽声。

　　“咳......咳咳咳......”

　　眼看着胸腔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越大，脸也因为缺氧憋得胀红，秦西只能从床上爬下来迅速冲进厕所。
　　她半蹲在蹲便器前，压着闷咳的声音，松开一直捂住嘴巴的手掌。
　　因为过度地压着生理反应，身体已经发出了抗议。

　　唾液顺着她的手指流下。
　　秦西的眼睛不自觉地漫上水光。
　　厕所的环境很安静，再加上深夜的缘故，一点点小动静都能被无数倍放大。

　　冲水的声音放大，秦西垫着脚开了窗子，然后用空的洗发水的瓶子间隔出一段空隙。
　　室友有时洗完澡忘了开窗，厕所里便会一直飘逸着浓烈的沐浴乳的味道。热闷的气息有时附着上刚上完厕所的味道，这味道，可不是一般人能接受得了的。
　　秦西按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床铺。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的咳嗽。
　　生病实在痛苦。秦西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也许是咳的有些重了，上铺的室友翻了好几次身。秦西只能把刚刚冒出透气的头又闷回了被子。
　　过了一会，咳嗽渐渐消停。
　　秦西将被子掀了一半。

　　燥热消亡了睡意，她有些睡不着。
　　望着风扇中心的蚊香图案，脑海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停止运转。身体很累，精神也疲惫。周旋的记忆碎片慢慢的拼凑成一个人物。
　　秦西眨了眨眼。

　　记忆里，女人穿着干练的黑白格纹连衣裙坐得十分端正。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极快地翻动着，眼睛一丝不苟地盯着屏幕。
　　黑色的菱形耳钉修衬出精致完美的下颌线。
　　她看起来性感极了。

　　秦西是无意间看见她的。

　　......

　　秦西并不是很喜欢来咖啡厅。一方面是因为没钱，另一方面她一直觉得，有时间来咖啡厅特意点上一杯咖啡小酌，倒不如将时间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比如赚钱。
　　很明显，秦西是个现实主义。她的一切认知都架设在现实主义之上。

　　打脸的这天，到来的尤其之快。

　　秦西刚刚跑完一份兼职，室友打电话让她来咖啡厅送伞。
　　这场雨下的突然，秦西拿了伞就往咖啡厅走。
　　收伞，推开门，戛然心动。这几乎是一瞬间完成的事情。
　　秦西盯着一个女人入了迷。直到室友程柔走到她的面前，她才恍惚的意识到自己走了神。

　　根据程柔的描述，女人只在星期天才会来咖啡厅。而且一待就是一天。有很多男孩向她搭讪，但女人只是颔首拒绝，冷淡得不通人情。
　　她看过女人拒绝别人的场景。面对男生递上来的鲜花和写满心意的卡片，女人只是怔愣了一瞬间，然后将一切推了回去，“你太小了。”
　　男孩的脸涨得通红，“可是我已经.....”
　　“不，老阿姨不喜欢小朋友。”这回女人连视线都没给男生。
　　男生失魂落魄的走了。

　　秦西眼尖的看见对方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
　　作家？
　　她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但是她很是喜欢对方干净利落的做法。又或许是，她喜欢她拒绝别人的做法。

　　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还要有六天，她才能再次看到她。
　　秦西侧卧着，神色怔怔，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女人那双透亮的眼眸。
　　作家小姐的手，修长而有骨感，就像她无数次在动漫里看到的一样。
　　作家小姐的唇，很薄，涂着的是艳丽而张扬的大红色。
　　作家小姐的腿，很长，穿着黑丝，总是半侧着，好像无处安放。
　　……

　　“秦西，快醒醒，要迟到了。”
　　程柔垫着脚，照着墙上高于自己身高的镜子。
　　她一手涂抹着脸颊上的腮红，一边腾出脚，踹向了秦西的铁床。

　　“咚——”

　　秦西顶着一头鸡窝头，面色憔悴的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我的兼职在下午。”
　　秦西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有气无力的颓废。
　　程柔没理她，自顾自地画好了妆，又在原地臭美的照了好一会镜子。
　　“那我帮你请假？”
　　“嗯。”
　　秦西点点头，转身盖住被子，再次陷入了沉沉的梦里。

　　程柔是寝室里她玩的最好的朋友。

　　身体的生物钟很快让秦西从梦里清醒。她其实很困，大概只睡了几个小时，身体就叫嚣着发出起床的信号。

　　年轻的女孩穿着松垮的睡衣从床上爬起，现在这个时间点，寝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秦西扯了扯卡在臀间的裤子，一边走向厕所，一边脱下上衣。
　　寝室的玻璃贴了报纸，只除了顶上的小窗户会透出阳光。所以她并不怎么担心。

　　门栓落锁。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了秦西的后背。
　　秦西的腰线十分完美，这与她平常因为兼职而不停奔波劳累还能强行抽出时间健身脱不了关系。她的身体是比较偏纤细又有修长的类型，皮肤在阳光的印照下几乎亮的发光。
　　再往下，是几道被烟头烫伤的痕迹，在这个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身体上格外的突兀。

　　换好衣服，秦西随手扎起及肩的头发，她用冷水拍了拍脸，这会让她因为熬夜而略显浮肿的脸颊更好一些。

　　下午还有一个兼职。是一个售书会的活。这个工作很简单，秦西只要负责看好书会和售卖图书就好。原本这个工作不是她的。只是看守的学姐临时有了急事，于是这才了找了秦西帮忙兼职。
　　秦西倒是无所谓，只要有钱赚，这样的工作她全部照单全收。

　　展会没什么风扇，只能靠人工降温或者自带风扇。秦西看守的书摊是国外诗歌，来看的人很少。目前只有一个中年男人在书摊前驻足翻阅。
　　秦西看不懂国外文学，因为她的艺术细胞少得可怜。

　　她坐在塑料椅子上，像模像样地拿了本书放在腿上，耷拉着头，好似在认真观看，但其实是借着这个姿势，悄悄地打起了盹。
　　“你也喜欢看这本书吗？”
　　有只手轻柔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秦西迷迷瞪瞪地抬起头，看到来人后，瞌睡瞬间消失。
　　秦西的睡眠一直不是很好，此刻，刚从小盹中醒来的脑子更是乱成了一番浆糊。
　　她低下头，有些不知所以地看着手上的书。

　　秦西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身体从被触碰的肩膀上。心脏一下又一下强有力的跳动，急促而剧烈，隐约的，她能察觉到答案。
　　炽热而躁动的情感充斥在血脉里涌向全身。眼前是迷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进了。

　　“叶芝的诗确实不错。”纤长的手指拿过她捧在手里的书翻了几页后又停住，“不过，我最喜欢这首。”
　　女人的声音就像钢琴一样动听。
　　秦西就像个木头人一样，无论女人说什么，都只是呆头呆脑的坐在凳子上，连头都不好意思抬。
　　藏在鬓发后发热发烫的耳朵说明了一切。

　　“嗯？”
　　见秦西一直没反应，女人停止了说话。她听到她轻笑了一声，身前的阴影很快消失。
　　一直等到女人走远，秦西才敢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去看她的背影。
　　女人的身姿很是窈窕。
　　秦西眯着眼，有些不适应阳光的刺眼。
　　也许是感觉到被注视，女人突然回了头，正好撞见了秦西望眼欲穿的眼神。
　　她看见女人勾起嘴角，好像说了一句什么。
　　但是很快，一个面容年轻的男人急匆匆地举着把太阳伞走到了女人的身侧。
　　在说了几句话后，女人的笑容开始消失，然后不发一言地随着男人离去。

　　那是谁？

　　秦西无意识地扣弄着身下的塑料凳子的一角。
　　女人之前翻阅的书被反摊在书面上。
　　秦西看了看书名。
　　《叶芝抒情诗全集》

　　女人翻到的那一面是《他希冀的天国锦缎》。秦西没有着急看下去。
　　左右环顾无人后，秦西小心翼翼地把书面盖在自己的脸上。
　　淡淡的，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香水。
　　她闭上眼，又深深地吸了一口。
　　她感觉自己像个变.态一样，渴望着触碰女人对方的一切。可明明，她才见过她几面。
　　　等稍微平复了情绪，秦西才仔细的看起了书。
　　译文：
　　《她希冀的天国锦缎》

　　若我有天国的锦缎，
　　以金银色的光线编织，
　　还有湛蓝的夜色与洁白的昼光
　　以及黎明和黄昏错综的光芒，
　　我将用这锦缎铺展在你的脚下。
　　可我，如此贫穷，仅仅拥有梦；
　　就把我的梦铺展在你的脚下，
　　轻一点啊，因为你脚踩着我的梦。

　　她忍不住一字一句地读着，反复的，一遍又一遍的。她将书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从这一刻开始，她也喜欢上了叶芝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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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身为作者也想对读者说的
可我，如此贫穷，仅仅拥有梦；　
就把我的梦铺展在你的脚下，
轻一点啊，因为你脚踩着我的梦。
由作者亲身经历改编。愿我也能如秦西一般拥抱美好未来。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