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再也不要饿肚子》山间一寺

33、薇可夫人是个哲学家

　　从绚丽之门回来的第一天，威尔逊几乎拦不住愤怒的WX-78。
　　WX-78拿了武器和充足的食物就要出门找沙沙，“威尔逊！你别以为我给你当了几年的机器人，就真的成了你的仆人！我是个人！”
　　威尔逊跟在WX-78身后，抓住他的手腕，“我没有要命令你，可你至少得冷静点吧！沃茨，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和那天早晨有什么区别？你这副样子我怎么能让你去找沙沙？”
　　WX-78一个巧劲甩开威尔逊，转身说：“我没了妻子，没了女儿，没了身体，都是拜他所赐，现在你要拦着我？你凭什么拦着我？你别忘了，当初把我变成这样，也有你的一份！”
　　威尔逊不想和盛怒中的WX-78争执，于是不再理论，只是固执地站在部落门口，拦住了WX-78出门的路。其他人都一言不发，两不相帮，沉默地看着这一场闹剧。
　　WX-78气急之下，就要推开威尔逊。威尔逊早有防备，一把抓住WX-78伸过来的手，一个转身，另一只手卡住WX-78胸前，把他压在门框上。WX-78立刻翻手抓住威尔逊的胳膊，另一只手虚虚压在威尔逊的脖子上。
　　WX-78眼睛微微眯起，机械的眼睛中溢满红光，“威尔逊，你让我去找他。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不想和你动手。”
　　WX-78吃了六七个齿轮，威尔逊自然不是对手。于是他松开抓着WX-78的手，平淡地说：“你就算杀了我，你就能找到他了吗？就算你找到了他，又能怎么样，你要杀了他吗？他大可以复活，你再去杀吗？这样什么意义都没有。”
　　“我用不着你和我说什么意义，”WX-78神情癫狂，身体上的金属因为极度的紧绷发出呲呲啦啦的摩擦声，“能杀了他，这就是意义！怪就怪他不该让我想起来这些！我忘了，就什么痛苦都没有——”
　　“难道你永远忘记你的妻子，就是幸福了吗！”威尔逊又抓住了WX-78的手腕，把他从自己脖子上甩下去，“沃茨，你这个懦夫。”
　　“哈哈哈！”不远处麦斯威尔突然笑起来，“威尔逊，你也知道根本没有真正的死亡，你又为什么拦着他去杀了沙沙，你在怕什么呢？”

　　从绚丽之门回来的第三天。
　　部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机械劳动中。威尔逊每天都在收割新长出来的草；伍迪每天都在砍树；WX-78最终也没有走出部落，而是每天都在采矿；薇格芙德种下了十个蜘蛛巢，每天都去给蜘蛛新生儿们以血的教训，顺便清理掉伍迪惹怒的树精们；麦斯威尔……每天都被绑在晾肉架边骂骂咧咧。
　　沃特和沃托克斯还是两个小朋友，不敢说也不敢问。沃姆伍德亦步亦趋跟在薇可夫人身后，大气也不敢出。只有薇可夫人一切照旧，管着每个人吃饱穿暖。
　　“沙沙”成了部落里除了麦斯威尔所有人都不想提起的名字，大家对此避而不谈，好像这样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WX-78总想，如果是这样，不如沙铫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他给了所有人希望，带领大家找回了记忆，又成了一切的罪魁祸首——爱，爱不得；恨，恨不得。
　　威尔逊擦了擦额头的汗，把成捆的草绳整齐码放在箱子里。这已经是第三箱了，薇可夫人觉得有些头疼。
　　“威尔逊先生，您不休息休息吗？”薇可夫人递过来一颗太妃糖，“不如补充一点糖分，你会感觉到愉悦的。”
　　威尔逊接过糖果，对薇可夫人笑了笑表示感谢，只是笑容忧伤又疲惫。“谢谢您的糖果，”威尔逊说，“我过一会儿会品尝的。”说完，威尔逊把糖果装进衣服口袋里，又向农田的方向走去了。
　　“威尔逊先生！”薇可夫人的语气不太好，“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不反对，可是你也体谅体谅我这个老人家吧？这两天你三番两次来找我催熟植物，我哪有那么多精力给你这样消耗，还是说你觉得现在有办法找回记忆了，累死我也没什么大不了？”
　　威尔逊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迫使自己的大脑清醒起来，“抱歉，夫人，我忘记了这一点。最近事情太多了，让您费心了。”
　　薇可夫人看着威尔逊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叹了口气，“走吧，我们谈谈。”
　　薇可夫人拿了两把鱼竿，扔给威尔逊一把，又带了些种子做鱼饵，两个人散步去了海边。上午的阳光很好，斜斜照着，海水能见度很高，不时有三两只小鱼游过来。薇可夫人提了提裙角，在海边席地而坐，在鱼钩上挂了鱼饵，把鱼竿甩了出去。
　　“沃姆前两天就念叨着想吃新鲜的炸鱼条，今天至少得钓起来三条鱼才够她过一次瘾的。”
　　威尔逊也沉默地坐下来，开始钓鱼。
　　薇可夫人看了威尔逊一眼，说：“我不知道你找回了什么记忆，但按照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大家想起来的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沙沙之前让你带的话都是真的了？”
　　威尔逊身体有些僵硬，还是点了点头。
　　“那天你和WX-78吵架，听起来你曾经对不起他。”
　　威尔逊又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你是第一个进入小岛的人，部落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我们是你一个一个邀请回来的。”薇可夫人语气笃定地说：“威尔逊先生，你对我们有责任感。”
　　威尔逊疑惑地看了薇可夫人一眼，不明白她想要说什么。
　　“我来部落也有些年头了，你是个合格的领导者，也是个不错的朋友。现在天平的一端是沙沙，天平的另一端是都被沙沙伤害过的我们，也许还要加上个同样被伤害过的你自己。你做不出选择了，对吗？”
　　威尔逊仍然一动不动，浑身都紧绷着。
　　“还有六天，沙沙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尘埃落定，一切都见了分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也由不得你控制。”薇可夫人轻声笑了笑，“说到底，沙沙才是这个小岛的神，本来也由不得你控制。”
　　威尔逊每一块肌肉都在较着劲，身体有细微的颤抖。
　　“这六天是你唯一的转机，是你还有选择权的时候。不管你选择部落，或者选择沙沙，抑或你能把沙沙重新放回部落这一端，你都不该浑浑噩噩下去了——至于你到底要做什么，没人会怪你。大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强迫你做决定。”
　　威尔逊的鱼竿晃了晃，他恍然惊醒，手忙脚乱地提竿收线。有鱼上钩了，是一条小孔雀鱼，他把鱼顺手杀了，肉块装在了身上。
　　薇可夫人笑了笑，说：“威尔逊先生，运气不错，沃姆今天大概能吃到炸鱼条了。”
　　威尔逊在鱼钩上挂了新的鱼饵，又重新把鱼漂甩了出去。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威尔逊突然开口，缓缓问：“夫人，您为什么不去门里拿回记忆？您之前和沙沙说过，好奇是人类的本能。”
　　薇可夫人语气柔和了下来，“罗切斯特先生和简·爱小姐结婚之前，不也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实吗？在残酷的真相面前，大概大家都想保护好自己的爱人吧。好奇是有限的，尤其是在我得知好奇的结果是要打开一个潘多拉魔盒的时候。如果我去找回了记忆，沃姆也一定会要求和我一起去的。虽然我有勇气面对真实，可我不愿意让她知道任何不好的事。”
　　“您……不恨沙沙吗？”
　　“我连他如何设计了我悲惨的过去都不知道，又谈什么恨呢。相反，我甚至有些感激他，毕竟是他安排的这一切，才让我和沃姆相遇。”

　　离开部落的第五天。
　　沙铫在离绚丽之门不远的小森林入口处，建造了一个临时的简陋的居住地。想起了一切后，沙铫倒是在生存层面上越发地如鱼得水，毕竟游戏是自己写的，他清楚地记得所有的数据细节。
　　森林里离住处不太远的地方，有一大片蜘蛛巢穴。一年前沙铫刚刚进入小岛的时候，还被这群蜘蛛吓到过，可现在这倒是成了他稳定的肉类来源。森林入口紧挨着一片草地——就是当年沙铫第一次被黑暗中的查理攻击致死的地方，不过这片草地现在长满了浆果与胡萝卜，撑过十天不成问题。
　　沙铫这几天过得不算太好。毕竟除了和韦斯凑合过日子的那几天，他不是生活在部落就是在暗影宫殿里，生活质量从来都不低。现在得自己事事亲力亲为了，再加上夜晚要提防着篝火熄灭，心里也一大堆事情堆积着，夙兴夜不寐，沙铫生生熬出了威尔逊同款黑眼圈。
　　虽然话是放出去了，说是大家的要求都尽量满足，可沙铫也清楚，自己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就像上帝创造了世界，却也无法阻止世界滋生恶魔。
　　秋季愈深，气温略有下降，沙铫不得不把生食改为熟食才能下肚。又到了黄昏，沙铫去烧了一小片森林，砍了几块木炭，拿回来搭了一个小灶台。不远处的红色羽雀鸣叫了一声，扑棱棱地飞走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越来越近的簌簌的脚步声。
　　沙铫忽地抬头，远处有个人说逆着夕阳，脚步缓慢，身形挺拔，橙色的光线从身后漫过来，拥出一个泛光的人影，金色的光点在他的发丝间跳跃。那个人站到了眼前，是威尔逊。
　　居然是威尔逊？
　　沙铫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下意识地直起身子，“威尔？”
　　可立刻，他又意识到什么，改口说：“威尔逊先生。”
　　威尔逊的眼睛在暖色的夕阳下泛着浅淡的红色，“沙沙，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