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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君上,吃点吧。”
      “你先出去吧。”
      “君上……”
      “出去。”
      “是……”
      煤煤掩上厚重的房门,脚一软,坐到了地上,头埋在臂弯中“呜呜”的哭了出来。
      煤煤是只小黑狐。百年前,尚小的她却因为容貌太丑而被抛弃在乱葬岗上。原以为必死无疑的她,却被一对好心的兄妹带回了家。煤煤知道,这对兄妹将她从奄奄一息就回到现在的生龙活虎,花了不少心思。
      所以,她对他们特别真。当妲己公主调侃她生得黑,赐名煤煤时,她都觉得这名字是救命恩人的恩宠,益发喜欢这丑丑的名字了。
      “太白君上,妲己公主,煤煤我不要离开这里。煤煤一定誓死保卫青丘,保卫君上!请君上同意煤煤留下来吧!”煤煤的妖力自身尚难保全,却已经决绝的跪在堂前对天发誓。
      煤煤便成为了狐帝狐狸洞中的第一位宫娥。
      此时的门内,床榻上侧卧着一位女子,她已经沉沉的睡去,手中还不紧不松的握着个酒葫芦。
      酒,真是个好东西。
      她又恍恍惚惚回到了小时候。
      她斗蛐蛐儿输了,“哇哇”大哭着来找他,“太白!你不赢了我便不吃饭!”翌日几个得胜的小公子哥儿却再也找不到他们洋洋得意的战神蛐蛐儿了。她一脸疑惑的看向他,他高深莫测的拍了拍腰间的葫芦,里面躺着一个醉饱的小虫。
      她好山崖边的灵草,他便蹭蹭爬上去,徒手斩了守护灵草的赤炎金猊兽。她再见到他时,是举着一株小小的灵草笑的春风得意的少年,玄色的袍子遮住了满身的血污和摔断了的腿。
      她偷了老君的牵尘拂,惶惶不安之时,却见他已在领罪阁前跪了三天三夜,直挺的身子,为她卸下一身傲骨。
      她唯一一次见到他对她发怒,他眸中全是她不懂的情绪。她狠狠地被推进缚仙炉中,任她哭到嘶哑。第二天,迷迷糊糊的睡意中她看到自己被放出去,看到的竟是满身伤痕的他。“你为何要替我接下天雷?”他却开心的抱住她,笑了,挽指做蝴蝶飞起。
      ……
      大梦初醒,脸上已湿漉漉一片。
      “煤煤,帮我更衣。”
      “即刻启程。”
      一贯冷清的九重天上,近日却热闹非凡,挤满了各路神仙。
      坐在首位的,一袭金边束腰白袍,举手投足间是胜者为王的帝王之气,也韵着他独有的孤傲,清冷。犹如天边之月,遥不可及。
      司刑的一小仙伯嗓音尖锐。
      “李太白虽为魔族中人,但他擅闯神族禁地,引诱神君,触发神魔之战。杀戮无数,经由魔族同意,施以我族刑罚。”
      “散尽修为,剃下仙骨,拔去九尾,投入凡界!”
      “嘶……”一众神仙又得倒吸一口凉气,有的则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判得好!”“终于除去妖孽了”……
      “肃——静——”仙伯扯足了嗓门。
      一时沸腾的九重天重回安静,众仙们抬头看向神君,只等他开口。银发男人面无表情,缓缓的道:
      “押上重犯,即刻执刑。”
      扣在脚腕上的捆仙链划过地面,嘲哳刺耳,留下两条清晰可见的血痕。被锁着的男人却毫不在乎,不紧不慢的走着。后面押送的小仙也知他罪孽极重,心生怜悯,也未催促他。
      彼时,便到了诛仙台。
      司刑的仙伯再一次宣读罪过和审判,他却笑了,笑的坦荡,笑的自在,笑的洒脱。
      “李太白,你现可知罪?”仙伯道。
      “神族怎么婆婆妈妈的,要用刑便用。”他仍笑着,神色却冷上了三分。
      “放肆。”一直沉默的神君突然道。
      呵。他脸上又浮现出那抹玩世不恭的神情,只不过,那眉间淬尽了寒冰,只一眼就会让人掉入冰窟窿。
      你将我剃度为凡人,还妄想我原谅?你说我杀戮无数,可为何我看到的却全是青丘子民的尸骨?你明明那么爱天下,为何还要许下这荒唐的诺言。
      李太白有时候很好奇。韩重言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不像他了。
      韩重言的长枪在自己胸膛上捅个窟窿的时候在想什么?
      韩重言,他不会心痛吗?
      他又随即笑自己的天真。韩重言怎么会心痛。
      他于己,早没了心罢。
      诛仙台上,捆仙链蛇一般地爬上他的身体,扯住他的九条脏兮兮的狐狸尾巴,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那夜,他听到他来到天牢,抚上他胸口狰狞的疤痕,道:“阿白,你会变成凡人,好好活着的。”又顿了顿道,“不会很疼。”
      他甩开了他的手,不料却扯动了伤口,一阵钻心的痛。他胸前又一次被染成血红色,止不住的血砸到地上,每一滴都绽放出一朵好看的红色的莲花。“阿白!”韩重言眉间焦灼,急急地喊道。
      “别这样喊我了,神君。”
      “我受不起。”
      “放过我吧。”
      又是一阵沉默,沉默到他以为他是生气了。直到听到天牢的门“吱嘎”一声打开复又关上。原来是走了。
      他好像感到缚在黑绫下的双眼渗出了水渍,一时茫然。
      他想,他走的时间也该到了。
      最后一根捆仙链狠狠缠住他,越勒越紧,仿佛要嵌进他的肉里一般。他从未感受过这般的疼,疼得他一阵眩晕一阵激灵,指尖乱抠,手掌心血肉模糊,疼得他想唤重言的名字,可是他不能。
      捆仙链在缠上神仙的同时,还在诛着那人的修为。他又何曾不知道,这帮神仙用捆仙链来拔他的狐尾,好是恶毒!
      他的脸已经惨白,再没有血可以吐了。
      狐有尾,伤之一便痛千豪。
      “哥!”
      惊醒李白的,是那突然爆发的带上哭腔的呼唤。他再熟悉不过了。
      妲己迷晕了守门的天兵天将,还是来迟了一步。他的身上仅剩下七尾,咬破的唇角鲜红若朱砂,苍白的肌肤白皙若凝脂,狼狈的不像他。
      抽尾之痛,到底有多痛!
      李太白撑着抬起头,众神仙也愣愣的看着上方的不速之客。女子早已成年,身材窈窕,脸蛋国色生香,天生一副媚态。但在他的眼中,还是那个跟在屁股后面疯疯癫癫的小姑娘。
      “阿己。”
      “我要走了。”
      “我过得会很好,不用担心我。不要到处找我。倒是你,没有你之后,练功不许再偷懒了,你的御剑术不精,我也没法再教你了,你需得多照书籍参悟。每天亥时便睡,卯时须得起。也不许再偷偷喝酒了,因为你是……咳……我咳……”
      李太白又被生生抽去两尾,眼眶红了一圈,却越发宠溺的笑道:“我最爱的妹妹。”
      “哥我……”
      他却打断道:“还有三生树。隔月记得浇水,虽然它食以天地灵气,但水可以培养你们之间的牵绊,救回……我青丘的……魂!”
      李太白的尾仅剩三条,修为尽去,撑不了多久便要散形了。他却依然笑着,温柔着。“阿己,答应我。护好青丘。”
      “哥哥……”
      “答应我。”
      “算我求你。”
      原先的天之骄子卸下一身所负。他说,阿己,算我求你。
      “好。小己……小己答应你。”
      他的面容愈发深邃,幽暗潮湿的紫瞳,反倒显得狂野嚣张。他立体的五官棱角分明,瘦削而俊美,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明明是个将死之人,嘴角却噙着一抹嗜血而洒脱的笑,笑的惊心动魄。
      “我曾十步杀一人,归来仍是少年。”
      她看着他就这样倒在血泊里,就这样一寸一寸的变得透明,就这样一丝一丝的化成烟霞,就这样爽朗的对自己笑着,笑着哄着她,不疼,小己太白不疼。
      明明疼的要死了,明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明明发誓要永远陪着小己的……为什么,为什么你都这样了还想着的是那些青丘与你不干的狐狸!为什么要抛下小己。小己不是你最爱的妹妹吗?
      太白,小己恨你。
      ……
      魔君已死,神族大胜。
      八十一只神鸟盘绕九重天,极乐长鸣。北极阁七星连曜,莲池大涨金光,落霞峰不落霞。神域内灯火常燃,管炮齐放,笙歌燕舞整整三年。
      妲己却食言了。她回了青丘,褪下战服,脱去凤冠,骗过了单纯的煤煤。因为世上再无太白君上,所以也无需有她妲己公主。
      青丘与我何干?天下又与我何干?
      我只要做你最爱的妹妹。
      我只要你好好活着。足矣。
      足矣……
      风吹云舒卷,轮回又经年。
      弹指间,不知道繁花开落了多少遍,更未细数浪人辗转多少年。
      只是眼前,塘中的青莲袅袅娜娜,与世无争,像极了那个人的身影。
      银发男人笑的缱绻。
      “我终是不爱这江山的。”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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