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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狐仙 ...


  •   伺候过一家人吃饭,柳媚儿回到厨房,锅底只剩一勺鸡汤,几片青菜叶。
      柳媚儿没有胃口,将菜饭尽数倒给丁嫂,洗过碗用围裙擦擦手,疲惫地捶了腰向自己房间去。
      周而复始的日子,媚儿习以为常,没有过多的埋怨。从小她就被爹娘当做儿子养大,家中的活儿多是她在张罗。
      看着一家人吃着自己亲手烹饪的菜肴开心,她也就满足。

      屋外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柳媚儿欣喜地起身,果然是丈夫元朗进来。
      英朗的面颊,深麦色皮肤,一双明眸炯炯有神,脸部线条明朗中透了儒雅之气。头戴网巾,一袭天青色直裰,带着几分文人名士的风雅落拓。
      柳媚儿虽与元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对丈夫元朗百看不厌,总是有着莫名的依恋。
      “垂头丧气的样子,又是怎么了?”媚儿见元朗耷拉着眼一脸不快。
      “还不是染坊的帐,不过多出了二百文铜钱,又不是少了钱,爹爹就不依不饶的骂我不用心。区区小利,真是有辱斯文,偏是爹爹逼我去染坊盘查。核了三遍也看不出错在哪里,总是对不上。”
      元朗皱着眉头,将怀中几本账簿扔在桌案上,负气的样子反惹得媚儿窃笑。
      元朗一心读书,无心生意。媚儿是知道他,无奈的摇头接过账目拿出算盘仔细核帐,元朗就凑到她身边。

      烛影摇曳着红晕在媚儿脸上,她垂头理账,嘴里叼咬着羊毫笔的牛角头,听着丈夫在身边一条条向她解释每笔账的来龙去脉。
      手中算盘拨得哔哔啵啵飞跳,娴熟麻利地核对两遍说:“怕是出货时记错了,明日去验查单据就是。”
      合上账簿,柳媚儿同丈夫商量,她想将那块闲置的宅地开出来种上畦油菜。
      一来油菜生长得快熟得也快,成熟时去市集上卖些钱回来也是好的。
      再不济就是拿菜去换菜或是换鱼也能是个进项,最重要的是可以借机堵死二叔公和族人对这片土地的觊觎之心。
      元朗听得漫不经心敷衍着喏喏称是,目光却落在歙砚旁的一块墨上,拾起来仔细辨认惊得大声责问:“谁让你动我的李墨?这时我珍藏的珍品!”
      媚儿讪讪地答:“我哪里知道是你的宝贝,随手从书案中的墨里抽出一方就用的。”
      “蠢材!蠢材!这是上好的李廷圭墨,墨中珍品!我替人写了十幅斗方才换来的润笔。”
      “啐!一块墨就扒了你的心肺了?怎么给红杏出手就一对金镯子。”
      “她开口讨要多次,能给她何苦让她没趣?”
      “那我也要一副。”
      “钱都是娘子打理,你自已支取了去打一副就是。”
      窗外恰传来二弟三省的声音:“大哥,嫂嫂,我能进来吗?”
      “是二弟吧?进来!”媚儿抚抚凌乱的鬓发忍了怒气大声应道。
      三省来到屋里,手里握着一卷《中庸》,指了里面的一列字问柳媚儿:“嫂嫂,先生出了个题目,要考我们破题,嫂嫂帮我看看,如何才妥?”
      柳媚儿的父亲是博学的儒生,远近闻名,曾在东林书院讲学。媚儿自幼饱读经书,出阁前也替父亲指点书馆的学童。嫁到元家,两位小叔子需要答疑解惑的地方就拿回来偷偷问她,以免挨先生的戒尺。
      往事历历在目,可笑当年父亲还遗憾地说:“可惜媚儿是个女娃子,若是个儿子,定然能考取个功名,为柳家光耀门楣。”
      柳媚儿翻看一眼书指点了三省几句,敲敲他的头说:“二弟就是贪玩,多用些心思去背书。读书千遍,其义自见。这些书是要烂熟于心的,昔日你大哥读书的时候,可是比你用功许多。大冬季,北风从窗缝里刮进来,他手指冻僵掉都不肯去睡,还守着油灯捧了书念。”
      话到这里,勾起往事,不觉望了元朗一眼,元朗也是满脸愧疚的望着她,在眼神中此事就算和解。
      二弟走后,元朗安抚一句:“娘子早些歇息。”
      转身就要离去。
      柳媚儿一把抓住了元朗的衣带埋怨:“就这么走了不成?这里也是你的房间。”
      丈夫回头,剑眉更加浓密,深邃的眸光带了淡淡的迟疑,沉了脸犯难般吱唔道:“红杏……她不比你,她胆小,夜间独自入睡总是惊怕,怕见鬼,看到窗上的树影都疑神疑鬼。媚儿,你从来胆大,强过她。你早些熄灯歇息。”
      “若是我也怕,我这房里闹狐仙呢?”柳媚儿脱口而出,没有松手,上唇微翘,露出不快责备:“你有多久不曾在我房里留夜?是……是婆婆催了要抱孙儿。”说到这里,柳媚儿才面带娇羞地低头,颧骨边生起一抹红晕。
      可惜元朗并未看她,笑了笑糊弄说:“传宗接代的事我也急,不然如何纳了红杏?”
      一句话利剑般刺痛柳媚儿的心头,鼻头一酸,眼泪欲落下,却又仰起头咽了泪埋怨:“不同房如何能有子嗣?”
      “好没脸的话!”元朗嗔怒地甩开柳媚儿的手,停了片刻又缓和语气说:“又不怕娘和二娘听到了笑话于你?”
      柳媚儿惊诧地松开手,终究没能留住丈夫的脚步。
      闺房空寂,柳媚儿轻拭腮边泪痕,守了红烛发呆,珠泪倏然落下,满腹的心酸无处诉。
      昔日青梅竹马的朗哥哥,两小无猜的玩伴,年少时在书馆“投桃报李”的心心相印,结发共枕新婚燕尔时也曾有过柔情蜜意。她为了帮衬丈夫已经竭尽所能,贤惠的名声远近闻名。
      可如今丈夫功名微成,她却成了糟糠之妻黄脸婆。

      “纱窗日落渐黄昏,
      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
      梨花满地不开门。”
      童稚般沙哑的声音余味悠长地萦绕在空寂的屋中,吟罢咯咯地笑声传来。
      柳媚儿惊得四下望去,没能见人影,心惊胆寒地寻声抬头,忽见屋梁上倚柱坐着一红衣美少年。
      “贼!”柳媚儿惊叫,那少年却又是一阵灿笑,摇身一变,化做了一只懒懒的火狐狸靠坐在房柱边的粱上。依然是摇头晃脑,一条毛茸茸粗粗的红色大尾巴带着白色的尖端随了那条垂下晃动的腿在扫动,蜷卧在梁上的另一条腿上系着蓝色的布条,那是柳媚儿撕扯来为小狐狸包裹伤口的裙子。
      柳媚儿恍然大悟,也惊得目瞪口呆,狐仙!果然是狐仙!梁上君子竟然是那只躲入她背篓中的小狐狸。
      “你.…..你是……你没走?”柳媚儿惊道,四下看看没人,有些慌神。
      平日听说些狐仙鬼怪的故事,多是因为小时候调皮,娘讲来吓唬她们姐弟的话,不想自己今日真的遇到狐仙。起初只当这狐仙不过会说人话,如今看来还会变身,不定还有什么妖法。
      小狐狸又摇身变做红衣美少年,坐在梁上背靠屋梁,一腿垂在粱下晃动露出猩红色衫子下一截白色杭绸滚花裤。
      侧头时白净如玉的面庞,深泉般清澈澄净的大眼睛灵气活现,眉峰含秀,眉心有颗红色朱砂痣。尖尖的下巴两腮微收,薄唇微翘,生得一段妩媚风流。尤其是那双明亮如宝石的眼眸光一动,如那小狐狸的眼睛一样澄澈可爱。
      柳媚儿轻叹一声,心中多了分无奈,哪里还有心思顾他,神色黯然道:“狐大仙,小女子已经竭尽所能帮大仙脱险,不求大仙图报,只求大仙不要再寻小女子的麻烦。人鬼殊途,切莫要再来,免得让家里大人看到另生出事端。”
      柳媚儿娓娓道来,眉锁春山,自带几分忧愁。
      房梁上的小狐狸化作的红衣少年不屑道:“不要‘狐大仙’‘狐大仙’的叫,多难听。人家有名有姓,本殿姓殷。”
      柳媚儿被他认真的神态惹逗得连连摇头,心想你不过是个狐狸,还要有个人姓不成?
      小狐狸见她不信,一边神色悠然地用手指剔牙,打个哈欠说:“论年龄,你要叫我‘殷曾祖’。”
      张口说话间,口中飞落几片鸡毛,悠然地从房梁上飘然落下。
      柳媚儿恍然大悟,难怪刚才丁嫂和婆婆嚷了家里在闹黄鼠狼,鸡少了一只,原来是被这小狐狸偷吃了。
      心里气恼,厉声责怪道:“不管你姓胡还是姓殷,只是小女子好心救你,你如何反偷人家的鸡?”
      小狐狸皱皱眉,声音沙哑中透着几分稚嫩,不服气道:“鸡养来就是吃的,你吃我吃不都一样吃。再说,我伤了饿了要吃食物,你家的鸡在向我叫个不停,我当然却之不恭了。” 话语间偷了吃的反而有理。
      红衣少年邪恶地笑着从嘴中吐出一截骨头,砸向柳媚儿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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