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乔伊》未徙北溟鱼

1、第一章被警察抓了篇

　　X市的夜晚像童话故事里长鼻子女巫养的黑猫，邪恶，神秘，狡诈......而又愚蠢。

　　华兴路一家热闹的酒吧里，吴兴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反复抚摸着衬裤口袋里的手机，脸上维持着僵硬的尬笑。在听了近四十五分钟中学同学喋喋不休地吹嘘这些年挣了几百万、买了几辆车、勾搭上多少漂亮女人后，他终于鼓足勇气站起来......去了趟厕所。

　　厕所隔间里，吴兴顾不上自己新买的西裤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虽然有些异味，但这毕竟是自由平等的气息......

　　掏出手机迅速翻到通讯录，同事、客户、同学、父母亲戚还有前女友......区区几十个号码滚动条来回拉动，每一个号码名字踌躇犹豫上千遍。

　　该找谁来帮忙呢？好像哪一个都不合适。

　　吴兴本人比较闷，交际圈也窄，自毕业后就在X市的一家企业里死心塌地上班加班，岁数都快奔三了可依旧高不成低不就，如今突然被拉入临时的同学聚会只想找个人来拯救他。哪怕是领导要求加班、房产推销、电信诈骗也行啊！只要给个借口，他就能提前溜......

　　拇指划过“新室友”三个字。他上个礼拜才搬的家，跟新室友除了交换了联系方式没有过多的交流......可是他更害怕找更熟悉的人帮忙。

　　不自觉地点了下屏幕，电话已拨，他有些忐忑地打着腹稿。对了，新室友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姓乔。

　　“喂？”手机传来年轻的男声，声音清朗澄澈，让吴兴立时想起了对方那双透亮的琥珀色眼睛以及一头亚麻色叛逆的小卷毛。

　　“喂，是小乔吗？我是吴兴。”对方明显比自己小，这么叫是肯定没错了。

　　“嗯，吴哥，找我什么事儿啊？”

　　吴兴打算长话短说：“就是我想找你帮个忙。”

　　那头立马哭哭咧咧：“吴哥，你要借钱我是真没有啊！我这也是每月挣的就够个房租水电，油米泡面都要四处去讨百家吃......”

　　“你停停，我不是找你借钱！”吴兴想着对方那张俊俏小脸歪嘴斜眼地装哭样，身上就起鸡皮疙瘩。小哥明明长得不错，怎么就学了股江湖下九流的“贱”气！

　　那头响起来了“叮铃铃”的自行车铃铛声，小乔相当霸气地说：“除了钱，只要我有的，吴哥你随便借，咱俩也是千年修得同房住，百年修得......粑粑拉一处。”

　　吴兴听着对方溜得抹油的嘴皮子，噎得差点从坐便器上掉下来。“小乔，你听我说，等下过个十分钟左右你给我打个电话，你就随便说些话，然后我就告诉你‘好的好的我马上来’。就是......就是这么个大概过程，小乔你懂我意思吧。”吴兴为了避免解释自己逃离同学聚会，只能这么尴尬地说。说完他就后悔了，他不应该把自己的尴尬处境牵扯到旁人的，他没有向别人敞开心扉的习惯，也没打算同一个二十出头的室友分享自己的八卦，可是如今这么做，别人不八卦也不行啊！

　　“我明白，我懂的。十分钟后我就给你打电话，到时候我就说我跟人打架被警察关起来了，要你来赎我，立刻马上的那种。这个比什么家里着火、煤气泄漏听起来靠谱多了。”

　　话筒里传来对方洒脱爽朗的声音，吴兴心底涌动出感激，没有过多的问，便是对他的尊重，现在这个复杂浮躁的社会，真的很少能碰到这样的人了。更何况对方居然连借口都帮他想好了！

　　“小乔，谢谢！”
　　“嗯，不客气！”

　　吴兴松了松领扣，平复了下心情，打开隔间门洗了把手才走向外面的喧嚣。
　　*

　　这头，借助着路边昏暗的灯光，乔伊骑着自行车叮铃铃哼着歌往家去。弯弯曲曲叛逆的小卷毛，半长不短，迎风招展。

　　“甜蜜蜜，我笑得甜蜜蜜，就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刚在某商业街发完传单，又混了两口饭吃，乔伊正骑着座驾消食就接到了室友吴兴那通振奋人心的电话。新来的室友太古板，他正愁不知怎么拉近关系呢，如今这个机会正好。在乔伊看来，人与人之间只有你帮我一把，再我帮你一把，这样互帮互助才能成为好邻居、好室友、好朋友。你看，这不友谊的小手说拉就拉起来了嘛！

　　心里正美着呢，他突然听到电线杆儿拐角的巷子里传来一些莫名的声音。

　　“不要啊！”是个女孩的叫声。

　　乔伊心里一紧，他倒不是怕碰上犯罪现场，而是怕碰到“狐狸精”。毕竟小时候没少听院长奶奶讲山野精怪将白面书生勾引去吸了精气的。

　　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近，昏暗不明的光线下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压在另一个女孩身上，对其上下其手。乔伊看到这一幕一下就炸了，正义的小宇宙瞬间爆炸，怒喝一声：“呆！妖精！”四十三码的球鞋就随着飞脚踢稳稳当当地甩在了对方惊愕的脸上。

　　靠在墙上的女孩满脸通红，吓到拔腿就跑，一溜烟就没影了，留下乔伊和“狐狸精”单打独斗，大战八十回合。
　　*

　　吴兴坐在皮质沙发上继续用尴尬的笑容回应同学的炮轰。他手里小半瓶黑啤都喝完了，心跳如鼓、坐立难安，时间都快过去二十分钟了，小乔还没给他打电话来。难道被什么事绊住了？他心里有些埋怨，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小年轻还是不行。

　　正心里嘀咕着呢，美妙的音乐便响起了。他马上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接听了。

　　无线电那一头是小乔的嚎啕大哭，哭声如洪水般从通话孔里倾泻而出，涌向桌面。分贝太大，吴兴不得不离耳朵远点，一时间一桌子七八个人目光都汇聚都他身上。吴兴有点紧张。

　　“小乔，你这是怎么了？”他冲电话说道。

　　“哇呜~吴哥，我跟人打架被抓局子里来了，这不是演习是真的，你快来花山区派出所赎我。”

　　里头哭得惨惨戚戚，吴兴心里乐开了花。心想这小乔也太给力了，这金牌助攻啊！让他打个电话意思意思，没想到不仅借口帮忙想，还全权参演，这要不是事先打过招呼，他差点都给骗过去了。

　　这回一桌子的人都听个清楚，吴兴露出了抱歉的表情，假装焦急地离开了。不过离开前他发现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仿佛一点也不意外，就等着他离开似的。

　　吴兴没多想，在门口拦了辆车就回家了。

　　这一晚上比加班还累。他给自己煮了米粉吃，吃得有些冒汗了，洗碗洗锅洗澡，然后躺在床上睡觉。小乔一直没回来，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也都没人接。相处一个礼拜多了，他知道小乔有上夜班的习惯，也没在意，想着明天要好好感谢他，然后就睡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起来时阳光明媚，感觉幸福满满。吴兴推开房门时正碰上蔫头耷脑的小乔，后头还跟着带着红袖章的张大妈。

　　“你这是一晚上没回来，还是一大早就出去了？”吴兴吸着酸奶问。

　　乔伊没说话，脸色有些苍白，咬着嘴唇，给了他一个电视剧里女二看男主时的那种幽怨委屈、爱恨难分的眼神。吴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对一个眼神解读出这么多的，只感到一股电流通体，滋滋滋地麻遍全身，费了好大力勉强稳住身形。

　　张大妈怒目而视，开口道：“小吴是吧？你知道昨晚上小乔被抓派出所去了吗？”

　　“什......什么？这不就是个借口吗？”吴兴结结巴巴道。

　　“什么借口，你现在说的话才是借口！都住在而同一屋檐下，该是互相帮助相亲相爱才是，怎么能因为怕麻烦，就把小乔一人丢在派出所过一夜呢？”

　　“不是，我真不知道这是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嘴上就答应过去接他，然后自己跑回来睡大觉！做人要讲诚心信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们小区是容不下你的......”

　　张大妈咄咄逼人，喋喋不休，吴兴脑门儿开始冒汗了。他瞥了一眼小乔，依旧是脸色苍白的委屈样，吴兴打算投降，反正现在他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

　　“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会了。”吴兴感觉心累，只想张大妈赶快走，却没想对方眼皮一翻，话风转了。

　　“当然啦，这也不都是你的错，主要是小乔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大晚上跟人打什么架，害你相亲没相好吧！”张大妈最后一句话语气温柔如水，带着春风般温暖的断崖式转折，让吴兴懵得猝不及防。

　　“相亲？”

　　“哦呵呵！”张大妈捂着嘴笑得那叫一个放浪，眼睛眨得如同触电，抹着跟国旗一个色儿的厚嘴唇吧嗒吧嗒说着：“年轻人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小乔都和我说啦，对方姑娘是不是奇丑无比，满脸麻子的那种，你吓得都打电话给他求助啦！”

　　“不不，我没相亲，我是......”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好像说同学会临阵脱逃更丢人啊！

　　“你这个岁数也不小了，要相亲就找阿姨我嘛！”

　　“阿姨，我不认识你妈！”吴兴闷闷地说。

　　张大妈一愣，忽而豪迈一笑，食指摁着吴兴脑门儿用力一戳，说了句：“调皮！”

　　吴兴脸皮发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这就算在阿姨这里报备了，社区哪里要是有相亲活动，阿姨第一时间通知你哈。”

　　“好了好了，你们要好好相处啊，阿姨这就走了，家里还煲着汤呢。”

　　望着张大妈青春活泼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吴兴将视线转向了小乔。

　　乔伊打着哈欠，眼里一片困倦的小水花。

　　“你昨天是怎么回事啊？真被警察抓了？”吴兴关切地问道。

　　乔伊揉了揉满脑袋放浪不羁的头发，无所谓道：“没多大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那不是见义勇为吗？怎么就被抓了呢？”

　　乔伊耸耸肩，道：“对方是战五渣，分分钟被哥秒掉的节奏，我主控全场，打得对方抬不起头来。”

　　“可是......你为什么被抓啊？你该是正义的那一方啊？”

　　乔伊舔了舔嘴唇，小声说：“不，对方才是正义的一方。”

　　“嗯？为什么？”

　　“对方是女人！”

　　“......”

　　吴兴整个人拧了，大声教训道：“小乔，咱作为男人不能打女人，什么场合都不能这么干，打女人的男人都是畜生。”

　　乔伊喝了口水淡定回答说：“不，当时情况紧急，况且她也不是普通女人。”

　　吴兴：“怎么说？”

　　乔伊：“她是个吸人精气的狐狸精，毫不守职业道德，吸男人就算了，竟然还对一个弱质女子下手！那时夜黑风高，我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脚时就出脚。”

　　吴兴：“......”他一时不知道该怎样给面前的傻孩子普及知识。

　　“可是你也不该下手太重的，这种情况重点要口头劝阻。”吴兴苦口婆心道。

　　乔伊瘪着嘴露出委屈状：“人家只踢了她一脚，可她踹了我无数脚，警局验伤的时候我伤口隐秘不作数，呜呜——”

　　“你受伤了，伤哪了？”吴兴赶忙问。心里道，原来这全场被碾压的是你啊！

　　乔伊捂着脸不说话。

　　这时吴兴手机“叮叮”响了，是微信，发消息的是昨天同学会上的某个人，吴兴跟他的关系不远也不近，点头之交的样子。

　　A：“吴兴，你昨天在厕所隔间打电话被Z偷听了，他比你先出来，跟我们说了你会找借口溜。当时Q、Z、T还开了赌局，赌你还能坚持几分钟。对不起啊，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我只是想跟你说，如果真不喜欢，下次就别参加这种聚会了，我也不会去了......”

　　后面还有些内容，吴兴没再看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被拆穿了他心里反而释然了。

　　回了两个字“谢谢”，就删了消息。

　　他昨天像台上的猴子一样被别人戏耍了一番，可现在心里也没多少恨意、愤怒与难过。

　　乔伊抱着靠枕戚戚哀哀地半躺在沙发上，吴兴坐在他的脚边，说：“昨天你给我找的借口被穿帮了。”

　　“纳尼！”乔伊一脸不可思议地坐起来看着他说：“我都本色出演，亲自被警察抓了他们居然还不信！”

　　吴兴看着他那模样笑了笑，拍了拍乔伊夹在两腿间的靠枕，道：“无所谓啦，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管他们干嘛。走，哥带你去医院。”

　　乔伊撅着嘴有些萎靡地说：“一般医生治不好我。”

　　吴兴：“我知道，看男科！”
　　*

　　门“啪”得关上。

　　客厅书架上一本《天才在左 疯子在右》里夹了一张便利贴，这本书是上个室友留下的。

　　明黄色的纸张上写着这样几行字：

　　亲爱的乔伊的下一任室友，当你看到这张纸时，恭喜你，你是幸运的，因为幸福的生活总需要身边倒霉鬼的不幸来衬托；与此同时我也同情你，你是不幸的，因为你的幸福总是会遭来倒霉鬼的眼馋与嫉恨。
　　PS：对乔伊好一点&不要对他太好，他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