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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玛瑙手串 ...

  •   落茗当晚便搬离了原先的屋子。

      顾妈妈没有食言,她没有被发卖,甚至为了防止她之后的日子不被徐氏那一边的人报复,顾妈妈还将她安排到了自己身边,当起了粗使的婢女。

      府里的低等下人,做的一向是最脏最累的活,更何况院子里的下人都是跟了大少爷多年的老人,论资历讲辈分,也没有落茗说话的地方。

      天没亮,落茗就得起床帮着小厨房劈柴挑水,午间则要浣洗满院子奴仆的衣服,到了晚间还要轮换着守夜。

      她从有记忆以来便被妈妈教导如何取悦男人,学的也都是吟诗作对,唱曲跳舞,精细程度地堪比大家小姐,又如何能做得粗使下人的事情。

      当她腰酸背痛地回到下人屋里,同屋婢女正在悄悄说着私密话,见落茗回来,一个个赶紧收了声。

      落茗来梁府后便被府里的姨娘们这么排挤过,这会倒是习以为常,先不说自己是个新来的,就说自己曾是已故大老爷姬妾这一层身份在,也注定她与这些小丫鬟走不到一起。

      眼下她也懒得搭理,干了一天粗活,她这小姐身子早就不堪重负,沾个枕头她就能立马睡着,于是打算宽衣就寝。

      可还不待她解开衣带,便有丫鬟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落茗平白被人触碰,有些不太习惯,正准备抽手,却见那丫鬟正一脸恳求地看着她。“有件事姐姐可能帮忙?”

      落茗刚来,还不太清楚这几个小丫鬟的套路,下意识便回道:“何事?”

      而后便听到身后其余几个小丫鬟说道:“就说新来的这位姐姐是个好人,她一定会同意替你守夜的。”

      守夜?她何时答应了?落茗一下就品出了不对劲。而后果然听那丫鬟感激地摇了摇她的手。“妹妹今天身子不太舒服,多谢姐姐替我守夜。”

      好啊,这群小丫鬟是看她新来的好欺负,打算半软半硬地强迫她替人守夜了。

      她昨天才刚值过夜,今日又干了那么多粗活,要再守夜,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当即挣开那小丫鬟的手,“我何时答应说要帮你守夜了,满屋子人你再随便找一个吧。”

      谁知方才还笑脸相迎的小丫鬟闻言立马翻了脸,“刚才可是你说帮我守夜的,姐妹们可都听见了,如今你这是耍赖不成。”

      其他丫鬟显然与这丫鬟是一路的,要么不大声,其余的就是一字一句开始数落起她来。

      落茗听着耳边的聒噪声,觉得好笑的很,强买强卖好歹还钱货两清呢,她钱没到手,还得被迫出货,都是什么道理!

      落茗这人说实在的就是小人心肠,你待我好,我还不一定要对你好呢,你对我不好,我又凭什么对你客气。

      “要我守夜啊,那也行,求人呢就得有个求人的态度。”落茗说着指了指那丫鬟床头放着的一串玛瑙手串。“我要那个,作为我替你守夜的报酬。”

      落茗虽然才搬来没几天,但却留意到那串玛瑙手串对这丫鬟而言宝贝得很,平日干活时都舍不得戴,就怕磕了碰了的。

      她指名要玛瑙手串,也是想让那丫鬟知难而退,别以为每个人都是好欺负的。

      可谁知那丫鬟却颇有些大喜过望之态,十分痛快的把手串给了落茗。

      她本意是让人知难而退,可对方给的太大方,又让落茗狐疑里面莫不是有什么幺蛾子?

      可看些玛瑙手串的水色,虽然不是什么精细货,却也值些银两,遂高举起手串,冲着边上其他几个丫鬟甩了甩,“你们都看到了,她主动给我的,到时候可休想冤枉我偷东西。”

      做完这些,落茗才安心把玛瑙手串收了下来,至于说守夜嘛,看在钱的面子上,煎熬一晚倒也没什么。

      如今正是还暖时分,落茗内里穿了身薄夹袄,在夜里倒并不太冷,只是深夜孤寂,既无声响,又无人影,难免有些无聊到泛乏,遂坐在屋檐下,拿出那丫鬟给的红玛瑙手串,在月色之下仔细端详起来。

      月光透过红玛瑙,发散着淡淡的红光,方才屋里光线太暗淡,她没瞧仔细,这会有闲工夫细看了,才发现玛瑙珠子有几颗被摔碎了,虽说乍一看看不出来,可戴在手里心里却膈应。

      难怪那丫鬟那么大方地将玛瑙手串给了她,落茗不免失望,收起了手串,轻微地叹了口气。

      这时走廊尽头有火光传来,侍从阿忠在前面打着灯笼,引着梁晔回他的屋子。

      自梁大老爷过世,徐氏被休弃出梁家以后,梁府便有一堆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梁府做的买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在这扬州城还是小有名气的,这主要营生,便是那漆器了。

      正所谓“一杯百人之工,一屏万人之力”(注:出自《盐铁论》),当年先帝独爱漆器,权贵自然争相模仿,多年下来,漆器已然成为权贵们代表身份的象征。

      而梁家经营漆器则是从梁太老爷那辈开始的,梁太老爷作为当时梁氏嫡系所出的庶子,分到他手中的只有一个连年亏损的漆器作坊,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开始经营。

      也是他运气好,之后先帝登基,漆器开始风靡,原本只能勉力支撑的漆器作坊开始起死回生。

      之后又经过梁大老爷之手做精做大,加之漆器手艺复杂,没有家传师授根本学不会,就算是如此,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也做成出一手好漆。

      因而漆器虽然盛行,却并不泛滥,就是扬州最煊赫的权贵人家,想要一套漆器,那也得等数把时日才排的上号。

      因而梁氏漆器行虽然规模不大,但买卖不断,更能因此结交扬州城内各大权贵。

      这等买卖,就是梁氏嫡系的主家,也不得不红眼。是以虽然没有不择手段到明着抢夺,但暗里施压却是不断。

      梁大老爷本性软弱怕事,生怕得罪狠了主家,引来报复就不妙了,是以只能忍痛将漆器铺子每年的五成利分给主家,这才暂时填饱了主家的胃口,不再暗中施压。

      如今梁大老爷过世,梁晔接受了梁氏漆器铺,让主家再次睁眼,露出垂涎之色来。

      梁晔确实很少接触家里的产业,也不曾做过买卖。

      梁晔的母亲本是镇上白姓秀才的女儿,只是白秀才屡次不中,眼看老母幼儿就要饿死,只能将女儿嫁给富硕的梁家,换的一大笔彩礼钱来维持生计。

      谁知梁大老爷是个沉迷酒色的,在娶白氏之前便有了两房妾氏,白氏容貌虽好,却并不能让他收心停留,新鲜劲过了以后,更是将一房房姬妾如流水般地往梁府抬进来。

      本就对梁大老爷没有感情的白氏,渐渐也就灰了心,开始一门心思扑在唯一的亲骨肉梁晔身上。

      到底诗书人家出身,她看不惯商人的铜臭之气,一门心思想把梁晔培养成读书人,未来入朝为官,那才是正途。

      自古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一向处在底层,纵然坐拥万贯家财,却还比不过落魄的读书人,梁大老爷虽然沉迷酒色,却并不是个理不清的人,知道读书识字的重要,也想着梁晔能够科举入仕,光耀门楣。

      因而花了大力气,把梁晔送进只能由梁氏嫡系才能就读的族学,之后更是费大价钱请了扬州最好的先生教授梁晔。

      梁晔也争气,八岁便中了秀才,之后更是一路顺风顺水,年仅二十便中了进士,得以入场为官,光耀门楣。

      无奈白氏终究没能看到自己儿子出人头地,在梁晔八岁那年便撒手人寰,当时还是姨娘的徐氏靠着生出了梁曜,被梁大老爷扶了正。

      当上了正房太太的她自然羡慕梁晔能够读书习字,便求着梁大老爷也让梁曜跟着学学。

      奈何梁曜实在不是那块读书的料,经商也没那天赋,倒是把他老爹寻欢做乐的本事给学了个透彻。

      梁大老爷知道二儿子不争气,不过有梁晔珠玉在前,他也不苛求自己儿子个个都能有出息,也就随着他去了。

      但在做母亲的眼里,儿子做什么,都是最好的。梁曜读书不行,经商平平,对比之下,对经商平平的天赋竟在徐氏眼里骤然拔高了不少。

      她坚信自己儿子是经商的料,合该继承家业,这才有后头一系列做的糊涂事。

      言归正传,如今梁晔接手了梁家漆铺,自然要着手打理起铺子的生意来。

      商人嘛,谈生意时应酬自然是少不了的,他虽借着热孝在身推了不少酒,但还是免不了被强灌了几杯下肚,期间更是要防着里头的弯弯绕绕,不掉坑里。

      眼下夜已深,月亮高悬,他才应酬完那些漆铺的老顾客,神情颇有些疲惫的回到府中。

      他出门不喜欢带很多人,也就带了个阿忠贴身保护安全罢了。方才坐在马车里没什么太大感觉,这会下了马车,走在梁府透风的回廊之上,冷风一吹,酒力一发散,脑子难免变得昏沉起来。

      平日他甚少饮酒,也不知自己酒量深浅,眼下看来,自己应是醉酒了。

      不过梁晔就是醉酒,也不肯露于表面,就算是阿忠,也没察觉到梁晔喝醉了。

      落茗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以后便站了起来,举着灯笼,微微躬着身子。

      见来人是梁晔,更是把头压低了几分,而后恭敬喊道:“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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