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余生期待

1、没有活成你想象中的大人。

　　许平出门上班的时候，黎季清还在被窝里睡得很熟，直到翻了个身才发现人已经走了。

　　身旁的位置早已冰凉。

　　黎季清抓了抓毛躁头发，嘟嘟囔囔地喊了几声许平，许久没人回应，才慢悠悠地起床洗漱。

　　挤牙膏，牙刷冲水，半梦半醒，手下动作却不停，像是做惯了。

　　最近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如果不是很确定自己是个男的，他该怀疑自己是不是怀孕了。

　　想到这里，黎季清对着镜子里的人笑了笑，就算是个女人这长相也完全ok…

　　黎季清挤了许平的洗面奶洗脸，这人往日里糙得很，现在居然开始倒腾收拾自己了，有情况…反观自己，倒是越来越糙了，生活用品都是许平在买。

　　伸手拿了置物架上的剃须刀，习惯性地想刮掉新长出来的青黑胡渣，还没开始便将手收了回来，刮什么呢，他又不用上班，拾掇那么干净给谁看呢？

　　黎季清有轻微洁癖，习惯性地清理了一遍洗漱台，清理边边角角，忙活了一阵又开始照镜子，挑眉讥笑:“活得这么废物窝囊，辜负你的期望了吧？”

　　“没有活成你想象中的大人，真是万分抱歉。”

　　黎季清从小就觉得自己与别人不一样，别的小朋友都有梦想，想当宇航员、当科学家、当官、当人民教师……

　　他也不算是没有梦想，早熟的他只是难得的有自知之明，人各有才，这点斤两还是别出去祸害祖国未来的花朵了，他只想活得像个人。

　　结果现在，黎季清看着自己胡子拉渣的样子，突然觉得不做人也可以。

　　打算回被窝再睡会的黎季清想，失业的人真的太多伤春悲秋，他以前也是想这么多的吗？

　　嗅着被窝里许平熟悉的气息，黎季清烦躁地坐起身，不对，自从那个狗男人说要去相亲，他才开始胡思乱想的。

　　狠狠地吸了一口许平的气味，既然睡不着，就起来收拾东西吧。

　　反正他也差不多要搬走了。

　　这不是黎季清第一次搬走，但是这是他第一次清楚知道，这次搬走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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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黎季清还在职场春风得意，威风八面，有一天中午，许平破天荒地约他出来吃饭：“在你们公司附近，要一起吃饭吗？”

　　男人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黎季清却听出来这人语气里轻微的恳求，本来想拿乔的心就这么冷静下来，他听见自己用胸腔发出的声音，闷闷地：“好。”

　　挂掉电话，黎季清兴冲冲地推掉会议跟聚会，撒着欢，乐颠乐颠地跑下楼跟许平吃饭。

　　两人相处的时候，一直以来都是黎季清叽里呱啦地说话，而许平只会埋头专注地忙着自己事情，一旦自己讲完停顿下来，他会抬头，眯着眼睛微笑。

　　礼貌温和，从不失礼。

　　黎季清尤爱他这一点，却又尤其痛恨这一点。

　　他当时是在说什么来着，哦，十分琐碎平常的小事，公司新来以为奇葩同事，倚老卖老，颐指气使地招呼他去打印文件，倒咖啡。

　　很琐碎平常的小事。

　　按照平常的习惯，许平会在他说话一大段后，将桌上的温开水推给他，笑眯眯地让他先歇会，喝了水再继续说。

　　而这次，对面的人明显被耗光耐心，没等他说完，就被许平打断了。

　　现在想来，当时也是傻里傻气，怎的就看不出来许平的异于平常呢。

　　“小清，我半个时候后有个会议，这些下次再听你说。”

　　许平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用着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小清，我母亲最近会过来，我会换一套房子先住几天，最近不能过去。”

　　黎季清招呼服务生叫了杯温开水：“哦哦，又不是第一次，你加班的时候不也经常不过来的呀。”

　　“母亲是来安排相亲的，我的意思是，接下来应该都不会过去。”

　　十分钟后，许平离开。

　　服务员还没将温开水送过来，黎季清烦躁地掀桌，人生第一次在餐饮店跟服务员打了一架。

　　像是觉醒了身上的叛逆因子一样。

　　冷静下来了便怂怂地鞠躬赔钱。

　　上班。
　　下班。
　　…睡觉。

　　--

　　黎季清收一些扔一些，没有想象中的难舍难分，相反，他很冷静。

　　将东西打包完毕，叼了一根烟走到阳台，将水池里的水放干，让昨晚的点滴痕迹随着水流渐渐消失在空气里。

　　这个房子是许平高中还没毕业的时候就买下的，那人多厉害呀，他就不行了，这么多年打工到现在，就连一套房的首付都没赚够。

　　那个时候，他们是高中同学，宿舍里四人，其他两人报考了其他城市的大学，而许平跟他考上了G大，在G市里上大学。

　　黎季清家里穷，能考上大学，拿着奖学金上学已经不容易，G大的学生公寓便住不起了。

　　于是，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地搭伙过日子，莫名其妙地睡了，也莫名其妙地就过了这么多年。

　　黎季清吐了一口烟雾，突然觉得有点矫情，但是又说不出来什么一种感觉。

　　一种“说好了一起孤独终老，你却想背着我找老婆？”的无力感？

　　还是一种“原来你是这样的屈服于社会现实的床伴”的嫌弃感？

　　都不是。

　　黎季清难得地觉得心口有些疼。

　　但是觉得大男人开口喊疼又觉得很丢人，所以只能忍着。

　　他的东西其实很少，旧衣服前几天已经咸鱼捐出去了，只有了一个黑色的手提袋装着一套换洗衣物就离开了。

　　“真的不回来了？”

　　黎季清从思绪中回神，看着驾驶座的男人轻笑：“怎么，我看上去不像是一走不回头的人？”

　　男人摸了摸鼻子勾唇一笑：“倒也不是，只是觉得你这东西拿得有点少。”

　　开车的男人，下颌线干净利落，鼻梁架着金丝边眼镜，穿着休闲衬衫，袖子微微挽起，手臂上青筋若隐若现，这位黎季清称呼对方为庄先生。

　　黎季清看着装模作样的男人，笑着虚戳了戳他的左肩：“安定下来会把地址发你的，放心。”

　　说来其妙，两人真的是不打不相识，黎季清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砸的那家店，老板就是庄先生。

　　而庄先生呢，这个城市里的闲散有钱人，有一天，有钱人心血来潮去店里查账，结果就遇到一个人撒泼…

　　黎季清垂眸轻笑，那阵子他单方面跟许平闹别扭，不想回那套房子住，也不想轻易被许平找到，于是一身伤痕淤青的他，在庄先生的邀请下顺势而为，住进了庄先生的家里。

　　那可真的豪宅啊。

　　“要不我直接送你去吧，反正我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就当是度个假。”

　　庄先生目视前方，云淡风轻地说出的话却让黎季清惊着，下意识摸起手机假装在看消息，也跟着漫不经心地回。

　　“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好度假的。”

　　“你去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我跟你讲哦，那里洗澡的热水都要自己提的。”

　　“你一个住惯豪宅…”

　　黎季清话还说完便被庄先生打断了，头顶被一只大掌罩住，像是在给狂躁期的大狗顺毛：“小清，你冷静点。”

　　多多少少也反应过来这只是一句场面的客套话，而自己却当了真，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拒绝的话，连提水这种小细节都想到了：“庄叔叔是逗小朋友吗？我已经成年了。”

　　黎季清嘴角一瘪，声音带着哭腔，甚至为了尽量避免哽咽带着细微的抽气声，他不知道，这样的声音更是带着暧昧的钩子，在旁人听来却像是一只大猫在撒娇。

　　他也不清楚怎么在这个人面前就这么爱哭。

　　不就是失个恋，哦不，就连恋爱都不算的，不就是抛弃了个渣男？

　　不就是在这个城市呆了6年，离开的时候发现连个需要告别的人都没有？

　　不就是…奢望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有什么大不了的。

　　庄霆将车靠边，眸色温柔，体贴地没有出声打扰，小朋友的哭点总是来得莫名其妙，简单几句话就能哭起来。

　　直率，干净，是庄霆身边少有的清爽少年。
　　不像他那个弟弟，沉闷无趣。

　　等着黎季清渐渐冷静下来，递上纸巾：“因为那个男人？小清，你这样我会伤心的，拒绝我的邀请的时候想着另一个男人。”

　　黎季清破涕为笑，抬眼去看男人好看的眉眼，真的很奇妙，从不过问彼此的私生活，甚至不去问对方姓甚名谁，是不是谎报小名，就只是相处着，抬手掩饰轻咳，想揭过这一页。

　　不料，庄霆这次没按常理出牌，眼神坚定追询。

　　黎季清在这样的目光下，心跳漏了一拍，佯装玩笑似地推了推解开安全带渐渐逼近的男人：“不哭了不哭了，别演了。”

　　庄霆捉住胸前作乱的手，认真坚定：“小清，我等你分手等很久了，我…”

　　正说着，车窗突然被敲了敲，庄霆摇下车窗。

　　交警叔叔：“这里不能停车，你们年轻人要谈恋爱去别的地方谈，不要在这里卿卿我我。”

　　看着庄霆认错态度良好的样子，交警叔叔多说了几句：“小姐姐挺好看的，兄弟听哥哥一句劝，直接娶回家，不要在车上啦，影响不好。”

　　黎季清，男，一个因为离职失恋很久没剪头发的男的。

　　大叔你过来，你见过长胡渣的小姐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