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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十八章 风起花落终是空(二) ...

  •   逸云并不知道,在她辗转至杀手楼后又随武尊与那鬼脸人前往寄梅苑之时,江湖中又发生了很多大事。

      郭于啸与落玉门几位役使同归于尽的消息传遍江湖各派,众人唏嘘议论的同时,又牵扯出不少是非恩怨来。要知短短数日落玉门各大役使身死,这才让世人发觉此门派网罗高手之心。现今所知的落玉门役使之中,有的曾名震江湖,有的是帮派长老,有的甚至曾是一派掌教掌门。一时之间有很多门派终于找到自己失踪多年的同门长辈,众人惊怒的同时不得不怀疑落玉门收服人的手段。传说中,落玉门门主擅长制毒,其蛊毒种类变化多样,无一不是贻害千里恶毒诡异的剧毒。而那些武林前辈若不是受其所制,又怎会甘心俯首听令于此邪门之下?

      再加之血玲珑又已被落玉门收归囊中,如此邪门恶派,又怎能继续祸害于江湖之中?落玉门很快成为众矢之的,一时间寻仇上门者有之,欲夺取血玲珑者有之,对其愤慨而上门寻衅者更是有之。

      只是落玉门似乎对此类纷争来者不拒,竟显有恃无恐之势。因至今为止,除一些分昙之外,上得冥镜谷寄梅苑寻衅者全部惨败。有些人有得保性命返回的或伤或残,而另一些众人所不知的,或许早已命丧于此门之下。其中有夕城派大弟子许阳,为人仁义勇猛,因夕城派几名弟子为落玉门蛊惑收入门下而上门询问,却被其殿主韩佑峰斩去一臂。落玉门将许阳放回夕城勒令其传话:夕城派如若不肯对落玉门俯首,三日之内灭其满门!

      夕城派门派不大,但江湖渊源却甚为深厚。许阳返回夕城派后直奔武林元首凌华庄,竟得幸拜见闭关已久的老庄主邵一扬。邵一扬久不问江湖事,听得落玉门横行之事雷霆震怒,立即命长子邵矍亲自带领庄内家将前去守护夕城派,并以武林盟主身份召集众门派齐聚一堂,共商讨伐落玉门之事。至此为止,武林第一大庄凌华庄终于不再沉默,参与到讨伐落玉门的阵营之中,并为统帅。

      只是凌华庄虽实力雄厚,这首战出马却似乎有些轻敌。各大门派尚未在其庄内聚集,落玉门就已举众围攻夕城派山门,其殿主韩佑峰手握江湖至宝琉璃剑,一身武功强悍狠绝,在场众人竟无人能敌。韩佑峰单凭一已之力,就已几乎杀遍在场所有高手!凌华庄所派家将全军覆没,邵一扬长子邵矍更是被落玉门所擒。过后落玉门派人传话凌华庄:若想保此人性命,拿一百颗人头来换!

      一百颗人头,无论男女,无论长幼,无论江湖人士或平民百姓,只要数量符合,落玉门便放人。

      如此妖邪之语直令世人哗然震惊,众门派纷纷痛骂落玉门邪恶无耻,竟不将人命放在眼中。凌华庄老庄主震怒,召回游历他方的次子邵奕坐镇庄上,自己竟有意亲自出山对决那被人神话了的韩佑峰。

      一时间,平静多年的江湖终于又再次风起云涌,敏感之人已隐隐嗅出,那渐渐弥漫整个江湖的血腥之气……

      ******************************************

      冥镜山,幽冥之谷。

      雾色茫茫,氤氲湿冷的深山谷中,四处皆是一片不辨前路的绵灰之色。林中小鸟不在,草木无息,遥望天光不见踪影,所有的一切,一片死寂。

      深吸一口气,发现这环绕周身的雾气之中竟含着如此沉重压抑的忧郁,仿佛沉湎已久,日夜升腾,却只能在其中发酵腐朽,无论如何也散不出这片哀怨之地。

      冥镜山,冥镜山,记忆中的这个名字,为何如此熟悉?

      ——“冥镜山内,有一湾湖泊,名曰冥镜湖……”

      这是谁的声音?是谁在她的耳边轻语低喃,带着丝□□惑,令她一步步行向这命运必经之地——

      “嗒”的一声,逸云一个激灵,回过头,望向林中深处。

      “你还是回来了啊,我的另一半……”

      逸云整个转过身子,手臂轻垂,恍恍然,迷失。

      “逃有什么用?镜子里的另一半啊,我早已为你种下因缘,深埋枝桠,你又如何能脱开这既定的命运之路?去罢,去罢,去看看我们的共同所爱,去尝尝你所欠下我的债。”

      “去吧,去吧,我所想要你做的事,无法违叛……”

      又是“嗒”的一声,逸云再次轻颤,仿佛隔着层层密林,听到遥遥远方传来的一声靡钝声响。

      她瞳仁瞬间紧缩,那是——

      “小姑娘!”忽然一只大掌拍于她的肩头,身旁那白发老者问道:“你要去哪里?”

      逸云没有回答,飘飘起步,直奔前方。

      她身后的武尊梅孤鸿与鬼面人宸策对望一眼,很快紧随而上,可逸云一个转身,竟已失了踪影……

      前方,草木横生,幽深静谧,逸云自漫漫无边的重重树木枝杈中穿身而出,一抬头,看到眼前一大片湖泊。

      触目便是黑沉沉的一片压抑之色,雾气似已消散,却仍是灰色的天,墨色的湖,那湖面平静幽暗,不带丝毫涟漪。

      这个地方……她曾经来过……

      逸云站在湖边,恍然间仿佛忆起了遥远的前世记忆——

      一道高大而孤独的黑色身影,一双漆黑忧郁深不见底的眼睛,他在她的病榻前紧紧握住她的手,说:“你是我寻找已久的人。”

      那时,前世的她是一个天生心病难治的小男孩,爹娘为救她性命倾尽所有,甚至还变卖了……一直帮她看病的亲生姐姐。

      然后那道身影便出现了,然后……

      各种因缘错种,追逐与迷失,那身影带出了烈烈火焰与刺骨戾气,毁掉了面前的所有!

      那是……阿峰……!

      逸云猛地抬头,忽然看到那湖畔的不远处,正立着一道熟悉的背影!

      她恍如梦醒,看到前方那人丝丝长发随风飘扬,身形一闪,已向前方掠去。

      那人手中提着一柄琉璃般透明迷幻的凛冽长剑,而其前方正另有两人,亦是手握长剑,共同欺身而上——

      “锵”的一声三剑相击声刺得逸云回到现实,她身子一颤,不自觉地发足向前狂奔而去。

      “阿峰!”她大声狂呼,“阿峰哥哥,不要,不要!……”

      透明的美丽剑身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弧度,在逸云话音刚落时,已斩过对面一人身体。

      “噗”地一声鲜血漫天,逸云疾奔将至却猛地停住脚步,抬起双手,看着这溅满自己全身的血色暗红。

      不……!她心中呼喊,怔怔望着前方那人,却发不出声音。

      但那幻美剑身并未停顿,带着黑色肃杀之气,疯狂席卷至另一人的血肉之躯。

      “啊——!”有人在闷声痛呼,翻地挣扎。逸云在旁呆立不动,全身那鲜红色的血被溅得越来越多。

      呼的一声,剑身继续掠转,扫过暗红,扫过漆黑,扫过所有迷茫的期待,霍地停留在她身前。

      逸云眼中流泪,仰头,看着那人。

      ——为什么,要斩下去??

      她望着他,无言以对。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他的毁灭。

      这是才是真正的他,毁灭一切,为一切带来黑暗与灭亡的地狱之火。

      脑中轰鸣,十年前雪儿那带着鬼魅的低柔言语飘至耳边——

      “你是光,他是影,若你看到他杀人,你会怎样?”

      “老人、小孩、大肚子的妈妈、活蹦乱跳的小狗……这些他都杀了,他这衣服上染满了鲜血,永远都不可能回头,那你,会怎么样?”

      那你……会怎么样?

      ******************************************

      韩佑峰转过身来,他早已听到身后那声长长痛呼,但剑已出手,其势凌厉如电,待到收手时已惹起一片血光,最终停留在身后人面前。

      身后那女孩泪流满面,苍白的面颊上溅满鲜血,一阵风吹过,丝丝散乱的碎发向上飘扬,飞至利剑剑身与之相触,断落,飘舞,消失。

      韩佑峰扫眼瞥见横在面前那萦绕着黑白之气的半透明剑身,剑身之上的丝丝白光飞舞颤动,似乎也在……低低哭泣。

      他没有撤剑,他早已对她刀剑相向,更曾在她身上斩下伤痕,也许她的心上,那伤痕依然存在。

      但他又能如何避免?

      一朝错缘,已将这女孩推上自己的命运之路,他既无法回头,那么便是要带着她一起沦陷么?

      他垂眼望着已瘫坐于地的女孩,女孩目光散乱,额头上鲜血淌下,眼看就要流入眼中。韩佑峰不及多想,已伸出手指,轻轻为她拭去血痕。

      逸云仿佛才有所觉,身子微微一颤,抬头望他。忽听身边一阵断续呻.吟,她转头而望,惊然发现刚刚中剑一人竟还未死。鲜红的血泊中伸来一只颤抖手臂,那人死死瞪着眼睛,一下一下向他们这边爬来。

      那人的双腿……已被利剑生生斩断!

      逸云微微张口,目光呆滞地瞪视前方。前方那人身子如破败残骸,残缺的断肢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向后弯着,浓血铺洒一地。那人死死盯着他们,眼角淌血,如火般的烈烈憎恨直向这方袭来。“佑……”前方那人嘴中呜喃,艰难地吐字:“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你这个……”

      韩佑峰向那方一望,深沉的眼眸益加幽暗。他身子顿了顿,转回头忽向逸云开口道:“你可知道,这两人是谁?”

      逸云茫然抬头,只听韩佑峰低沉道:“这两人,是我小时候在峰村的玩伴。十年前我杀遍峰村所有人,独留了他们两人性命。”

      逸云又是一颤,韩佑峰却不停顿,缓缓继续道:“你应当知道,那次便是你我相识之时。你家住在峰村上游,我在去杀人之前恰巧路过,救了你。只是那时我依然对峰村的人怀恨在心,他们认定我是邪魔转世,要将我绑在架子上活活烧死。”

      韩佑峰声音低沉悠远,看着逸云在微微摇头,便将脸别向远方:“那时我救了你,将你安置在石洞之中,便连夜奔赴峰村举剑杀人。那时的情形,就如同现在这般。”

      逸云瞳孔一缩,忽然间意识到什么猛上前一步:“不……!”她的声音还未断,韩佑峰已展开身形直奔前方呻.吟那人,“噗”地一声手起剑落,剑气漫天,头颅粉碎。

      逸云眼满绝望,手抚心口,重重跌地。

      啊……鲜红满地,漆黑满眼,想要昏眩,为什么……却依然如此清醒?

      泪水已模糊了她的双眼,逸云缓缓吸气,只听韩佑峰低沉地道:“如你所见,当年发生的事和此时无二,待到现在,我手中的性命已不计其数。不管我是否真为邪魔转世,但我所做的事,确是如此。”

      小时候在杀戮峰村所有人时,他尚会一时心软而留下活口,但现在却是半分不会。怜悯既是残忍,在他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杀戮、掠夺、破坏、承诺,以及……爱情,都是残忍。

      他早已习惯了那鲜红的血迹,习惯了冷酷的杀戮,那些东西对于他而言,只是一种本能。

      他这样的人,对于生命不会有实质上的感觉,他在每一场对决中以命相抵,输了的那一方,自然要付出生的代价。

      这就是他的人生,没有理由,无论结果。

      “是吗……?”逸云泪流满面,但这次她自己抬起了手,抹干了眼泪:“十年前的韩佑峰就已是这样,只是我未亲眼所见,所以一直不肯相信?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我已明白了。”

      韩佑峰深锁眉头,却巍然不动。逸云目中光芒正在慢慢恢复,她仰起头,涩然一笑:“你是想问我,你费尽心思送我离开寄梅苑,为何我还要回来?”冥镜谷里的凄凄冷风已彻底将她的眼泪吹干,她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我回来,要见你们落玉门的门主,还有,我的娘。”

      空阔湖边她的话清晰有力,韩佑峰听得一怔,正待问话,却忽听一道清冷的声音远远传来:“玄令使,门主有令,若你回了寄梅苑,就让你去见她。”

      韩佑峰眉头深皱,只见远处红影轻飘,一道熟悉的身影袅袅缓步行来。武尊梅孤鸿与鬼脸人宸策在后方默默相随,那人有细长的眉眼,与嘲弄玩味的目光:“玄令使,不久前我们殿主欠了我个大大的人情,他让我暗中把一位女子送出寄梅苑……”来人正是后主苏颜,她眼眸扫过韩佑峰,将目光定在逸云身上,轻笑:“那个人就是你。我们殿主说你身受重伤又心病突发,颇费一番周折才将你送了出去,可你现在这样,不是好得很么?”

      逸云听罢一愣,又想起先前发生之事,心底酸涩与温然并存。

      是的,阿峰喂她毒药不过是想她远离是非之地,但亦是,远远将她推开。

      他对她有情既是无情,保护亦是伤害。

      她低垂眼眸,听得面前苏颜缓缓地道:“玄令使,咱们门主神机妙算,早料到你还会回来。既然大伙儿在这遇见了,就一并随我去拜见门主罢。”

      逸云手掌暗暗紧握成拳,看了一眼身旁寂寂无波的冥镜湖,轻轻点头。

      “很好。”苏颜说着衣袖微微一拂,向一旁冷然直立的韩佑峰道:“韩殿主,我听说门主这几年养了两个人,门主亲手为他们打通经脉,又找人传授其绝世武功,就是想与你比比身手……”她笑笑,瞥了一眼不远处地上那两具残缺的尸体:“就是他们两人么?听说他们曾是你童年时的玩伴?”

      韩佑峰无所动容,苏颜继续笑道:“看来与你相识,真是不幸。韩殿主,门主命你亲自杀掉他们,是要告诉你这个道理么?”

      一旁逸云听得瞪大双目,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韩佑峰。但韩佑峰只目视前方,冷冷沉声道:“我杀人,从不需要听任何人的任何道理。”

      苏颜微挑长眉,望着冷寂强大的这人,但笑不语。

      ——韩佑峰,一个酷爱自欺欺人的人。

      他活在一个四面死闭的盒子里面,而打造这坚不可摧的盒子的人,正是他自己。

      苏颜美目飘向一旁面色苍白的逸云,见得对方手掌在身旁攥得死紧,她又扫眼向韩佑峰一望,玩味地道:“看来杀神这个名号,殿主当之无愧了。我刚刚在门主那里听得众人议论,说玉溪山的清风寨一直对本门多有不敬。门主心情欠佳,正欲派你前去剿灭呢。看来,你手下的人命又要再计上丰厚一笔了。”

      韩佑峰目光望在不知名远方,立于原地,寂然不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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