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十二章 情熬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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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靡的大房，欲望的床帐，帐边在阴影中缓缓闪现的另半张脸与身子……
男人喉咙里“咯”地一声，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女子——
女子另半张脸与身子，一块一块，血肉上翻，脓疱遍布，没有一处完整的肌肤，没有一处完好的身体，触目所及，皆是残缺。男人完全呆楞了——一个人的左右两半，怎会竟如仙子与丑鬼般截然相反！？
女子侧着脸，将另半边丑陋狰狞的面容展现于男子面前，眼睛里仍在媚笑：“王帮主，我美么？”
男子不由得全身后倾：“你……你……”
“我？”女子目光闪动，赤.裸的身子向床边靠了靠，声音隐隐地透露着一丝尖厉：“王珏寿，你怕我么？”
那男子已浑身僵直，全身汗毛直竖，瞪大眼睛看着女子那缓缓伸过来的手臂。她这只手臂血肉崎岖，伤痕一道一道地交错盘结，没有皮肤，没有指甲，如腐烂的尸体般泛着恶心的青紫与焦黑色。“你……你……不要……不要……”男子的喉咙似是被什么堵着，咯咯地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调。
“不要什么？”女子细声吐字，眯着媚眼徐徐地看他：“王帮主，我这半边身子虽是毁了，但还有另半边，你摸摸，难道不是你喜欢的么……”
她说着飘飘握住男子的手，男子立即倒抽一口气，从心底泛起战栗与恶心。女子双眸向他一瞟，将他的大掌覆在她那同样恐怖狰狞的胸前。
“你摸摸，刚刚你摸过的，难道不喜欢么？”
“不……不……！”男子大叫一声，猛一用力，如蛆虫沾身般甩掉那只令他恶心惊惧的手，他刚刚摸到了什么？！
“王珏寿……”女子贝齿轻咬，隐着厉声缓缓问道：“你不爱我么？”
“你，你走开！”男子身子向后一退，看着眼前的女子惊声颤道：“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再向前一步我就杀了你……不要过来！”
“杀了我？！”女子的目光陡然间凌厉起来，瞪着床帐内那颤抖惊惧的脸嘶声问道：“你不是说你爱我么？你不是说我美么？你说要宠我爱我一辈子，为何现在全都变了？！”她瞪着他，一寸一寸向床内移动：“你骗我？”
男子被逼到床角，忽然大喝一声伸出双掌，一招祖传绝技“凌岳勾”直向女子的咽喉和心口两处要害抓去！但他的手刚刚碰到那身子，就骇然感到一股强大真气从手掌处逼来，“噗”的一声，他口喷鲜血，望着眼前女子那狠狠的目光，惊惧地说不出话来。
“你想杀我？”女子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轻轻吐出：“你、想、杀、我？”
“轰”的一声巨响，那女子单掌一推，竟将整个床帐轰得四散崩塌。女子面容完好的那半边脸秀眉倒竖，眼底满是凌厉的艳绝与凄怨，身子向前一飘，一瞬间已贴近男子身边。“你觉着我是个妖怪，是不是？！”她捏住他的脖子，厉声问道。
男子已然吓得说不出话来，被那样一双手紧紧地捏住脖子，一身武功竟全然派不上用场，只觉得那双可怕的手在慢慢收紧，一点一滴吞噬着自己的生命。他恐惧地望着眼前女子，脸上的五官惊怕得扭曲，全无原有的俊美风采。女子眼底涌起一股腻烦，冷声：“既然你不爱我，就去给我死吧！”
“不要……”男子艰难地发出声音，满脸的卑微与祈求：“不要……你……不能杀我，求……”
他说到后面，已因呼吸困难而发不出声来。女子眼中的震怒逐渐平息，手掌缓缓加劲，丝丝真气从掌中不断涌出，男子登时痛苦万分。她笑了笑，轻声道：“王珏寿，你以为做了本主的男人，就可以得保太平，为所欲为了么？”她痴痴地笑着，眼底满是妖异的幽怨：“你青玫竹帮早已为我所控，留着你这帮主，不过只是看上了你这张臭皮囊，可是你现在……”
她松开完好无暇的那只手，青葱细指在男子脸边缓缓滑动。男子脸色惨白，被触过的地方皆是一片酥麻与寒战，却再无力反抗。女子笑得无比柔媚，指尖抚过他眼角时，眼底陡然杀气疾射，手指一抠，竟将那人的一双眼珠生生挖了下来！男子大声惨叫，全身抽搐，但很快惨叫声哑然而止——女子唇边冷笑，轻轻将他向后一推——“咣当”一声，已然断了气息。
女子冷冷瞪视那满脸鲜血的扭曲的脸，将手中眼珠扔于那人身上，厌恶地啐道：“真脏！”
轻哼一声，她在床边擦净染于手中的血迹，对着那具尸体幽幽地恨声道：“如此容易便死了，当真是便宜了你！”
说罢转头，赤.裸的身子滑下床，再也不去看那破落的床帐一眼。
她光着脚踩在地面上，向前一望，面前正对着一架古朴而又华丽的梳妆镜台。
铜镜中的那个人，一半裸.露的身体细□□致，另一半，却已不萃忍睹。
绝美与丑陋，一个人的一半与另一半，一如她那令人唏嘘的前世与今生。
今生，她的脸被人所毁，身子更是在酷刑与烈火中变得惨不忍睹，而此生岁月绵延无尽，她更是在这长年累月的年岁中，一点一滴，亲手令这些伤痕更深更丑陋……
她垂下眼，正望到手上拇指中戴的翠玉戒指。这是青玫竹帮的掌门信物，已被那王珏寿当作礼物送给自己。她冷冷一哼，摘掉戒指，随手将它向那镜桌上一扔。——爱情么？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痴痴地笑了起来。爱情，曾经深切地痴傻追寻，但现在……却从来都是空落落的一场笑话！
世上的男人全都一个模样，眼里所见只有皮囊外的空荡□□，待发现那一切只是虚假后，便是弃之如履，甚至杀之而后快。哼哼……她将手臂撑于镜桌台面上，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可怕而又艳丽的脸——丑陋么？这世上所有真实的东西，都有丑陋的一面。
她幽幽地看着自己，眼底无来由地涌上一股恨意。
她好恨！
恨那些玩弄她，厌弃她的男人。恨令她坠落、曾牵绊一生最后却换来背叛的人。更恨那令她踏上命运之路，再无法回头的地狱之火！
是的，她的恨已透彻灵魂，恨到了整个苍生大地。她恨那诅咒她的命运之神，为什么要令她拥有如此悲惨的遭遇，为什么要令她来到这个世上？
眼底的怒火越发强盛，她猛地抬起手，将那镜台整个撩起！
“咣”的一声巨响，偌大一个镜台被掀翻于地。“为什么我还不死？为什么你们都不去给我死？！”她尖声嘶喊，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对着倒在地上依然映着自己的镜台。“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既然我死不了，你们就全都给我去死！”
她发疯般地大声叫着，声音完全不若方才的娇柔，而是一种凌厉嘶哑的吼叫。回过头，将另一边桌上的物品全部乒乒咣咣推落于地上，她用赤.裸的脚跺狠狠踹那坚硬的桌子。一下一下，完全不运任何真气，任凭血肉之躯和冰冷坚硬的木板死命碰撞。鲜血涌出，原本的伤痕伤上加伤，但她还觉得不够，一扬手，墙上悬挂的所有饰品又都被打落于地。她愤恨地破坏着，歇斯底里地发泄心中的憎恨之火：“你们全都给我死！全都给我死！一个不剩，所有人全都给我死！”
又是巨大一声轰响，她已将整个床帐全都拆散，撕扯着床帐上那轻柔萎靡的薄纱，一片一片，要将它们毁做再也看不到的碎片！床上那具没有眼珠的尸体随之滚下，张着嘴，满脸鲜血。她一脚踩上，其眼窝口中呲裂出道道血注喷于脚上，和她的血混在一起。她痴痴狂笑，用断裂的床柱猛砸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噗、噗！“那恶心的声音不断响起，她却觉得无比畅快。她呵呵笑着，最后霍地站起，摇摇晃晃向那破落镜台走去。
镜子……哼哼。镜子无论破碎成怎样的碎片，依然可以映出对方的影像，一如自己的名……宛镜，宛镜。
哼哼！……她停了停，看着镜中的自己。
赤身露体，头发散乱，一根碍眼的发簪在发丝间颤颤地摇摇欲坠，镜中的一切，全都是丑陋与肮脏！她冷冷一笑，抬手扯下发簪，将它置于自己那半边惨败的脸边。
嘴角处呲裂出无可言喻的汹涌恨意，她紧握发簪，把它深深插于脸颊翻飞的血肉之中……
“爱情，亲情，你们不肯给我，我便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死！！”
一字一字，一道一道，划出她的恨，划出她的怨。鲜血不停的涌出，她不需要完美的身体，不需要任何的爱怜与疼惜，只要所有的人，与她一起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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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佑峰走进这间房里的时候，触目皆是一片凌乱。
本是华丽宽大的卧房内一片狼藉，他漠然四望，看见坍塌破乱的床边那具男人赤.裸的尸体，也同样看见另一边，伏于地面低低抽泣的，他们的门主。
从韩佑峰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那女人完好无暇的半边身子。地面光滑冰冷，那样一具柔软雪白的身子孤单地蜷缩于角落，显得无助又脆弱。韩佑峰站在原地望着，阴沉冷漠的目光里寂然无波。
半敞的窗口一阵阵清晨冷风袭来，女子伏于地上却一动不动，仿佛丝毫不觉得冷。若不是那片娇弱的肩膀仍在极不明显地微微颤抖，韩佑峰或许会认为她与不远处那具冰冷的尸体，没有区别。
他扯了一袭缠于床角的帐幔，缓缓行至女子身边，俯身，将那绸幔覆上她赤.裸的身子。女子抬起头，昏暗的光线隐去了她狰狞模糊的半边脸，只余点点婉泪挂于另半边凄楚娇颜。
“佑佑……”她低低哭泣，似羸弱无助的孩子，双臂一伸，整个人向韩佑峰怀中缩去。“佑佑，他们全都是坏人，全都是……”
她无限伤心，呜咽中眼泪一串串滑落，全身力气都已在刚刚的歇斯底里中发散殆尽，此时的她，只有软弱与无助。她紧紧抓着韩佑峰的身子，哀声啜泣：“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遇到一个真心爱我的人？为什么我要承受恶毒的诅咒……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佑佑……”她拉扯他的衣服，仰头望那漠然沉寂的面孔。
韩佑峰不语，只提起绸幔的一角，在面前人黑暗中的另半张脸上缓缓擦拭血迹。但那半边脸早已被其主人的自虐摧残得惨不忍睹，柔滑的绸布轻轻一擦，便会有片片碎肉粘着血丝而起。
“呜……”女子全身绷紧，死死捏紧韩佑峰的胳膊，哀鸣：“痛……好痛……”她秀眉紧锁，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我好痛！……呜呜呜，你们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我好痛……走开，走开……我好痛！你们全都走开！……”
她可怕的指尖紧紧捏着韩佑峰的手，丝丝鲜血泌出，仿佛就要陷入他的肉中。韩佑峰停下手，半睁着眼眸，漠然看着面前这张无限脆弱的哀戚容颜。
那半边完好的脸，与另一张清秀淡雅的醇美容颜，一模一样！
韩佑峰眉头凝起——是的，一模一样。婉转的眼眸，水润的唇，只是同样一张脸，所带给他的东西却完全大相迳庭。
眼前这张脸所散发出的气质只有一片绝望与怨殇的疯狂，而他韩佑峰在这张脸身边长大，自然也是近朱者赤。这个人是他的师长、主人、自出生起就注定最重要的人。三年前他已经真正明白了这张脸对于自己的意义，所以他现在，很平静。
他抿着嘴角，在她的痛哭声中低低开口：“不要哭了，谁惹你不痛快，我去除了便是。如今你的功力世间已少有人及，会伤害你的那个人，只有你自己。”
女子瑟缩在他的肩头，连续的抽泣中不住颤抖：“佑佑，我好痛，我要死了……能不能让我死了罢……”
韩佑峰拥着她的身子，知道这样的伤只会是她自己造成。他没有动，只沉沉地道：“如此伤害自己，到底有什么意义？”
女子的身子又抖了抖，闭上眼，渐渐止了哭泣。
“佑佑。”很久之后，她幽幽开口：“害得我成了这样的那个人，你知道是谁。我不痛快，你也会替我把她除了吗？”
韩佑峰眼睛沉了沉，缓缓轻道：“她已经死了。”
他看着前方，浑厚的嗓音无喜无悲：“我喂了她毒药，加之她心病发作，已经死了。”
“死了？”他怀里的女子立即抖着肩膀呵呵轻笑，目光又复幽怨与凌厉：“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当年，我将我一半的灵魂注入了她的体内，我安然无恙，她又怎会死呢？我的佑佑，你想要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韩佑峰眉头收紧，沉沉的声音里似乎隐有一丝怒意：“我没有骗任何人，从前的骆逸云的确已经死了，从前的韩佑峰也是。前一世的恩怨不应这一世的人来还，你执意如此，到底要到何种地步才肯收手？”
女子眼眸似要眦裂，仰起脸来一声大笑：“收手？我为何要收手？！”清晨刚刚升起的微弱阳光落入她的眼底，竟让那双眼眸一瞬间有了薄冰般透明凛冽的颜色。韩佑峰眼底骤然一紧，听得她狂笑道：“若有轮回，可进入下一世，我倒希望将所有全都忘记！可是不行啊佑佑，我这身上有一个诅咒，是为她而背负的诅咒。我这一辈子不能完满，注定受尽苦痛，你瞧，就像现在这样……”
女子踉跄站起，又转向那边破碎的镜台。薄薄轻纱滑落，镜子里呈现出无数个狰狞痴狂的人来。破碎的镜子既是残缺，一如她这几十年的生活。难道她不该恨吗？她轻轻冷笑，在镜光残影中看着身后那个总在默默跟随的男人。
“我的佑佑呵，你不会离开我罢？”她转身安然伏于他的胸膛，笑容有一瞬间地的醇美无害：“这世上只有你会无怨无悔地对我，其他人都是骗子。从前的阴差阳错就让我们都忘了罢。我只有你……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是吧？”她幽幽地说着，不知是在问别人，还是问她自己。
韩佑峰紧绷着手臂，没有说话，可他怀里的人毫不在意，只痴痴地道：“当年我令你去子钟山庄，你在那爱上了那个女孩，她长大以后的脸与我一模一样，如今你看着我，也会爱我吧？”她呵呵一笑，指尖紧扣韩佑峰的手臂：“那女孩有我的一半灵魂，若你不听我的话，那么难保有一天她会接替我的位子，成为另一个我了……我的佑佑啊，你不会离开我的罢？”
“不会。”韩佑峰的回答肯定而简洁，只是眼底的那丝微光，再不会升起：“我不会走，你想要做什么，我来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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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十二章 情熬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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