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尉迟漠

4、坠落

　　“你相信飞翔吗？”

　　在那栋楼的顶端，她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蓦地就明白了她所谓的飞翔并不是借用任何外力或机械，而是展开一双巨大洁白的翼，在广袤的天空里，可以自由选择想要的方向。

　　“你相信飞翔吗？”清冷的声音里有逼问的味道。

　　“我相信！”她急切地喊道，生怕错过了机会就再也无法回答。

　　白衣女子却没有再看她，她的目光游离向别处，漆黑的眸子深邃得见不到底。

　　过了许久，她才将目光重新凝聚在梅尔身上。然后，她说：“不要相信飞翔，没有人可以飞翔。”她的声音很轻，有些飘忽不定，但在梅尔听来，这几个字却沉重地如同宣判了她的死刑。她的身子晃了晃，然后跌坐在地上，不可遏止地开始抽泣。

　　女子继续，如自言自语般——“世人皆以为天空广袤得可以包容一切，可是他们错了……”

　　“你胡说！”梅尔用尽了全身气力吼了出来，白衣女子被吓了一跳，她抬起黑色的眼睛望着梅尔，笑了，那笑容很温暖，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否定意味。

　　然后她的身影融入了夜色。透过她穿得薄薄的纱衣，梅尔清晰地看见，在女子的后背，蝴蝶骨突起的地方，有两道深深地血痕，像是不肯愈合的伤口。

　　梅尔转身望着深蓝色的天空。人，真的不能飞翔吗？她悲哀地想。今夜是满月，天幕上一轮金色的明月高悬，跟梦境中的一模一样。那圆离梅尔那么近那么近，近得似乎伸手就能摘到。她努力地踮起脚尖，想要离它她再近一些。忽然间，身体好像不受重力控制了，变得无比轻盈，月亮也真的越来越近。梅尔讶异地回过头，身后，竟然张开了一双巨大的银色的羽翼，轻轻地翕动，带着她升空。

　　她站在夜空中，冷风寂寂地吹过她的身体。她环顾四周，想要找到那些每天盘旋的鸟儿，可是它们全部都在她的脚下。这个时候，一种巨大的虚空将她包围。她牺牲了最重要的肯，终于凌驾于梦想之上。可是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分享这喜悦的人。她抬头看那月亮，它引领着她来到这里，却忘了告诉她如何不去不知所措。

　　原来，飞翔……竟然是这样。

　　梅尔的身体在不停地升高。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触到那轮巨大的圆的时候，，重力的作用又重新回到了身上，她的双翼在瞬间溃散，银色的羽毛不受控制地一片一片脱落，决绝地离开了她的身体……

　　下坠，再下坠。

　　梅尔在恍惚中看见肯修长的身影，向她张开温暖的而双臂，眼里却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忧郁；她看见著名的骨科医生拿着X光片细细地推敲她的骨头，然后摇摇头说她活不过十八岁；她看见那轮嵌在深蓝夜空中的明月，仿佛一只洞穿世事的瞳仁，悲悯地注视着她；最后她看见白衣女子温煦而悲哀的笑容。

　　为什么我还是不能飞翔……

　　落地的那一瞬间，她听见那女子的声音，清晰得如同在耳边轻语。

　　她说：“天不能容，以天之大，若能容，又怎会空空如也。”

　　原来……是这样……

　　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飞翔……

　　是一件多么寂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