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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无所不能”的擎月楼 ...

  •   垂眼看着自己的胸前,好像随时会有一只极美丽的手会突然伸出拉入他的襟口。
      夜蝠知道那手曾经拎起过他的衣领把他扔出去,也知道那手曾经浸泡在冰一般的水里洗着二十只工钱一文的碗。
      怀里似乎还有那人身体的温度。
      夜蝠知道那修长瘦削的身体曾经跳进冲天的大火拯救他,也知道那身体曾经被挑着煤灰的扁担压弯。
      眼前仿佛能看到那白晳至极的肌肤。
      夜蝠知道那肌肤曾经点燃自己隐藏的□□,他却不知道那肌肤曾经在另一个眼眸明亮的人一次又一次的亲吻下泛着羞涩的粉红沁出细细的汗水,也曾在伙夫用力的噬咬下显现出一片片悲哀的青紫无助地战栗。
      现在一只白晳至极的手正拿着一双筷子,雕花银箸。
      夜月坐在屋内用银箸随意划着瓷碗里的东西。一模一样的瓷碗在这屋内有十几个,个个精致无比,用来装小菜,装美酒,装骰子。屋正中的红檀桌边围着的每一个人面前,都放着厚厚的银票,以及,玛瑙做的筹码,每一个都值万两。房间四角和桌上银盏里的灯光照在男人们流着汗的脸上。
      这不过是擎月楼庞大宅院中一间小小的屋子而已,像这样的屋子,擎月楼还有好几百间。
      骰子在瓷碗里旋转,也在桌边每一个人的心尖旋转。
      每一次骰子的停留后都是一次银票和筹码的交递。夜月冷眼看着这些人在骰子停下后脸色的变幻万千。
      这里的没有哪一个不是名声显赫的富商官绅或者江湖豪杰。
      那个脸最红汗最多的中年人是统帅江南三十六水帮的总瓢把子,有一次他看着屋里一瓶白玉牡丹随口说不知道天山盛开的雪莲会比这牡丹美过多少,第二天,他早上睁开眼就发现床前的地上摆着一盆冰水。一朵比白玉还要剔透玲珑的雪色莲花绽放在盆里。
      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擎月楼办不到的事。
      只要付得起价钱,你甚至能从擎月楼买来人命。江湖上谁都知道擎月楼的老板与让人谈之色变的血月殿殿主交情匪浅,而只要是血月殿认定的猎物,无论防备多么严密,最终都断无生存之理。
      而这些人也随时准备满足夜月提出的要求,换作十五年前他们看都不会看夜月一眼。
      这些平日道貌岸然的男人在赌局和美色面前就变成了冲昏了头脑的白痴。
      把玩着雕着精致花纹的银箸,夜月知道这些人现在连碰都不敢碰他一下,而在十五年前的塞北大营里一个伙夫曾经死死扣住他沾满兽血和人血的单薄身子在他身上淌着口水。
      夜月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自己用竹筷穿过伙夫咽喉时那具肥胖身躯恐惧的战栗。
      他轻轻地离开屋子,因为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动手杀了那屋中所有的人。
      对自己,夜月比对那些孩子中的任何一个都更要苛刻。十四岁那年,他已不再是个孩子,长大的甜美还没尝够,仅仅三个月后,便为此付出了巨大而沉重的代价。天性的倔强让他对生活的希望没有完全粉碎,只是变得苍老而伤痕累累。他的眼睛依旧澄澈,却缺失了人性最初的那种单纯和灵动;他的微笑依然迷人,却变得再没有人能够看透。
      从拖着一口普通军刀离开塞北大营只身闯进关外百里密林的那一天起,夜月便决定从此靠着自己活着。
      救下第一个饥荒中濒死的孩子时,夜月十五岁,而救夜蝠的那一年,他十六岁。
      夜月救了一个又一个孩子,然后冷酷而严苛地训练着他们,却总是忍不住要在他们的床边放下伤药然后躲在角落里担心地注视。这些孩子就像过去的自己,都是路过地狱门口却没有进去的人。既然是重新再活,那么就得先让他们明白生活背面阴暗的残酷,让他们面对兽类的攻击,是因为有的时候有些道貌岸然的人比因为饥饿而攻击的猛兽更加可怕;让他们计划着去杀人,是因为只有懂得算计别人的人才有敏锐的直觉能逃出阴谋的陷阱。
      这,就是他活的法子。夜月从没强迫任何一个人留下,但是他们都没有选择离开,在黑暗里生活久了的生命,已经无法接受阳光的照耀,宁肯追随让自己新生的虚无。
      信步而行,夜月步至歌月楼,楼中座无虚席,却无人声,抬眼望去,只见楼中戏台上有一被  五色丝带包裹的身影正踩着鼓点旋转轻舞。
      没有丝竹之声,只有鼓声激荡,形状完美的赤足白晳如玉,踏在红毯上全无声息,愈显得那舞者身轻如燕。
      鼓声急时丝带狂卷如波涛,空气中传来舞者手中短剑的尖啸;鼓声缓时丝带轻展若流云,勾勒出舞者笔直修长的大腿,高耸圆润的胸脯,盈盈一握的柳腰,也遮住了舞者的面容,只隐现出欲语还休的红唇,摄人心魂的眉眼。
      无乐之舞,妩媚而凌厉——剑舞。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不知这舞比起当年杜工部所目睹的那一出,何如?
      在场观舞之人除夜月外无不被那眩目的丝带曼妙的身形所摄,自然再无人声,夜月只是淡淡收回目光,悄悄走进了二楼戏台后幕。
      鼓声倏然加急,渐渐鼓点密如暴风骤雨,舞者的身上的五色丝带飞起旋转,利器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众人尽为之目眩神迷,不知身于何处。
      鼓声在最急之处骤然止歇,那身影猛然顿住,短剑高举,丝带渐落而止,仿佛那舞者从来没有移动过一步,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
      直到舞者悄然退场,楼内人声才重新涌动,鼓掌叫好之声不断。
      夜音正要换去舞服,却见夜月立于幕后,不由低头道:“月主。”
      夜月不语,只是在琴师的位子上坐下,抬手随意拨弦一声,“铮……”清音溶于四周空气,就那么飘忽一声,幕外嘈杂的人声立时止歇。
      夜音了然,大声道:“承蒙各位捧场,今日擎月楼第一琴师愿献技一曲,博众欢心。”
      刚才那单音就如凭空伸出一只猫爪挠得众人心痒难耐,又兼听闻从不露面的第一琴师甘愿献技,更是伸长脖颈,望向那幕布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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