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山下月华苍苍》北之夭夭

8、第 8 章

　　苍乐今日早早地就帮允允穿戴齐整，虽是修历大典，但是对于穿戴并未有过分严苛的要求，只说列位都需着素色衣衫，女子头上的簪花也尽量简单即可。
　　今日修历大典在金母殿旁的瑶池边举行，老君殿内的各位一同前去。路上还碰到了魁星，今日他换下了深色的袍子，着青色长衫，各道声早。
　　苍乐近日她已经很少只凭直觉在九霄云乱逛了，原因无非是担心真的碰上月老，而她眼下心里已经有了一位了。故这修历大典来者甚广也令她担忧，但是真正要见识九重天的繁华，金母殿又是很好的去处。且修历大典云集了各族子弟，甚至可能有魁星都没听说过的，说不定她就能再遇景煜。
　　她牵着允允的手，一路和魁星聊天，不多时便逛到了金母殿。门口的仙姑和来者们两相对拜，来者或出示请帖，或像魁星这样直接报上名号，每人再领上一朵水芙蓉入殿。待托着水芙蓉走近金母殿内，左手边便是瑶池了。只见琼阶玉砌间有华彩腾霄，雕栏之内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常青之草，淡香弥庭，行走之间尽能感受到尊贵之气。苍乐觉得，这四时不谢之花逆时逆节，稍显俗艳，但这话她是不会与别人说的。
　　瑶池中有四方亭子，每座庭子里都有方榻，苍乐心下生疑，九重天上就三座元神，为何有四座亭子。魁星与他们告别，去别处做准备，她也牵着允允选了一个不太显眼的角落处落座。这角落离四座亭子的中心很远，位于最左边一座的脚下。这水芙蓉漂在池子里便可成莲花座，摆好坐定后，她掏出荷包，取了两枚糕，和允允分食。早上辰时便要出门，她早膳都只能囫囵两口，也不知能否撑到午时。
　　人渐渐多了起来，四方落座。允允百无聊赖，靠在她身上就呼呼睡去。快要开殿的时候，她看见青女跟在金母元神身后腾着浮云迈着莲步款款走来，攒凤尾饰，帕子掩面的娇羞样子竟引来旁边的仙君不少羡声。
　　苍乐很少对别人出言不逊，但是她此刻在心里不禁想说：看她装的一副人样！
　　目光流转间，看到一个人随着青女的目光最为炽热，那人竟然是……千鹤。额，人，果然是不可貌相的。

　　三位元神纷纷落座，只有最左边的一个亭子是空着的，却迟迟不开典。她旁边的几位仙君已有些牢骚了。不过她不在意这些，她只是很满意，席间没听人说有哪位号“月老仙师”的前来。这三位里，除了太上元神白眉花发以外，成华元神和金母元神看起来十分年轻。成华元神有两道浓浓的眉毛，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看起来平易近人。金母元神不算是容貌出众之人，但是面相中总有一种阅尽世事后的恬然，悲喜都不在脸上。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魁星走上前去与金母等人耳语一番，仙姑才走出来宣修历大典开始。
　　真正开始后倒让人没多少兴致了，不论这是修历大典，还是开天大典，只要是大典，就会有很多人讲话，讲无趣的话。前面成华元神比较简洁，三两句无非是感谢各位前来啊，愿各位都度过美好时光啊云云便结束了，苍乐对他很是有好感。就是太上元神开始讲的时候，便从六合之初讲起，她已然有些头昏，不知不觉和允允的头靠在一起，竟觅周公去了……
　　忽闻席间一阵惊叹声，亭间的长篇大论也戛然而止。她还迷糊着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便听到似来自梦中的声音说道：“我来迟了，各位继续。”这声音低沉浑厚，富有磁性，还像是真有吸引力似的，让人想向他靠近。白袍拂过苍乐的脸，她揉揉眼睛，睁开一看，是……你。

　　她实在是以为自己在做梦，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却听允允叫了起来：“啊好疼啊！琅琅哥哥掐我做什么？”苍乐赶忙拾了一枚糕胡乱塞给允允，目光却是无法挪开眼前的这个人。他今日不是赤裸着的，着冰白的袍子，绣着雅致的木槿花纹配以紫色卷边，脂玉簪藏在乌黑的发间。此刻又是闭目养神之态，枕着头横卧在榻上。但是苍乐知道，闭上的这双眼睛里自有星河之璀璨。她突然想把他藏起来，这么好看的人席间一定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可是苍乐偏偏不想与别人独享，她想让这个人只属于她一个，此时竟然生出了酸意。
　　也不知过了几时，她听到了魁星的声音，魁星对着大家作了个揖。
　　“我乃月引元神的好友，前两日元神为制服水妖奔波于忘川，实在劳累。故命吾替他……”
　　后面的她已听不进去了，脑海中只浮现两个字。“月引。“

　　是了，这是景煜在天上的名字。
　　还有什么名字能比月引更配他呢？如果那日之后他们俩永生不能再相见，她只能自己给他取一个名字，那也绝不出“月“这个字。但是苍乐不愿这么想，因为一想到有再不能相见的可能，她就觉得心里像是抽丝一般苦涩。但比这些还要重要百倍的是，景煜现在名字里有个“月”。姻缘牌上，喜欢她的人名字里也有个“月”……想到这里，她心又是砰砰砰地跳，紧紧盯着他，他不曾睁开双眼。
　　忽听闻丝竹乐声响起，池中有仙姑拿着一卷名册，念及名字者，座下有仙君起身腾起云向池中走去。还没缓过神，便听到了哥哥的名字。
　　“九方琅琅？可在座下？”
　　允允推了推她，“叫你呢！醒醒啊！“
　　她才起身，跑的急了，不知绊倒了点什么，以为要在众人面前摔下，却又有一阵莫名熟悉的暖流伴着星光将她扶正，才不至于出丑。她四下一看，见青女恶狠狠地盯着她，心下已了然。在仙姑面前领了名字以后，她没忘记在青女捏的决子上定了一层。
　　待她再回头看月引时，已经人去亭空，心里不禁落寞。
　　“哎呦！”后方传来女子的锐声尖叫，不是青女又是谁呢？她已不屑去转头看，只看见允允笑的直不起腰来。
　　大典结束，苍乐拉着允允在殿门外等候魁星。魁星见两个脑袋在外面盯着，与身旁的仙君道别，快步赶上他们。苍乐一口气突突起来，“九重天上有四位元神吗？太上元神说只有三位，也只有三座元神殿。”
　　说着有兀自往前走，“我竟不知道还有一位月引！月引也姓月！”
　　苍乐又突然回头盯着他们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而且！我的好朋友竟然可以和月引说上话！”
　　她拉着魁星的手，“魁星你真棒！“
　　魁星正和允允面面相觑，想问她是哪里不正常。苍乐又凑上来拉住他的手：“你了解月引吗？你对他了解多少？你可以说给我听听嘛？”
　　魁星看她眨巴着大眼睛，闪着光：“有一点儿？”
　　见苍乐又要张嘴，魁星赶紧接下去：“借一步到魁星阁细谈为上。”

　　魁星阁内，魁星走到哪里苍乐便像长在她背上一样跟到哪里。第一次，魁星知道在别人说话时完全插不上话，思绪望尘莫及是怎样的感受。
　　允允坐在桌边乖乖地吃糕点，品青梨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两个人。魁星也凑到桌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殿下，你要听什么我都一一告诉你。不不不，我把我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你，一字不漏，只要您先停一下嘴。”
　　苍乐此时乖巧，跪在桌边，也给魁星递上一枚糕。魁星一口气干掉一杯青梨汁，呼了一口气。
　　“月引元神才凡胎□□升的仙，仙资纯粹，仙格脱俗，一来便定了个元神，这事儿当年在九重天上可是轰动不小。”
　　“你之前盘问我关于九重天上的鸟族、凤族我一概不知是真的，因为月引就是仙者，不属于哪一族。我倒是听说过他是有双羽翼的，但是谁也没亲眼见过。”
　　苍乐冲允允嘚瑟地挤挤眼睛，轻声说：“我见过哦。”
　　“他对于什么主持修历这种琐事是一概没有兴趣的，另他一直战功赫赫，但凡魔族或其他妖孽有一点声息都是他亲自去解决，因此各位元神也不可能用这些小事去劳烦他，故太上对修历者说这天上只有三座元神殿，是因于此。但是荒海六合竟有人不知九重天有四尊元神，这样的无知也是令人愕然，想必上课时从没认真听进心里……”
　　感受到苍乐和允允目光如炬，他话锋一转。
　　“鄙人啊，鄙人与这尊元神是有些浅交，他常常约我饮酒或是来盘手谈什么的，偶尔也会要我给他讲讲故事，并点评一二。依我对月引元神的了解呢，他的确仙资卓然，荒海六合在鄙人看来无人可与之匹敌，但是他倒不是个大英雄似的人物。早年间征战沙场还是携着军队的，但现在一直独来独往。到哪里捉个妖对他来说只是一种闲情逸致，也都不是因为喜欢，可能真的是……太无聊了。这么一看，他其实是个挺淡然的人。“
　　“不过呢……有件事我觉得还是要和你说清的。”
　　魁星看着苍乐这般幸福的样子，心下是有几分不忍，但是有些话若是不及时说，时过境迁，反而会让人觉得虚妄。
　　“月引元神降世这几万年间，心仪他的女子从九重天都可排到你青阳山麓下，有过几段传闻，但是我与他走得算近，可以说他从未真的与谁有过情字头上的纠缠。我觉着，他是八风不动的。“
　　“但是我和他们都不一样。“苍乐嗫嚅道。
　　“当然我刚刚说的只是天意，还有几分就是人意。月引守着荒海六合的苍灵，神力可震慑八方，这样的纯粹也不是没有代价的，他早已断了七情、戒了六欲。”
　　魁星又干下一杯青梨汁，望着苍乐。
　　苍乐撅了噘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魁星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是！有很多事你们不知道……今日不便悉数说尽，来日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再者，没有试过就想着放弃是勇者所为吗？此乃懦夫的行径！”
　　说着心里难过，眼泪几乎要滚落出来。允允心疼地望着她，给她喂了一口酥，“姐姐不哭，管他是日引还是月引，试试就试试。苍姐姐这么好看，哭了我心疼。”
　　魁星白了她一眼。“小不点还挺会说。”

　　是夜，苍乐睁眼闭眼想到的都只有今日坐在月引脚边所见他的样子，碗里的汤似乎有他的倒影，窗外的月亮都好像映着他的脸。她一向对自己的奇经八脉摸得清楚，起初以为月老和自己红尘谱上有一笔的时候，她整夜整夜担忧着，根本不敢乱跑。但是如果是景煜，现在的月引，突然心底就十分温暖。
　　苍乐深知曾经日日相伴的时候景煜都未对她动心过，如今他没有景煜的记忆，更是会拒她于千里之外。但是她只是想陪着他，护着他。为他上九重天值得，为他穿炼狱冥火也值得。
　　今日起，万物皆非虚妄，一切皆有了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