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横秋》白露未霜

27、剔银灯十一

　　他惊慌失措回头望去，那黑洞洞的骷髅眼睛里飞出一只怪模怪样的黑鸟，浑身羽毛倒竖，如刀片一般锋利，长长的喙又尖又利，顶端弯曲，像一把黑色的钩子。

　　那怪鸟一飞出来，骷髅便彻底栽倒，一动不动了。

　　刚刚那声音就是这怪鸟发出来的！小男孩立刻意识到这一点，却没心思再多想什么，这怪鸟速度奇快，像一支黑色的箭，朝他俯冲而来。

　　情急之下，下意识摸出了菜刀用力一挥，只听见清脆一声响，这怪鸟的尖喙锋利异常，竟然将厚重的菜刀一啄两半！

　　怪鸟被菜刀阻拦片刻，很快调整方向，尖尖的喙朝着小男孩的眼睛而来，小男孩慌乱地摸出身后的半截锄头，用尽全力向怪鸟挥去。

　　怪鸟被锄头打中，身形一歪，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刀片一样的羽毛根根炸起，更加凶狠地朝着小男孩俯冲而来，

　　小男孩再没有武器了，来不及反应，绝望地闭上眼睛。

　　“退后！”

　　身后传来一声断喝，小男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在危急之下爆发力量，手脚并用向后退了两步。

　　与此同时，一个银色小球落在他脚下，小球四面镂空，雕刻着祥云图案，甫一落地，便从中腾起细密的烟雾，在月光下如流霜皎皎，不知是什么材质，竟然如有生命一般，幻作两缕细丝，缠住了那怪鸟的翅膀。

　　怪鸟发出嘶哑的哀鸣，扑腾着用长长的尖喙去啄那烟雾幻成的细丝，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这看似柔软缥缈的烟雾。

　　小男孩回头望去，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口，看着年龄与他相仿，一张尤带稚嫩的脸庞，一双杏眼又大又亮。

　　小姑娘抬手，手中握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梅花袖箭，一扣动机关，银箭便直直嵌入怪鸟眉心，怪鸟惨叫一声，化作一团黑色烟雾。

　　怪鸟一死，那流霜般的烟雾散开，流水般淌进那圆圆的银色小球中，小姑娘摊开掌心，小球便自发一跳，落入她掌心。

　　“你没事吧？”小姑娘收起小球，刚刚还刻意板着的严肃脸庞立刻松懈，露出一股子天真来，微微扬着小脸，似乎对刚刚自己的表现挺满意。

　　小男孩警惕地打量着这不知从哪忽然出现的小姑娘，“你是谁？”

　　“你别怕。”小姑娘努力作出成熟可靠的情态，却实在与她娇憨面容不相符，“我是方诸阁的弟子，我叫李群玉。”

　　方诸阁。

　　小男孩见她腰带上绣着一个小小的祥云图案，和他曾经见过的那个方诸阁的仙人一样的祥云图案，小男孩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却没完全放下戒备。

　　刚刚那只怪鸟竟然能模仿人的声音，他实在后怕。

　　“这怪东西是?鸟。”李群玉一板一眼讲解道，“它以腐肉为生，常常在墓地坟冢出现，以尸体腐肉为生，也会攻击活人。会模仿人的声音引诱猎物，十分狡猾……”

　　李群玉的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了顿，望着小男孩腿上的伤口，“你受伤了。”

　　刚刚绊倒，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小腿上一道长长的伤口，方才在恐惧紧张之中都没觉察到痛，现在被提起，小男孩低头一看，才感觉到小腿一阵阵抽痛。

　　李群玉蹲下身，摸出一方手帕，轻柔地绑在他伤口之上，绣帕柔软，似乎还带着淡淡的馨香，是他在父母去世之后，这么多黑夜的摸爬滚打中，感受到的唯一一点温柔。

　　“谢谢。”小男孩低着头，闷声道。

　　“你要去方诸阁？”李群玉眼中带了一点为难，“太危险了，现在不能去。”

　　“怎么会？”卫雪园下意识道，“方诸阁不是仙人所居之地吗？”

　　李群玉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与她稚嫩的脸庞不相符的忧虑，“世上哪有仙人呢？我们不过是求道之人。”

　　群妖为乱，为了除妖救人，她的师兄师姐，师叔师伯们几乎都下山了，她年纪小，掌门原不许她下山的，可是现在，连她都遣了出来。

　　李群玉心中隐隐知晓，定是因为，比起山下，山上即将迎来更大的危险。

　　大妖将闾挣脱封印而出，到现在，死伤无数，可是，还没有捉住将闾。

　　李群玉一双杏眼盛满担忧，遥遥望向方诸阁的方向。

　　现在想这些也是无益。李群玉甩甩头，收回目光，看向卫雪园，“你要不要跟着我一起？”

　　他太瘦弱了，衣服空荡荡的，以他这模样，恐怕走不到方诸阁，就被沿路的妖邪吃进了肚子里，方诸阁如今危险重重，也不会放他进去的。

　　“待我们收服了这些妖物，我带你上山。”李群玉一板一眼道。

　　卫雪园思索片刻，点点头，“好。”

　　他已无处可去，跟着这小姑娘，总好过他自己一个人胡乱走动。

　　……

　　“这个给你带着吧。”李群玉把自己的梅花袖箭解下，绑在卫雪园袖间。

　　方才太危险了，那只妖一直潜藏在黑暗中，趁他们不备偷袭过来，幸而李群玉最后一刻觉察到了，推了卫雪园一把，只受了些皮肉伤。

　　若是再偏一点，只怕...

　　李群玉年纪小，倒很机敏，他们同行几日，李群玉已经斩杀了好几只妖邪。

　　李群玉将梅花袖箭的使用方法演示一遍给卫雪园看，卫雪园点点头，“我记住了。”

　　“小崽子，是你啊？”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阴冷声音，这个声音，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卫雪园整个人僵住，猛然转过头去。

　　是那只豺妖，竟然是那只豺妖！

　　豺妖远看是个人形，但牙、爪、尾巴还保留着兽类的模样，眼睛是黄绿色的，瞳孔特别大，阴冷黏腻的视线打量着他，“小崽子的肉更香，更好吃。”

　　他显然还记得这个曾经从他嘴边逃脱的小崽子，这个小崽子有点太瘦了，面颊黄黄的凹陷进去，破烂的衣衫几乎遮不住凸显出来的两排肋骨，还不够塞牙缝的，不过嘛，这么大的小崽子，“心肝最美味。”

　　旁边竟然还有一个小崽子，这个小崽子看起来更加美味，白白嫩嫩，灵气充盈。

　　腰带上绣着祥云图饰，是方诸阁的人。豺狼妖黄绿色的瞳孔一下子睁得更大，带着恨意与贪婪。

　　若不是这可恨的方诸阁，他们也不用这么多年来一直潜居深山，躲躲藏藏。如今，将闾再度现世，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这世上逍遥了。

　　“好啊，大补。”豺妖处处显露出兽类的情态，伸出长长的舌头，口水滴答，向着二人靠近。方诸阁的弟子，灵气充沛，比普通的人吃起来更补。

　　这豺妖这几日不知又吃了几个人，比起先前的模样，似乎更加高大、狰狞起来。

　　卫雪园紧紧握着手中已经缺了口的菜刀，牙关咯咯作响，仿佛又看见父母残破的尸身躺在血泊之中。

　　豺狼妖吼叫一声，猛地向二人扑过来，尖锐的爪子上似乎还沾着人类的血肉，若被抓上一下，恐怕骨头都能被捏碎。

　　“小心！”李群玉掷出一枚红色的婴孩巴掌大小的小球，落在豺狼妖身上，一下爆开，豺狼妖哀嚎一声，一只胳膊血肉模糊。

　　“好啊。”豺狼妖受这一击，更加暴怒，脸上长出棕色色的毛发，比起人形，此刻倒更接近于兽形了。

　　豺狼妖大约有些忌惮李群玉手中那会爆炸的东西，围着二人龇牙咧嘴，一时不敢靠近。

　　李群玉看准时机，再扔出一枚雷火珠，那豺狼妖吃了一击之后却学乖了，伏低身体向前一扑，那雷火珠在他身侧炸开，没能伤到他半分。

　　李群玉也是第一次独自面对这么强大的妖怪，浑身紧绷，却还警惕地将卫雪园半护在身后。

　　豺妖口水滴答，一步步逼近，二人步步后退。

　　卫雪园踉跄着往后退，却不慎被什么东西绊倒，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脸朝下趴在地上。

　　豺妖猛然伸出利爪，向扑倒在地一动不动的小崽子抓去，一下就要拧断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