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伴澄（江橙）》林子没有树

60、没有名字

　　过去的数月，江澄的身心大概也强撑到极致，通身的憔悴沧桑遮都遮不住，只片刻功夫，似已沉沉睡去。
　　同江澄恰好相反，此刻，不晓得是不是金丹受了伤的缘故，我觉得身体提不起气力，乏的厉害，精神却格外亢奋。
　　百无聊赖的窝在他身边，我木木地盯着他的侧脸发了会呆，纠结半晌，视线挪了挪，停在他小腹处——骨节分明的右手微微曲起，虚搭在那里。
　　手腕上，当初触目惊心的贯穿伤口，过了三个月，只留下一个浅淡的伤痕。当初，先是被利器刺穿整个手腕，紧接着，被温逐流下狠手折了手腕筋骨，撑着满身的伤痕要保命，要保江家——想也知道，根本没时间给他养伤，现在外表的伤是勉强愈合无碍了，可内里，筋骨已断……
　　执剑的手啊——
　　我心中一沉，猛得闭上眼，转开视线，不敢再看。
　　江澄不知道，可是我清楚的，他的右手本不该受伤的，是我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才……我盯着破败的屋顶，无声地笑出两滴眼泪，这++0的剧情，真让人恶心！
　　还有温逐流，江家的事、江澄的手归根结底同他脱不了干系；可，若不是他屡屡手下留情，我、江澄、虞小七甚至更多的人，说不准也早就命丧黄泉，魂归故里……
　　……说来，温逐流这人，我先前是并不讨厌的。早在莲花坞的青石小巷，那天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若不是当时我先认识江澄，实话实说，我会！
　　但也仅限如此！
　　温逐流与江澄两人之间，隔着的是灭门杀亲、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尽管不晓得出于什么原因，他对我们几次三番手下留了情。
　　恨，是重如泰山、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恩，可能不过是他兴致所至、随手而为。可归根结底，仇是要报的，恩也是要还的！
　　手抬起，临靠近他肩膀的时候，又被我缩了回去。
　　我闷闷的盯着他的侧脸发了会呆，终于轻轻叫了声，“江澄——”
　　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江澄依然安静地躺着，没有应声。但我知道，他还醒着并未睡着。
　　犹豫再三，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有些事情提前说开比较好。
　　“江澄，温逐流，他……”
　　我晕迷数月，脑海中的记忆仍停留那天，笼罩在如血的残阳之下的莲花坞。提起导致发生那一切的祸首之一，我有几分为难，不知该如何出口。
　　因为，若按虞小七的说法，温逐流此时，必定仍好生生的活在某个地方……
　　也许是我停顿的时间太久，江澄慢吞吞的睁开眼，侧头看过来，眼神清明，明显不是初初睡醒的模样。
　　我沉默了一瞬，打床上爬起身，盘腿坐好，垂眸看向江澄，泯着嘴角，有些紧张地在脑子里过了几遍待会要说的话。
　　黑幽幽的眼睛盯着我半晌，江澄终于皱了皱眉，嗓音淡淡，不见悲喜，“温逐流没死，我们刚入清河，他便失了踪迹。”
　　顿了顿，江澄突然跟着翻身坐起，屈着一条长腿，横在床边，终于正了神色，“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有些话不该挑在这个时间说。可我有些笨，我不知道，下个时机会不会更坏，我怕到时的后果一发不可收拾，怕自己承受不起……
　　“江澄，温逐流他，他……” 被他的黑沉沉的目光看着，我莫明的有几分心虚，说话变的结结巴巴，不大利落。
　　“他怎么？”江澄，比我想像的要冷静地多，耐心十足地问道，脸上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温逐流……他的修为远在我之上，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那天…那天在莲花坞，我能顺利跑出来，是——是温逐流他手下留情才……”
　　我话未说完，江澄脸色一青，猛得打断我，狭长的眼尾隐约发红，沉声质问，“你想让我放弃报仇——”
　　我一惊，疯狂摇头，“我不是，我没有这样想，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温逐流作的恶，受报应是罪有应得，我怎么会拦你啊——”
　　江澄突然直起腰身，高大的身影本就让我感觉到压力十足，出口的话更是咄咄逼人，“那你是何意，怕我自不量力去送死？”
　　我，我几时是这个意思啊？
　　被江澄冷厉的态度惊地目瞪口呆，我嗑嗑巴巴地解释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他曾几次对我手下留情，你要找他报仇，寻他踪迹，能不能不要问我。我，我肯定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只是我不想恩将仇报——”
　　江澄沉默了一瞬，眼神莫名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开口。
　　……这模样？是有得商量？
　　顶着江澄的冷眼，我往前挪了挪，小心问道，“可以吗？”
　　“……如此说来，你知晓他如今身在何处？”
　　我摇了摇头，老实道，“……现在不知。”
　　不过，依我对虞小七多年的深入观察，温逐流的下落她极有可能是知晓的，并且最晚不过明天，我也能知晓……
　　“若我非要问呢——”
　　“……”
　　我低头，沉默……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在如此关键的事情上反驳他，我抗拒地态度似乎一瞬间就激起了江澄的怒火。阴沉刺骨的短促笑声，在安静的房屋中一闪而过。
　　随之而来的沉默，空气中的寂静压地人喘不过气来。
　　我低头，盯着自己扭在一起的双手，安静地等着……
　　他大概也很不习惯我这样，为了一个无关的外人，态度如此坚定的站到他的对立面，但……我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虽然面对他时，我大部分时间底线都少的可怜，可我毕竟还有要为之坚持的底线在。
　　只要温逐流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同时牵扯到我们四人，与其一开始便欺骗他，我还是决定选择从一开始就所有可能发生的矛盾，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摆到台面上来。
　　若他走得过自己的心结，我自是高兴；即便……即便他实在接受不了，我也愿意远远地走开，不再出现……
　　此时此刻，脑海里全杂七杂八的想法，想的人心口发酸。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听江澄极快速的丢下一句话。
　　“我出去一趟。”
　　淡漠的声音没有什么感情，说罢，人已翻身下床，一把捞起他的配剑，快步向外走去。
　　“江澄！！”尽管已在心底做好了安慰，可等我抬头，看到江澄头也不回，异常决绝的背影时，条件反射地大喊出声。
　　离开的人步伐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停顿，身影很快消失在房屋内。
　　我失了力气，倒回床上，扯着嘴角苦笑出声——我是不是该庆幸一番，庆幸自己的无疾而终的初恋还算不上太糟糕，起码在结束之前，还成功睡到的前任……
　　今天挑的时机果然不大吉利，我同江澄，大抵是到了结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