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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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余生接过药丸，看着华展颜问道。他们几年未见了，华展颜与当年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却又似乎完全不一样了。那时跟在他身后唤他名字的，依偎在他怀中羞红了脸的，天牢之中泪眼婆娑不舍放开他的，各式各样的华展颜层层叠叠化入眼前的人身上。
“毒药。”华展颜说得轻巧，在场所有人的心却一颤。“也是补药。吃了这个药，每月都需服我一枚解药。若按时服用，不但身体无恙，还能延年益寿。但只要断了解药，不出三日，便会暴毙，死时锥心蚀骨，痛不欲生。”
余生看着华展颜手里的小药丸，似乎不相信这小小一颗药丸竟然这么厉害。
华展颜拉起余生的手，将药丸放在他的手心。随后一手按在他的肩头，朝华弈的方向轻轻一推。
“快去吧。”
华弈看着余生朝他走过来，余生低着头，脸上的神情不明。华弈发现他不但没有害怕，竟然还有几分期待，他像是等待宣判的人看着判官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心跳得飞快，让他热血沸腾。
“阿生，”余生听到有人唤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华弈的眼睛，又马上移开。
“怎么？下不了手？”华弈笑了，“我终是舍不得为难你。你喂我，我便吃。”
他低下头，凑到余生手掌上。华弈微微张开嘴，带着些湿润的唇碰到余生的掌心。余生瑟缩了一下，华弈干脆变本加厉地伸出舌头，从他手心舔过，将药丸卷了起来。随后猛地仰头，喉结一滚，将药丸吞了下去。
余生呆在当场，不知所措。反而是华弈面色镇定，他带着微微的苦笑，“我都吃了，可以给我解开穴了吧。”
华展颜原想阻止，却赶不上余生手快，啪啪几下已经替华弈解了穴。她转念一想，既然华弈已经吃了药，也就不怕他作妖，便由着余生了。
“如此说来，陛下是与我们达成合意了？”
华弈点了点头。
“替余生平反？”
“你不是早替他平反了，征西大将军是白封的吗？”
“有陛下亲口平反自然更好。”
“好。”
“辅佐华谦？”
“好。谦儿是我儿子，他做皇帝和我做皇帝有何区别，你以为我还贪恋这皇位吗。”
华弈这话是瞧着余生说的，他手脚渐渐恢复知觉，便开始试着活动起来。
“还有一事，这端妃娘娘如何处置才好？”
华弈这才注意到坐在侧座的段璐，从一开始，她便一言不发，让人忽略了她的存在。华弈向她看去，只见她也淡淡地望着他，视线却像穿过他一般，带着令人绝望的平静。
“陛下出征期间，娘娘不幸流产，身子一直不好…”
“不可能！”华展颜话还未说完，华弈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下一刻，段璐闭起双眼，一滴热泪滚落。
不可能，为何不可能，你为何知道不可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华弈越过华展颜和余生，走到段璐面前，他举起手。
段璐突然睁开眼，华弈没想到段璐会突然睁眼，半张着嘴愣住了。
段璐猛地伸出手抓住华弈的脖子，华弈抓住段璐的手，却因为刚刚被解开穴，血脉还未通，一时没有挣扎出来。余生一看有异，飞身扑过来，刚想拉开段璐，却看到了华弈之后停下了手。
段璐嘴角一抬，手下一用力，华弈身不由己地一阵吞咽，嘴里的东西滑进了喉管。华弈发疯一般推开段璐，手忙脚乱地将手抠紧喉咙，却只换来一阵干呕，什么都没扣出来。
段璐被狠狠推开，撞倒了茶几，和案几上的花瓶一起砸在地上，右手鲜血淋漓。但她却像毫无知觉一般，反而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呵呵，不愧是陛下，差点就将我们所有人瞒过了。只可惜，看来天不愿让陛下如愿。”华展颜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她心里一阵后怕。若真是让华弈瞒过，之后会发生什么还真是无法预料了。如今看着华弈真的将药吞下了，才算放下了心。
华弈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抬起头对上余生的视线，他又一次从里面看到了震惊、失望、难过。他暗暗咬住牙，将视线转到段璐身上，一步一顿朝她走去。
余生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段璐身前，“你想做什么？”
“端妃素行不端，与人暗通款曲；用人不贤，致旆阳公主惨死，引发两国争端。论罪当斩。”
“空口无凭，怎能如此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问她自己。段祺是不是她害的，她肚子里怀的是谁的？你让她自己…小心！”华弈最后一个“说”字还未说出口，就看见余生背后，段璐慢慢站了起来。抬手间，一道金光闪过，华弈来不及看清是什么，只来得及叫出“小心”二字。段璐的手已挥下，直刺余生后心。
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像是慢动作一般，将当年华弈遇刺时的场景又重演了一遍。只不过，当时是他的师父替他挡住了剑，如今，人，换成了华弈。
余生听到金属插进肉里的声音，随后便是华弈的一声闷哼。他越过华弈的肩头，看见段璐拔出手里的东西，又狠狠插入，拔出，又狠狠插入。余生数不清她插了多少下之后，李德福和余德欢才像如梦初醒般冲过来，将段璐拉开。
段璐被捏到伤处，吃痛松开了手，手里的东西掉到地上。大家这才看清，原来是她头上戴着的鎏金云叶簪。三寸多长的簪针已被鲜血染红，分不清是华弈的还是段璐的。
“阿生，咳咳”华弈想说话，一张嘴，却喷出一口鲜血。血溅在余生脸上，华弈伸手去擦，却腿一软，栽倒在地上。
余生将华弈搂在怀里，疯了一样地大叫，“叫太医，叫太医啊！”
华弈却摆摆手，“阿生，”他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了，余生凑到他嘴边才能勉强听清。“当初，你替我挡剑之后，我抱着你的时候，和现在一模一样。我一直担心你是不是会后悔救我，现在我不担心了，因为，我一点都不后悔，你也一定没有后悔对不对？”
“我这辈子，做错了很多事。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可是，你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对不对。所以，看在我就要死了的份上，原谅我好吗。”
“阿生，”华弈似乎是看不见了，他的手朝余生的脸摸去，却总是错过。余生轻轻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脸颊上。
“你哭了？”华弈感觉到手指尖热热的。“别哭了。除了你们，没人知道我还活着吧。就说我死在悬崖下，尸骨无存好了。”
余生感觉到怀里的人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华弈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有些急切起来，“阿生，阿生。你答应我一件事，就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余生哽咽着问道。
“你答应我，你先答应我，答应…我…”华弈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好，我答应你，你说。”
“你还记得我们掉下悬崖的那个山洞口，我们走之前几天，开出了一小簇野花吗？”
余生点点头，又突然想起华弈也许看不见了，刚想回答，华弈却自顾自说了下去。
“你把我带回去埋在那里好不好，我不想进什么皇陵，我只想留在那里。我好喜欢那里，在那里的日子好开心。阿生，好不好，好…”
一直抚在余生脸上的手缓缓滑落，余生将华弈的头死死按在怀中，发不出声音。李德福和余德欢双双跪下，段璐趁机挣脱开来，绕着他们在屋里来回跑，又哭又笑。最后还是被岚娘抓住，带着小蜜蜂和小珠儿，三人合力才将她制住。
一辆小巧的马车行走在山路上，看不出什么特别。驾车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他身穿一袭白衣，头发高高束起，扎了一根同样的白色绸带。乍一看，还以为是批了一身孝。马车只有一匹通体黝黑的健马拉着，蹄走轻盈，想来车里应是没有重物。
马上在一座山前停下，白衣男子从车上跳下。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的睫毛上，他抬头望天，又有几片落在他的脸上，轻柔的，冰凉的，竟是下雪了。男子的眼睛又红又肿，里面布满了血丝，他伸手掀开了车帘，里面坐着一个华服男子，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一般。
白衣男子小心地将华服男子抱下马车，然后背到身上，开始往山中走去。山路并不好走，更何况背了个人。雪开始越下越大，等到白衣男子站定的时候，他的长衫下摆已经被泥水溅得星星点点。
“华弈，我们到了，你再等一等。”余生拨开面前的树丛，钻了进去。通道还是一如既往地漆黑一片，余生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
当时他们牵着手一起走出这个山洞的时候，余生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还会再回来，而且是以这种方式回来。
华弈死的那晚，他和华展颜几乎都没能说上几句话。他什么都没说，华展颜却像是知道他已经决定送华弈回来一般，带着李德福和小春子就去调制草药了。他们花了一整个晚上才将华弈的尸身从头到脚处理好，直到天色发亮，他和华展颜才第一次有机会单独相处。
他们各自都想象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也都没有想象到这样的结局。两人近在咫尺，却仿佛谁也不能再近一步。
“余大哥”
“展颜”
余生迟疑着伸出手，却停在华展颜的腮边不敢再向前。华展颜瞬间泪湿了双目，她握住余生的手，轻轻将自己的脸靠了上去。
手指触到肌肤的柔软和温暖像是终于把余生从地狱拉回了人间，他一把拉过华展颜，紧紧搂在怀里，许久许久，才驱走了华弈在他怀中变得冰冷的感觉。
“余大哥，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余生温柔地吻着华展颜的发丝，“我也很想你。”
深秋初冬的朝阳带着柔软的力量，将浅浅的金色洒在地上，华展颜看着地上被拉得长长的影子，明明是两个人，却像是一个人。
“你今日便走吗？”
“嗯，”余生抚摸着华展颜的头发，“既然是他的遗愿，能早一日便早一日吧。”
“好，那你早去早回。”华展颜抬起头，“我在这里等你，不许再让我一个人了。”
余生看着怀中的华展颜，这一刻的华展颜好像回到了当年，又是那个纯粹娇憨的小女孩了。余生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轻轻含住华展颜的下唇，华展颜也配合地张开嘴。泪水从眼角滚落，曾经以为阴阳两隔，曾经数度生死攸关，如今，他们终于又合二为一了。
哗哗的水声中断了余生的思绪，隐隐地光线透过水帘照进来。余生背着华弈走到那个他们住了许久的山洞。还未走近便先看到了华弈说的小野花。
说是花，其实根本不能算花。几根细细的草枝上数朵小指甲盖大小的白花，不仔细看都不会注意。余生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只记得临走前几天，华弈突然发现了这些小花，还特地拖他去看。他原以为早就该谢了没有了，谁知竟然还在。
他将华弈背进山洞中，小心地放在之前他们睡觉的草垛上。随后又走到洞口，不过几日，恍如隔世。风吹叶响，果香隐隐，溪中的银鱼依旧在溪水中跳跃着，世间万物何时曾为人所改变，自扰的只有他们这些庸人而已。
余生低头去看那簇野花，却发现草丛中好像有什么。他蹲下身，拨开草丛，是一张被折起的信笺，背面写着余生亲启四个字。
华弈自从知道了瀑布背后的秘密之后，总是缠着他要这要那，虽然余生嘴里不理他，还是叫小蜜蜂送了些换洗衣裤之类的生活必需品进来。其中也有纸墨，当时他也奇怪华弈为什么一定要纸笔，真拿来了却也没见他用过。
余生心中涌起一种不安，华弈将信放在这里，难道是他预料到他会回来？他的计划是以什么理由让他回来的？
余生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信。
“阿生，
看到这封信，我应该已经不在了吧。我很难过，不能再见到你了，但你能活着我很高兴。
你恨我吧，恨我对展颜做的一切。我也恨你，你和展颜的事我都知道，我亲眼见到你们抱在一起，亲吻。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你要把我排除在外。如果是这样，你就不要替我挡剑啊，你把命都给了我，叫我怎么再放开你。
其实，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是故意引我落崖。我抓住你的时候，你捏紧了我的手，是怕我没有一起摔下来吧。你这个傻子，我既然拉住你了，又怎么会放开呢。
你以为我是在看见你从瀑布之后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你的秘密的吗？我一开始就知道了，有水，有树，有鱼，有果子，有野味，有火折子，山洞也是干干净净的，若说没人提前探过点，那我们的运气该要多好啊。
那日你为了稳住我，才说的那些话吧。我知道都不是真的，但即使不是真的，能听你亲口对我说出来，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和展颜有什么计划？有些好奇呢？这次的计划中一定有我吧。会要我的命吗？呵呵，我也傻了，你会看到这封信，就已经是了啊。我是死在你手上的吗？我希望是。
你一直以为我想早日出去，其实我一点都不想。我只想能与你多呆一会儿，就我们两个人。只是你不愿意，我知道，你只想早日去见展颜。你们见到了吗？又在一起了吗？幸好我死了，不用看着你们恩恩爱爱了。
可是我真的不舍得你，不想离开你。我把命还给你，你原谅我好不好？你能陪陪我吗？我喜欢这里，可是一个人在这里太冷了，也太孤单了。我们在这里的时间太短，不够我支撑到下辈子。下辈子，你也一定不愿再与我相识了吧，我也不敢奢求。我只有一个遗憾，没有从出生就认识你，我十岁认识你，我的人生竟然有十年是没有你的。我不甘心，我的命可以给你，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你陪我十年，我这辈子就够了。我保证，来生来世，生生世世绝不再与你有任何纠葛。十年之后，你和展颜双宿双飞，你们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在一起，就当我用这条命，换你十年陪伴，好不好。
华弈绝笔”
“噗，噗”浴桶里还冒着些残余的热气。华展颜将华谦从水里抱出来，放到床上。余德欢和李德福在门外看着，相视一笑。如今他们都跟着华展颜了。看到华展颜小心翼翼的样子，他们都觉得有些好笑，自从接回华谦之后，华展颜什么都亲自动手，绝不假他人之手。
偏殿里传来一阵响动，段璐疯了，华展颜将她留在安平宫里，住在偏殿之中，岚娘、小珠儿、小蜜蜂主动留下来伺候段璐，等余生回来。又是几声乒乒乓乓，李德福和余德欢怕吵到华展颜，起身往偏殿去看。
华展颜倒是一点都没有在意，她小心地替华谦擦干身体。华展颜轻轻抚上华谦的小腹，那里有一块小小的，火红的胎记，像火焰一样。华展颜抱起华谦搂在怀里。
“谦儿，等你爹回来，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团圆了。我们一起等爹爹回家。”
作者有话说第65章 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