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血域》九衣

38、第十八章

　　“路……儿！”莉卡咪极有韵律的叫着伊路的名字，背在身后的幼细的胳膊伸的直直的，两手交握，极其可爱的微微前倾着身子，开开心心的跳了过来，“去玩儿吧！”
　　“姐姐。”正在穿鞋的伊路抬起头。
　　“加莱克从斯科拉空岛带回来好多好东西，蓝卡叫我们去看。”莉卡咪笑盈盈的，“一起去吧，路儿弟弟。”
　　“嗯！”伊路开心的答应，但随即，残酷的事实涌上脑海，渐渐的，他明媚的小脸黯淡了下去，“不行。”他低下头继续穿鞋，声音失落无比，“我有工作，马上要去。”
　　“工作？”莉卡咪一愣，不可置信的哑了嗓子，静了一会儿，她挣扎的张口，努力让自己维持开心的样子，“你才刚回来啊。”她故作轻松的笑着，但弟弟淡淡的一句话让她的笑脸迅速垮了下来——
　　“上次的伤已经好了，爸爸让我去工作。”
　　“又是……去对付家魔？”莉卡咪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她委屈，为自己的弟弟委屈。
　　“嗯。”伊路点头。穿好鞋，他转过身来安慰沮丧的姐姐，“应该不会很难解决啦，别担心嘛，姐姐。”
　　“那我们等你。”莉卡咪扯出一个笑。笑容僵硬勉强，但即使是这样的笑，镶在女孩儿那倾国倾城的漂亮脸蛋上，仍然赏心悦目的让人心情愉悦，“等你回来再看。”
　　“姐姐……”伊路想拒绝，他不想他们因为他推迟享受惊喜的时间，但看到莉卡咪漂亮的笑颜上那隐藏的担忧，他把话咽了下去，“嗯……我很快回来。”
　　“路上小心。”莉卡咪笑着抱了抱弟弟，好像他只不过是清晨离家去上学。好像是这样，虽然他还远没到上学的年龄。
　　可当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女孩儿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但她最终没有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的蓝卡也没有，只是以一种不属于他幼小年龄的忧郁目光，久久的盯着远方……
　　那一年，伊路三岁零六个月。

　　×××

　　“明白了。”听彻斯拉弗莫说完事情经过，莫里斯镇定的接下任务。“我们明天过去？”疑问句，他在征求莉卡咪的意见。
　　莉卡咪没说话，仅是点了点头。
　　“不要大意，那座林子里不仅有家魔，还有魔兽。”彻斯拉弗莫提醒。如果仅是家魔，比起冥棂们，能免疫尸毒的里医疗部四班“血核研究组”要更合适这个任务。
　　“司茨里维家族和血雨佣兵团要怎么处理？”莫里斯问，“莱夏、伊路，再加上我跟莉卡咪，他们知道得太多了。”
　　“老规矩，除了法师们，其他人什么都不会记得的。”人多嘴杂，能接触空中圣地的只有魔法界中人。
　　“这次行动允许你们使用法杖，也转告莱夏和伊路。”
　　“明白。”

　　×××

　　这是个不眠之夜。
　　近在咫尺的威胁勒紧了人们的神经，空气中飘着的淡淡的药香，勾起了曾经的微妙触感，早已丢之脑后的刺痛回忆，这时也清楚的回想起来了。十二月下旬，月亮小小的尖尖的，扎在人们的胸口，让人憋闷的喘不过气来。月光黯淡，森林越显阴森，微风拂过，树上的叶子就像铃铛一样沙沙的响了起来，似在低声窃语。它们沙沙的响着，这声音，让本就心怀恐惧的人们更加胸口紧缩起来。一响，一缩；一响，一缩……循环往复，简直要把人逼疯了。
　　谁都好，说说话吧！
　　被无边无际的恐惧淹没，可怜的商人们，几乎是强迫性的让自己睡了过去……
　　“我觉得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
　　天色很晚了，接受过治疗的伤员们都已睡下。营地挪远了许多，营帐外，只剩下魔法师们神采奕奕的，或许是兴味十足的……盯着那两个小小的同行。
　　“虽然我们已经从司茨里维先生那里得到了答案。”赛西补完了卡斯帕的话。
　　莱夏站起身，躺椅随即消失不见。伊路医术高超，莱夏的胳膊早已恢复正常了，不过别误会，他赖在躺椅上不起身不是想逃避追问，纯粹只是因为舒服而已。
　　“梅因所属，基地战斗部冥棂莱夏·缪拉，火暗双系，等级魔导师。”他自我介绍道，同时亮出了黑引石所制的身份证。
　　“梅因所属，基地战斗部白墓伊路·撒诺，元素系全系兼空间系，等级魔导士。”伊路跟着说。
　　听闻四周一片倒抽气声，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的反应。
　　“你们果然是斯科拉空岛的人。”因为已经吃惊过一次，赛西现在倒是平静的很，“嗯……应该怎么说……欢迎两位大人莅临？”
　　他本想开个玩笑，没想莱夏和伊路却当了真。
　　“我们从没觉得自己怎么高高在上过。”莱夏冷冷的说，“如果我们的出现让诸位感到不快的话，那真是抱歉了。”
　　“不，我没这个意思。”赛西一愣，连忙解释，“开玩笑，我刚刚只是开玩笑而已。”
　　不过最先留在脑海里的念头是很难完全除去的，即便他这么说，莱夏和伊路还是一脸怀疑。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卡斯帕气急败坏的扁他一脚。赛西疼得呲牙咧嘴，但他的牺牲总算没有白费，以此为契机，莱夏和伊路的面色缓和了下来。
　　“斯其没事了吗？”心情一放松，伊路这才注意到病号之一的斯其也在场，“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放心，我好得很。”斯其做出神采奕奕的样子，“别担心。”
　　“什么呀！”斯曼吐槽，“才刚刚清除了毒素而已，站都站不稳还硬要来。”
　　（“会面结束，散了吧，散了吧。”“唉？副团，这么快？”“当然，只不过是见个面而已，你们还想怎样？不要把梅因的大人们当做动物园的小动物一样围观啊！”）
　　“不舒服的话要告诉我哦。”伊路对斯其说，“我也是治疗师。”
　　“嗯，我知道。”斯其点头，“七阶对吧。”
　　“唉？”伊路一愣，“不是啊，谁说的？”
　　“不是吗？”斯其也愣住了，“那个，那个，那你是六阶？”
　　“不是。”
　　“那……”难不成要更低？斯其没自信的想。
　　“三阶？”斯曼的大胆猜测让一直抱着好玩心态抱手旁观的莱夏倒到了地上。
　　“雷沃，哪里不舒服吗？”伊路紧张兮兮的看过来。好大的一声“咚”，地一定很疼。
　　“没。”莱夏拒绝了伊路伸来扶他的手，就那么坐在地上，颇为无奈的看着斯其斯曼兄弟俩。“我说，你们为什么总往低处想呢？”
　　“卡斯帕大哥，你怎么想？”
　　“嗯……”卡斯帕沉思，“难不成是圣阶？”他开玩笑的说。
　　“……”
　　“……”
　　伊路和莱夏面面相觑。
　　“不愧是卡斯帕大哥。”伊路佩服的说。
　　“嗯。”莱夏附议，“厉害。”
　　“那个……我说中了吗？”卡斯帕不敢置信的问。圣阶？真的是圣阶？
　　“嗯。”伊路肯定的点头。
　　“治疗师与魔法师不同啦！”见四位同行都是一脸惊讶的表情，莱夏好心的解惑，“我们班上还有一个法师等级是大魔法师的逆医（八阶治疗师的称号）呢，魔导士的圣医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我们不是在惊讶这个……
　　治疗师与魔法师之间的等级关系怎么样都好啦，他们只是在单纯的惊讶伊路小小的年纪居然是圣医而已。
　　“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啊……斯科拉空岛。”斯曼的感慨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

　　离开基地，年轻的冥棂搭档并没有返回学校宿舍。莉卡咪提出想到处走走，莫里斯便很有绅士风度的奉陪。他们从加入梅因起就是搭档，五年下来，或许，再加上在特培部（特殊培养部）的三年，默契自然是极好，更何况莉卡咪的担心全都不加掩饰的写在了脸上，连猜的功夫都免了。
　　“别担心，伊路能免疫尸毒不是吗？”
　　站在“神之遗迹”博物馆前，莫里斯伸手揉了揉女孩儿的头发。那可是名副其实的“丝绸般的顺滑”，触感极好。
　　“我并不是在担心伊路的安危。”莉卡咪微微一笑，表示领情，“只是实在不想让他再去对付那些恶心的东西。”
　　“再？”就抓莉卡咪语言漏洞这点儿来说，莫里斯做得比莱夏还要纯熟几分。
　　“嗯。”知道搭档对自己的了解程度，莉卡咪并没有像面对莱夏时那样做些无谓挣扎，“别问我，莫里斯，我不想骗你。”
　　“我不问。”莫里斯了解的放弃。其实只要问的话，除非莉卡咪不开口，只要开口，莫里斯完全可以从她艺术性极高的话中把事情猜得七七八八。这也算是他的特殊能力了，其他人可没这个本事，就连莱夏也做不到。毕竟他们不像他，搭档的相处时间总是比普通朋友要多得多的。
　　莉卡咪靠着博物馆的结界站着，卫加家族并不是魔法家族，虽然它很古老，但几千年来，也只出过艾蒂亚一个魔法师，艾蒂亚就是莉卡咪的妈妈。因为不是魔法世家，莉卡咪不确定自己有无异血域，但她的能力的确不是一般的魔法师能使用的。“透视”，不止前方，天上、地下、前、后、左、右360度全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透视的距离由使用的魔力而定，以她目前的实力，囊括整个斯科拉空岛完全绰绰有余。听起来很厉害是不是？但是很可惜，再厉害它也只不过是“透视”而已，还算不上是什么特殊能力，莉卡咪的特殊能力，是“轨瞳”（注意，是“轨瞳”不是“鬼瞳”）。“轨瞳”意为能看到过去的眼，它作用在人身上，便能读取该人过去的记忆；作用在物身上，便能看到该地曾经发生的事。
　　现在，在莉卡咪“眼前”，那一晚的事，毫无保留的向她展了开来。
　　大大的展厅，黑布缠身的少年，展开的族谱……她甚至还能听到他们说话。但……她知道，她碰不到他们，也无法干涉他们，她就像一个穿越了的灵魂，明明就静静地站在他们旁边，却无人知道她。
　　展柜前，玉盒在跟少年对话……

　　——怎么了，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吗？小奥斯安～
　　玉盒轻柔的问，声音带着浓浓的魅惑。
　　“一半的鲜血，对吧？”少年没理它，自顾自的说。
　　——没想到你知道呢！
　　玉盒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兴趣。
　　——我以为这件事已经失传了。

　　“回答我的问题。”少年不悦的眯起眼。

　　——也许我可以为你打个折！
　　玉盒柔滑的说。
　　——你想让我做什么？

　　少年沉默了。

　　——你在犹豫不决，小奥斯安～
　　玉盒不赞同的发出咂嘴的声音。
　　——这很危险，意志不坚定的人用血咒很容易遭到反噬。

　　“我没有意志不坚定！”
　　少年生气的反驳。

　　——那就说出你的愿望。
　　玉盒狡猾的说。
　　——一半的血，别忘了。

　　少年不理它，他久久的凝视着那个小小的名字，一条小小的金线把它跟它上方的两个名字连了起来。
　　“我……”
　　他幽幽的开口。
　　“消掉我的名字！”

　　——你确定吗？
　　玉盒奇怪的问。
　　——消掉？

　　“做不到吗？”少年有些紧张。

　　——不，能做到。
　　玉盒犹豫的说。
　　——但是我不想这么做。

　　“为什么？”少年皱眉，“‘价钱’我会照付。”

　　——不是这个原因。
　　玉盒咂着嘴。
　　——有必要让奥斯安们知道你的存在。

　　“如果我本人不愿意呢？”少年心情恶劣。他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黑色的瞳孔冷得像冰。

　　——……做个交易吧！
　　玉盒沉吟着说。
　　——我可以不要你的血！

　　“你想得到什么？”少年了然的问。

　　——什么也不想得到。
　　玉盒幽幽的叹气。
　　——只要你不让我消掉你的名字。

　　“不可能！”少年冷冷的拒绝。

　　——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隐藏起来但不消掉。
　　玉盒解释。
　　——别担心，他们一样看不到。

　　“为什么？”少年的声音有了一丝好奇，“那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都没有……
　　玉盒长叹，仿佛有无尽的忧伤。
　　——可对奥斯安们有好处……我毕竟是奥斯安们的东西。

　　“你还真为主人着想。”少年冷冷的挑起嘴角。
　　“算了，交易成立！”

　　——合作愉快！
　　玉盒开心的说。

　　铺天盖地的族谱最后，伊路·奥斯安这个名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睁开眼，莉卡咪仰望星辰，“看”到的过去让她悲哀的想叹气。那种高傲的态度，阴暗却仍然优雅的姿态……多少年没见了呢？那样的表情……即使在伊路那哀伤灰暗的童年也是少见。他一向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也很能苦中作乐，即使是那样的童年，他也总是在笑着……能让他露出那种表情的……只有……
　　“莫里斯……我们把他们换回来吧……”
　　家魔那种东西……他已经对付的够多了……
　　“只要他们同意的话。”
　　莫里斯没问原因，甚至也没否定这个乱来的建议。他实在太过了解自己的搭档，了解到不需问为什么，也能完全的信任对方。
　　“开玩笑的。”
　　莉卡咪笑笑。
　　“笨蛋。”
　　调皮吐出的音节，一如往常的清脆悦耳。
　　回以一笑，莫里斯优雅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莉卡咪便离开结界，跟着他向加斯克鲁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