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血域》九衣

32、第十二章

　　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精力充沛这一点是大人永远及不上的，虽然晚上少睡了一小时，几人早上仍是活力十足。斯曼大声抱怨说听了太多恐怖故事害他晚上做噩梦，殊不知被他凄厉的梦话吵得一夜没睡好的另外三人才更倒霉。
　　中午休息时间，赛西摆上几个靶子练起了箭术，斯曼立刻丢下了自己的噩梦，兴冲冲的跑去观看，甚至还拿起一把长弓摆弄起来，在魔力型魔法“力逾千钧”的作用下，拉弓倒是没问题，但准头可就惨不忍睹了，斯其立刻嘲弄起来——
　　“斯曼，你可真是靶子的救星。”
　　“哼！你自己来试试看啊！”斯曼立刻反唇相讥。
　　“我才不要！”斯其一口回绝，“我又不想当弓箭手。”
　　“你是怕输给我吧！”斯曼激他。
　　“我顶多跟你一样一箭都射不中，还能输你什么？”斯其才不上当。

　　“赛西大哥。”伊路走了过来，“我能试试吗？”
　　“当然可以。”赛西拿过一把练习用的长弓，“有兴趣？”
　　“嗯。”伊路接过弓，“小时候学过一阵子，但后来就没再练过了。”
　　“哦？”听伊路这么说，赛西还真有了兴趣。他退开几步，看伊路张弓搭箭。
　　似乎是太久没碰弓箭有些生疏，伊路瞄了一会儿靶子，又垂下手，把箭放到了一边。
　　“怎么了？”莱夏问。
　　“没事，找找手感。”伊路回答。
　　他一遍遍的空拉着弓，弓弦割裂空气“铮铮”作响，如此重复了七八次，他才重又拿起箭枝——
　　皱着眉，伊路似乎还是不甚满意，但他这回没有把箭卸下。
　　箭，离弦而出！
　　“真的射中了！”斯曼不可思议的盯着箭靶。
　　“正中红心，漂亮！”赛西打了个响指，“看来你的技艺没有生疏啊！”揉揉伊路的头发。
　　“不，生疏了。”伊路的眉头没有舒展开，“我不知道这一箭会射中。”
　　“可你还是射中了。”斯其说，“这又有什么关系？”
　　伊路没有回答，他放下弓，闷闷不乐的走回莱夏身边。
　　“怎么了？”莱夏偏过头看他，“生疏了的话，再练回来不就好了。”
　　“嗯。”伊路仍是失落的低着头，听见莱夏的安慰，他勉力扯出一个笑，就又低头不语了。
　　那边简陋的临时靶场上，斯曼气势汹汹的把斯其拉过去玩“射苹果”的游戏。斯其一脸无奈的把靶子举到头上，不放心的在身前设了好几重的结界，结果斯曼的箭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就更别提靶子了。斯曼气冲冲的，但不管他怎么说，斯其就是不肯撤下结界，赛西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他们争执，时不时煽风点火几句……
　　那支箭孤零零的插在靶子上，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午休很快就结束了，斯曼和斯其在车队周围跑来跑去，就是不肯老老实实的在车上坐着，好在车队走的也不是很快，大家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伊路好像仍没恢复过来的样子，他静静的坐在车上，单手托腮望着窗外，但那眼中，分明是没有焦距的。莱夏转头看了看他，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又把头转了回来。
　　——算了！
　　莱夏想。
　　——还是别问了，反正这家伙的秘密也不止这一“箭”了。
　　像是第一次在博物馆外见到的“翅膀”，还有那到现在仍没搞明白的古怪行为（偷走了又放回来）和偷窃动机。但怎么样也好，反正他要的只不过是这个人而已，其他的也不必在意……
　　——说起来……
　　莱夏突然想到。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真的把他当做对手了？
　　——是那次街上见面后？还是更早？
　　眼神复杂的瞄了眼身边的同伴，莱夏重重的叹了口气。
　　一开始只不过是借口而已……

　　事情的起点，要从莱夏超乎寻常的实力说起。
　　莱夏很强，非常强。在同龄人中，不，除了学校的教授和议厅的上层们，他几乎已经没有对手了。魔导师中阶，基地战斗部首席，从小到大，他就没遇到过一个让自己心悸的对手。莫里斯的等级跟他只差一小阶，年龄也相差无几，按理说足够做他的对手了，但他就是没有跟他拼斗的心情——他知道自己会赢，那还比什么。说实话，他理想中的对手到底是什么样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觉得学习很没劲，虽然他在学，很努力的学，但他没有动力，他甚至希望自己稍微弱一点儿，好体会一下艰苦进阶的感觉。所以他很烦躁，非常烦躁，烦躁到每晚都跑出宿舍，在斯科拉空岛上到处游荡，想缓解自己淤积的心情。直到那一天，他跟那个小小的盗贼不期而遇。
　　看来世界上还是有点儿有意思的事情的。他这么想着，硬是把那个盗贼的身份给查了出来。可是，自己一向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这回居然为一个小小的盗贼破了例，他为这种情绪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感到愤懑。怀带着这种情绪，那次街上相遇时，他就忍不住小小的欺负了对方一下，至于说把对方当做对手，那只是掩饰自己行为的借口，但是——
　　后来，他认真起来了。
　　怎么认真起来的他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等他回过神来，他的一切行为——想办法逼对方答复，甚至连组队也痛快的同意了……
　　莱夏泛起一丝苦笑。
　　——这就是“玩火自焚”吧！
　　自己当时随口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想，居然觉得说的挺有道理。“变化术”的确隐藏着无穷的可能性，现在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对战恐怕是不可避免的了，不过这也的确是他的期望，虽然他实在是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一个魔导士那么感兴趣。
　　不管怎么说，未来的那场战斗……
　　——我是绝对不会输的。
　　莱夏自信满满的想。

　　“你说伊路什么？”一时走神没听清，卡斯帕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说，他可能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弓箭手。”赛西翻翻白眼，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卡斯帕很好奇，“有什么证据吗？”
　　“他刚刚射了一箭，正中靶心。”赛西说。
　　“那也许是凑巧呢？”卡斯帕提出假设，“那并不能证明什么。”
　　“重要的并不是那一箭，而是他之后说的话。”
　　“他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这一箭会射中’，还说自己的技艺生疏了。”赛西若有所思的歪着头，“你知道，一个好的弓箭手，在箭离弦的一霎那就知道自己射没射中，以及会射中哪儿，甚至一开弓，就知道这箭行不行，而伊路的话表明，他以前是能做到这一点的。”
　　“然后呢？”卡斯帕问，“伊路就是神箭手又如何？”
　　“不如何。”赛西耸肩，“我就是想说说。”

　　司茨里维越来越不安了，按现在的速度行进的话，他们今晚就能进入阿迪利哀森林了，可他老觉得那座林子不对劲，虽然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它是那么的安全。
　　“去叫卡斯帕团长过来一下。”左思右想，司茨里维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怎么了，司茨里维先生？”接到仆人的通知，卡斯帕驱马来到司茨里维的车驾旁。
　　“卡斯帕团长。”司茨里维忧心忡忡，“今晚我们在阿迪利哀森林外扎营吧，我老觉得那座林子有问题。”
　　“可是那座林子什么事都没传出来过啊！”卡斯帕笑道，“司茨里维先生别担心了，我这就把今晚的扎营地点告诉大家。”
　　卡斯帕说完就驱马离开了，司茨里维僵在那里，完全没察觉他的离去，不仅如此，他甚至连卡斯帕的后两句话都没听进去。
　　——可是那座林子什么都没传出来过啊！
　　这句话就像一道炸雷，炸得司茨里维的耳朵嗡嗡作响，也炸开了缠绕在他心间的那团迷雾。对啊，这太不正常了，不管是怎样的林子，总会有几个传说吧，阿迪利哀森林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这可是个老林子啊，这么古旧的林子，就算里面有多么可怕的东西都是不足为奇的……
　　没错……多么可怕的东西也……
　　“竟然没留一个活口……什么都没传出来……”
　　司茨里维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冷汗直流。
　　“父亲，你说什么？”阿娜蒂法抱着艾美就坐在司茨里维旁边。
　　“哦，没什么，也许是我想太多了。”司茨里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把心中所想说出了口，连忙掩饰道。
　　是啊，也许是他想太多了，但如果他想的是事实的话……

　　如果路上出了事，我们会把各位的安全放在第一位，隐藏身份也就到那时为止了。

　　——的确不是隐藏身份的时候了……
　　司茨里维暗暗叹息。
　　——今晚就给那两个孩子正名吧。
　　好不容易隐藏的身份，现在说曝光就曝光，一丝犹豫都没有。也许，这种胸襟和气度，就是司茨里维能成为商业巨头的原因吧。

　　“雷沃，我觉得那座林子有问题。”
　　“哪里？”莱夏纳闷的看着一脸认真的伊路。他能恢复精神他是很高兴啦，但怎么一开口就是这么奇怪的话。
　　“不知道。”伊路也很困惑的样子，“就是有这种感觉，那座林子可能有危险。”
　　“是吗？什么危险？”明显是敷衍的语气，摆明了不相信。
　　“我对森林的预感绝对不会错的！”伊路提高了音量。
　　“知道了，知道了。”莱夏连忙安抚。惹恼了伊路绝对没好果子吃，吞毒事件那次，莱夏已经深刻领教了。
　　“很危险？”莱夏小心的问——伊路看起来还是气呼呼的。
　　“很危险。”伊路没好气的说。
　　“那我们去找司茨里维先生吧。”莱夏说。
　　“做什么？”伊路奇怪的问。
　　莱夏压低声音，四周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神秘兮兮的——
　　“伪装游戏结束了。”

　　“今天休息的很早嘛！”斯曼很纳闷，“我们真的不进林子？”
　　“你的爷爷是这样说的。”卡斯帕板过斯曼的头，让它面对靶子，“来，射一箭让我瞧瞧。”
　　“卡斯帕大哥，你明明知道我射不中的。”斯曼苦着脸说。
　　“就是知道你射不中所以才看的嘛！”卡斯帕振振有词，“都射中了多没意思啊！”
　　“赛西大哥……”斯曼寻求外援，“卡斯帕大哥看我笑话……”
　　“节哀，节哀。”赛西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要不，你可以拉斯其下水嘛！”顺带出出馊主意。
　　“说的也是！”斯曼眼前一亮。
　　“卡斯帕大哥，你等一下！”他撂下弓箭，兴冲冲的跑掉了。
　　“……”这是卡斯帕。
　　“啊，走掉了！”赛西毫无诚意的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你到底是让他去做什么？”卡斯帕问。
　　“冤枉～”赛西一脸无辜，“你听到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随着斯曼的归来，答案揭晓了。一大兜红红的苹果、一脸不情愿的斯其、还有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拉来的莱夏和伊路，斯曼之心昭然若揭——射苹果游戏。
　　“这回是真的苹果了吗？”赛西拇食两指托着下巴，笑得很奸诈。
　　“中午用靶子代替了，但果然还是真的苹果比较好玩。”斯曼兴冲冲的说。
　　莱夏叹了口气，看看伊路，脸色果然不太好看。
　　——真是的……
　　莱夏伤脑筋的抓抓头。
　　——早知道是来这儿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
　　“喂，伊路！”斯曼已经在那边喊开了，“来跟我比赛！”
　　——这家伙一点儿都不懂察言观色吗？
　　莱夏真想用苹果堵住斯曼的嘴。
　　“伊路！”有点儿强势的语气。干脆拉他回去算了！莱夏想。
　　“我没事儿。”伊路冲他笑笑，“别让斯曼扫兴。”他说着回喊回去——
　　“怎么比？”
　　“射苹果！斯其和莱夏是靶子。”斯曼说。
　　“没问题！”伊路干脆的答应了。
　　“拜托配合一下啦！”他双手合十冲莱夏做了个“拜托”的动作。
　　“……”笑得那么勉强干嘛还要答应啊！
　　莱夏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雷沃？”
　　“我知道了。”莱夏深吸口气，让心情平复下来，“只此一次！”
　　“我保证绝对不会射到你的！”
　　“我不是指这个！”莱夏不知不觉提高了声音。
　　“唉？”伊路不明所以的歪着头，“你不是说只给我当一次靶子吗？”
　　“不是！”莱夏烦躁的大吼。
　　“雷沃？”伊路被吓到了。这样的莱夏，他还从没见过。
　　“啧！”发觉自己失控了，莱夏右臂曲到胸前，左臂以此为支持撑着头，深深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再抬起头时，他的声音又恢复成平时的风淡云清——
　　“下次……别再勉强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