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之遥》花庶

55、妥协

　　每次沐思棠一说自己要一个人去浪，爸妈就一副很可怜她样子。

　　她当然孤独，但，那又能怎么办呢？是她自己或主动或被动地孤立了自己。

　　年纪越大，越懒得折腾，喜欢一眼看到死的工作。过去她有过雄心壮志，如今看，那时真是年少轻狂自不量力。

　　沐思棠可能是堕落了，从一个热爱看书学习，有理想有目标，对未来充满希望和信心的有志青年，变成了一个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混吃等死放弃一切的大龄剩女。

　　她想上班，想天天有忙不完的事，想996想被资本家压榨，不想有空闲时间，不想有周末。

　　周末等于寂寞。

　　但她的体制内工作注定清闲，所以她上班的唯一动力是——快递寄到单位了……

　　清闲，就有大量时间发呆，胡思乱想，有天她刚吃完饭，擦桌子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类比——上班是社畜，驴马牛之类的，结了婚在家是家禽，鸡鸭之类的。

　　再比如，做事情要搞清楚目的和手段，目的是钱，考试是手段。有的人，比如我，一辈子也没多少钱，有的人，一出生就有钱了。我上班是为了生存，有钱人上班，是为了炫富，为了有点事做打发时间，为了混日子。

　　还有，我的手不是用来弹钢琴的，是用来敲键盘的。左手常年ctrl+c/v/x，右手常年单击右击双击滚轮。

　　以沐思棠的智商和执行力，应付现在的业务工作绰绰有余。因为公益工作性质，他们为客户服务是免费的，所以科室外出干活时，客户会招待他们吃顿午饭，常打交道的客户还会请主任喝酒。主任馋酒，一喝必多一多必醉，沐思棠送过很多次，有时主任喝得跟烂泥一样，摊在楼梯上耍酒疯不肯回家，沐思棠很无奈。

　　她不喜欢在工作场合应酬喝酒，所以从来不喝，主任和客户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具体工作都是她干，客户不敢逼她，主任当惯了指挥官甩手掌柜，不掌握工作方法，也不太敢逼她。干不干活对工资没影响，喝酒与否更与工资无关，那有什么好喝的？如果是像销售人员那样，业绩是在酒桌上谈成的，她应该会喝酒，但体制内无业绩可言，干不干活都是死工资，不干活她还乐得清闲！

　　我都出力气免费给你干活了，你客户请我吃个饭，不过分吧？

　　当然，这在工作纪律上，是违规的，但客户不会举报。举报了，谁还敢去干活啊，沐思棠他们有的是办法为难客户。没人干活，客户的工作就进行不下去，一顿饭钱对客户就是毛毛雨，工作干好还赚了人情，何乐而不为？

　　领导当然知道沐思棠他们收受客户好处的事，八项规定出台前，吃拿卡要是常态，别说跟客户了，自己单位都乌漆麻黑。领导也是从基层干上来的，谁没点儿黑历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沐思棠他们卡要不太过分就行。

　　除了吃饭喝酒，有的客户还会偷偷塞红包给他们，沐思棠倒宁愿只拿红包不吃饭。讲真，坐在饭桌上，吃饱了看主任和客户喝酒，很是煎熬。但只送红包不吃饭，在客户看来，就是只有交易没有交情，客户想跟他们搞好关系，方便日后好办事。

　　很多事，沐思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做，做了之后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就比如，工作中别人给好处，要不要拿？拿了或不拿之后，在公开场合，该不该说？拿，心里过意不去，有罪恶感。如果不拿，主任和同事可都拿了，自己特立独行，会被骂装清高的，工作还怎么干？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职业道德面临考验，内心受着煎熬，为什么就不能坦坦荡荡干干净净做事？

　　在社会染缸里打过滚，如今她再也看不进专业书。很多知识，要用的话才能看下去，没有目的，就没有动力。对知识，她再也没有心无旁骛的渴望。

　　有欲望才能前进，无欲无求，一切终将停滞。她羡慕有欲望的人，羡慕控制不住自己欲望的人。而自己呢，越来越习惯或接受半途而废，随时放手。

　　以前她一旦开始决定做一个事，都会有始有终，要把这件事做完，才算给自己一个交代。完美主义看不得有头无尾。

　　但现在，看过的说忘就忘，准备看的说闲置就闲置，正在看的说不看就真的扔一边，一点不像以前能感到压力和紧迫感，根本不想逼迫自己一丝一毫。她开始轻易与世界妥协，与自己和解，不做任何反抗与斗争，避免一切矛盾、纠结、冲突，接受一切安排。没有斗志，没有激情，遇到困难，不再迎难而上，而是落荒而逃知难而退。

　　诚实的生活方式，就是按照自己身体的意愿来行事。饿的时候才吃饭，爱的时候不必说谎。

　　不想看，那就不看好了！沐思棠不敢看工具书，只敢看碎片信息，看完然后发呆胡思乱想。

　　如果做一件事，注定得不到想要的结果，那，还有必要做这件事吗？比如说，通不过考试，还有看书的必要么？这算不算浪费时间？朝错误的方向努力，怎么能得到正确的结果呢？可，哪里是正确的方向？沐思棠苦闷于学不到东西，但扪心自问，到底想学什么东西啊？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想学！

　　王渺淼告知沐思棠一个大八卦，沈琴离婚了！

　　沈琴结婚时买了车，离婚后火速买了房，现在她们三人中，沈琴是唯一一个有房有车有结婚经历还有离婚经历的女人。王渺淼和沐思棠俩人，无房无车无对象，作为三无大龄剩女，对沈琴的精彩人生十分感兴趣，在群里吵吵着要约饭局。

　　由于太过激动，沐思棠洗完澡没吹干头发，就跑去跟沈琴聊离婚买房心得，导致她时隔两三年，终于不幸再次感冒。之后一周，每天眼泪鼻涕止不住地流，吃东西味同嚼蜡，浪费美食。

　　就为了听个八卦，有必要付出这么大代价吗？沐思棠真是倒霉催的。

　　沈琴离婚属于净身出户，小两口没有孩子，房子是男方婚前财产，结婚时名义上女方陪嫁车，实际上车属于沈琴婚前财产。他俩财产独立，各花各的，离婚后，订婚时男方送的金戒指金项链之类，悉数被男方长辈要走。

　　没有经济和孩子的纠纷，这婚离得，很是干脆利落。

　　据沈琴控诉，早在蜜月旅行时，男方就十分自私，别的新婚夫妇都是男方拿行李，他俩只有沈琴一个人拖着行李，男方甩手自顾自在前面走。逢年过节，男方长辈来家里，沈琴自己掏钱好吃好喝伺候着，男方没有任何表示。发了工资后，男方先是给自己换了电脑用来打游戏，就没想着给沈琴买个礼物。男方当着沈琴的面，和打游戏认识的妹子打情骂俏……

　　未婚的人与已婚的人，总感觉不是一个世界的。自从沈琴步入婚姻殿堂后，王渺淼和沐思棠与她联系不多，对她老公，更是知之甚少。现在沈琴恢复单身，沐思棠觉得她又回到小团体里了。

　　沈琴买的房在她单位附近，面积很小，二十几平，像酒店式公寓，性质是住宅，有七十年产权。从此三人除了饭馆，又多了一个据点。

　　端午节将至，沐思棠纠结要不要去西安。眼睁睁看着机票从一百涨到二百涨到三百，她还是下不了决心。

　　俄罗斯世界杯开赛在即，沐思棠一个喜欢踢球的男同事结婚蜜月旅行去了俄罗斯，还买了开幕式的门票准备去看第一场球赛。开幕式那天，沐思棠跟着主任出差干活了，跟客户打麻将输了一百，还没看上开幕式。据说东道主俄罗斯五比零沙特。

　　出差回来就是端午假期，沐思棠临时起意，周六下午买好隔天去兰州的车票，订好酒店，周日早上出发，中午到兰州，暂住市中心。

　　兰州她曾来过或路过很多次，但从没在市区好好逛过。因为离家近，她所带行李极少，放下背包，就出门闲逛烘焙店。好利来和沃德面包散发出诱人香气，恨不得把店打包带回家。正宁路夜市上，著名的老马醪糟有太多家，沐思棠不知道哪家最正宗，选择障碍之下，干脆一家也不吃。

　　一个人实在太无聊了，最后一天原本是晚上回家，因为空虚至极，她赶紧改签成了下午回家。

　　并非顿悟，沐思棠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圆滑。

　　有什么不满，就忍受，她再也不想主动向家人提出任何要求。所有亲戚的逼问，都用“不知道”来回答，对于家人的几乎任何要求，都马上服从执行。

　　以前别人总将她问得无话可说，现在她可以轻而易举将别人反问得张口结舌。

　　为什么不做某事？因为我无能！

　　父母和领导有吩咐或要求或安排，就回：“嗯！”

　　被问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答：“不知道！”

　　被要求表态，就说：“随便！”

　　永远听话服从，立刻着手行动，凡事无所谓，人间不值得，怼到地老天荒！

　　她不再用拒绝的姿态正面对抗，而是接受一切安排，完全被动，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来主动。

　　或许看人撕逼还是有点兴趣的。

　　有天下班，沐思棠和“专家”女同事贾工正在车站等公交，恰好目睹了一场婆媳大战。

　　只见那婆婆指着媳妇，边推搡边骂：“破鞋！你全家都是破鞋！”媳妇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反驳：“你说谁破鞋呢？你才全家都是破鞋！”路人过去拉架，婆婆指着媳妇向路人控诉：“你知道她睡了几个男人吗？她睡了四个男人！”媳妇一时噎住，说不出话来。旁边还有儿子和孙子，祖孙三代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公交车站被陌生人看了热闹。

　　沐思棠不禁感慨，这婆媳大战，比世界杯好看！

　　宫斗剧是撕逼场面荟集所在，今年夏天的《延禧攻略》和《如懿传》都值得期待。但还是《魔道祖师》动漫更胜一筹，比什么都好看，入坑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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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想到一年后的独居生活，有点抗拒，但又不想继续跟父母住在一起。应该十年前就开始锻炼自己独居，拖得太久，能力和勇气都不及从前。
天啊，到时候要怎么打发时间啊……
要在寂寞中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