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桃》盛夏阑珊

51、君心

　　这段时间以来，霁珞尘整理核对了玉隐山庄在京都和青州的所有当铺、丝绸、茶庄、药局和票号的账目，从中兑现出了一大笔银子。

　　他一早便在京都城郊看中了一处宅院，不论从占地和布局都与之前的玉隐山庄有几分相似，于是他便着手买了下来，并且绘制了图纸，找人按照图纸重新布置，眼下重建的玉隐山庄已然建好了七八成。

　　他最近一直在为此事忙碌，然而苏慕卿却是在忙着另外一件事。

　　苏慕卿一大清早便去找莫离，莫离的手中拿着一个瓷瓶，刚要给他，却有突然收了回来：“你究竟要用它做什么？”
　　苏慕卿一笑：“自然是用它来做好事了。”

　　莫离撇了撇嘴：“用毒药做好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说着把瓷瓶递给他，之后还不忘补充道：“你千万不要用它做什么出格的事，要是让庄主知道了肯定饶不了我，你知道的，我制得毒药可是狠毒的。”

　　苏慕卿咧嘴一笑，就是要最毒的，不然怎么能解他心头之恨呢！

　　他拿着毒药便匆匆向京都死牢走去。
　　死牢外的守卫并不认得他，将他拦在门外，苏慕卿只得晾出了自己的令牌，守卫看了急忙躬身行礼。

　　“原来是督察院的苏大人，小人们眼拙了。”
　　苏慕卿并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反而客气的掏出几锭银子分给几个守卫。
　　“各位辛苦了，一点心意权当请各位喝酒了。”

　　“不敢，不敢，苏大人真是折煞小的们了。”说着守卫笑眯眯的接过银子：“不知今日苏大人前来有何事需要小的们效劳？”
　　苏慕卿想了一下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进去看一下曹锟。”

　　守卫们听他说要见曹锟，相互对视了一眼，纷纷面露难色，毕竟曹锟是重犯中的重犯，上面交代过，任何人都不能探视。

　　“怎么，有难处？”苏慕卿故意笑着问道。
　　守卫们沉思了片刻，虽然上面有过吩咐，可是现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年纪如此之轻便能平步青云升到督察院第一把交椅，自然是得罪不得。

　　“那还请苏大人早些出来。”
　　苏慕卿点了点头：“对了，我不希望任何人知晓这件事。”
　　守卫们频频点头：“那是自然，小的们今日从未见过苏大人。”

　　苏慕卿满意的笑笑，径直走进了死牢。

　　京都的死牢中关押的均是罪大恶极、穷凶极恶之徒。死牢中昏暗潮湿，像极了元洲的地牢，一股难闻的气味迎面而来，苏慕卿急忙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一路走到底，便看见曹锟站在那里，手脚皆被粗壮的铁链锁着，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慢慢抬起了头，就看见苏慕卿站在他身前。他露出狰狞的面目，挣扎着想冲上前去，奈何被铁链牢牢的锁住。他力大无穷，被他拉扯的铁链发出一阵阵响声。

　　身边的狱卒害怕他伤到苏慕卿，急忙道：“苏大人您往后站些，这家伙是个疯子，之前没锁起来的时候打伤了十几个狱卒，您可千万小心点。”

　　苏慕卿冷笑一声：“等一下看他还有没有这么凶。”说着他将手中的瓷瓶递给狱卒：“把这个喂给他吃。”

　　狱卒不敢违了苏慕卿的意思，于是几个狱卒一起上去，两个按住他的手臂，一人掰开他的嘴，一人将药丸倒进了他的嘴里。

　　见他不肯咽，其中一个狱卒顺手抄起一旁的铁棍在他肚子上猛打几下，曹锟吃痛，一下将药丸咽了下去。

　　苏慕卿看在眼里，这帮狱卒也不是吃素的。不过转念一想，若没有几手，又怎么能在这死牢中待下去呢。

　　“你给我吃了什么！”曹锟咆哮着，双目仿佛能喷出火来一样，面色也扭曲成一团。
　　“这可是我专门为曹大人准备的！”

　　苏慕卿所言不虚，这的确是他让莫离精心调制的毒药。刚服下时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毒素会慢慢顺着经脉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器官。

　　先是双目失明，接着双耳失聪，然后变成哑巴。毒素进入肺腑之后便会浑身剧痛无比，那种痛比凌迟更甚。但是这毒并不会取人性命，只会慢慢的折磨中毒的人，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失去所有。

　　“曹大人在此慢慢享受吧，苏某就不奉陪了。”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临走时还打赏了那几个狱卒一人一个金锭子。
　　狱卒们心领神会，点头哈腰：“苏大人放心，小的们定会好好‘招呼’他。”

　　从京都死牢回到别院，莫离和夜枫正站在院子里指挥着弟子收拾东西，苏慕卿好奇的走上前去。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莫离笑笑：“搬家啊！我们要搬进新的玉隐山庄了。”

　　“新的山庄建好了？”苏慕卿惊喜的问道，前几日听说还在打扫，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搬进去了。

　　正说着，霁珞尘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自从那晚霁珞尘主动吻了他之后，两个人之间便笼上一层暧昧的气息，只要两个人静默无语，那股暧昧便会悄然升腾。

　　苏慕卿轻咳了一下：“公子，我们明日便搬过去吗？”
　　霁珞尘点了点头，轻声应了一句。

　　“太好了。”苏慕卿喜上眉梢：“这样的话，公子的生辰便可以在我们的山庄里庆贺了。”

　　他是一天一天数着过的，还有三日便是霁珞尘的生辰，那日他答应他，要同他一起过，苏慕卿还为他准备好了生辰贺礼。

　　第二天一早，大家便将收拾好的东西搬上了马车，一路从京都郊外走去。
　　出了城没多久便看见一处既大又气派的宅院，门口的牌匾上写着——玉隐山庄四个大字。

　　看着那块牌匾苏慕卿心中感慨万千，这里才是他们的家，哪里都比不上家好。他侧脸望向一旁同样抬头去看牌匾的霁珞尘，脸上不自觉的越少一抹笑容，有家、有家人，才是最幸福的。

　　霁珞尘先走了进去，众人跟在他的身后。然而他走进玉隐山庄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当着众人的面烧掉了他一手建立的情报网。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为了为了建立这样一个情报网，他几乎是费尽心思才能巧妙的暗中布下每一颗棋子，运筹帷幄，蛰伏多年的心血就这样毁在了一夕之间。

　　然而在霁珞尘看来，重建玉隐山庄只是想给众弟子一个归宿。他不想玉隐山庄再成为任何一个人的工具，亦或是成为朝廷的牺牲品。他不想弟子们血雨腥风，过着杀伐的生活，却只是在替别人卖命。

　　“庄主，你这是做什么的？莫离忍不住惊呼道，但想要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
　　霁珞尘手中的纸扇倾刻间已变为了灰烬。

　　“从今往后，玉隐山庄的弟子不必再为任何人卖命，只需遵从本心，锄强扶弱，救济苍生。”

　　他建立玉隐山庄之初的确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他想寻找杀害霁月山庄满门的杀手，并与萧昱珩达成协议，依托朝廷的力量，迅速扩大自己的势力，在江湖上成为第一大门派，代价便是帮助萧昱珩扳倒萧琰。

　　但现如今萧琰已经被铲除，他也算完成了与萧昱珩之间的承诺，至于报仇只是他自己的事，不需要拉上旁人的生死性命。

　　众人在重建的山庄内安顿好已是日落西山。霁珞尘的住处仍旧沿用了“引冰阁”这个名字，而苏慕卿之前在青州的时候只是随意住在一个房间里，如今到了这里，霁珞尘特意留了一间阁楼给他，就在引冰阁的旁边，叫做君心阁。

　　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怪怪的，但是却让苏慕卿想起了一句诗——但愿君心似我心。难道霁珞尘是这个意思？想到这些，他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起来。

　　夜幕降临的时候萧昱珩突然来了，但是却不是来找他的，而是来找霁珞尘的。
　　两个人在引冰阁内谈了许久，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苏慕卿只看到萧昱珩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面色上浮着一层怒意，他径直离开了玉隐山庄，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苏慕卿猜测，两个人一定闹了些不愉快。

　　他小心翼翼的将头探进去，生怕再惹霁珞尘不高兴，可是没想到霁珞尘居然面色如常的坐在那里喝茶，面上看不出丝毫不悦的神色，见他在门外探头探脑，不由得宠溺一笑。
　　“你在那里做什么，怎么不进来。”

　　苏慕卿这才放开手脚走了进去，问道：“公子和陛下闹矛盾啦？”
　　霁珞尘闻言一笑：“他是北离国的皇上，我怎么敢和他闹矛盾。”

　　苏慕卿在心里道，你不也是南昭国的大皇子，你们之间彼此彼此，都有天之骄子的臭脾气。但是他嘴上却说：“那公子还是......”

　　“是什么？”
　　“还是慕卿心尖上的人呢，谁敢惹我们公子不高兴。”

　　霁珞尘顷刻间被逗笑，眼角眉梢皆是笑意，苏慕卿看着看着就看入了神。

　　“公子，明日便是你的生辰了......”
　　“是我们的。”霁珞尘打断他。

　　苏慕卿恍然：“对，是我们的生辰，要好好庆祝一番才是。我可是为公子准备了贺礼哦。那我的贺礼呢，公子可有准备？”

　　霁珞尘闻言一愣，诚实的摇了摇头。
　　苏慕卿嘟了嘟嘴，佯装不悦的样子。

　　“我马上让人去准备。”
　　霁珞尘本想安慰他，但说了还不如不说，苏慕卿听了更生气了：“贺礼是出自本心，怎可假手于人？”
　　说完他便甩了甩衣袖夺门而出，只剩下霁珞尘呆坐在那，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也许在任何事上他都可以得心应手，运筹帷幄，唯独在这情.事上却显得尤为笨拙。

　　翌日清晨，苏慕卿便将他准备给霁珞尘的贺礼拿了出来，正是之前在书房他闲来无事给他画的一副画。打开画卷，上面还有他亲手题的一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下一句没有写在纸上，却写在他的心里。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互通心意，他便想借着诗词向他表明。

　　他刚将画卷卷好，门外有一弟子前来通传，说萧昱珩宣他入宫。

　　这个时候让他入宫不知因为何事，这几日萧昱珩像在和他赌气一般，一句话也没同他说过，甚至连看他都不看他一眼。
　　早朝的时候他提出了一些整饬吏治的建议，萧昱珩也只是轻声哼了一声，连朝中的大臣都看出来了，纷纷谣传着他已经失宠，连对他的态度都不似之前那般殷勤了。

　　对此，苏慕卿只能摇头苦笑。难不成萧昱珩是对他因爱生恨吗？
　　他心中一直惦念着霁珞尘的生辰，但是又不敢抗旨，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快去快回。

　　为了节省时间，他索性骑马前往。
　　到了宫门口有个内侍引他到了一间偏殿，他看着那内侍极为眼生，但也没多想。

　　进了偏殿内等了好久都没见萧昱珩的身影，他坐在那里喝茶，连喝了几盏却仍旧觉得口干舌燥。
　　不仅口干舌燥，身上也跟着燥热了起来，跟火烧似的。不多时，他已经热得大汗淋漓，衣襟都被汗水打湿了。

　　他松了松衣领，只觉得胸口血气翻涌，甚为憋闷，仿佛下一刻就要喷涌而出一般。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浑身酥麻，一阵阵难以名状的感觉在身体内悄然升腾着。

　　就在这时，偏殿的门开了，他抬眸望去，朦胧间那人似乎是霁珞尘。

　　“公子......”他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