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桃》盛夏阑珊

22、身份

　　霁月山庄，亦是当时武林中最大的门派，如同今日的玉隐山庄一般在武林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庄主霁鸿涛德高望重，武功修为在江湖中可位列前三，因此颇受江湖中人的尊重。

　　少庄主霁明杰也年少有为，武功修为和人品皆为上乘，且英俊非凡，当时在江湖中有多少女子为之着迷，而霁明杰一直醉心于武功，仿佛对于儿女情长并不那么上心。

　　但是有一日，霁明杰忽然对外宣布自己不日即将成婚，而成亲的对象居然是被清剑山庄扫地出门的林白薇。这林白薇本是清剑山庄的大小姐，不仅姿色出众在江湖中堪称翘楚，还习得一手的清越剑，名动江湖。

　　只是后来不晓得发生了何事，竟然被清剑山庄扫地出门，而老庄主林远修还昭告武林和林白薇断绝父女之情，从此再无瓜葛。

　　然而，就在林白薇五家可归，处处遭人冷落和耻笑的时候，霁月山庄的少庄主霁明杰却告知全武林：他要娶这个女人。之前从未听过两人有任何交集，又或者连面都没有见过，整个武林为之震惊，霁明杰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决定？

　　林白薇嫁给霁明杰一年之后便诞下了一名男婴，男婴取名霁珞尘。就这样一家人过着和乐的日子。每天在庭院里就能听到一家人的欢声笑语，男人笑得爽朗，女人笑得婉转而多情，还有孩子在呀呀学语。

　　日子一晃就是五年。五年后的一个夜晚，一件震惊武林的事情发生了——霁月山庄被灭门了。山庄上下三十几口一夜之间全部被人杀死，而杀人者均蒙着面，训练有素，武功极高。虽然霁鸿涛的武功在江湖中位列前三，而霁明杰和林白薇的武功亦是不差，但是还是悉数死在那些黑衣人的手中。

　　一时间整个江湖人心惶惶。没有人知道这些黑衣人是何来历，竟然有着如此之高的武功，能将当时的当时江湖中第一大门派一夜之间灭门，而且事后清理的异常干净，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当时只有五岁的霁珞尘被一世外高人救走。多年来隐居在深山，他拜那高人为师，习得一身武艺。那高人将江湖中失传已久的凌霜剑法传授于他之外，还传授了许多其它的技艺，例如五行术数、奇门遁甲之术和千百年来堪称奥义的河图洛书，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简单的医术。

　　他不知道自己的师傅姓甚名谁，因为师傅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任何信息。他只称他为师傅。师傅告诉他待他二十岁的时候便下山去，至于是否报仇全凭他自己。

　　在霁珞尘的心中从未忘却过那一晚发生的事情，更不能忘记心中的仇恨，他发誓要找到杀他父母的凶手，替整个霁月山庄报仇。

　　他下山之后便创立了玉隐山庄，为的便是打探当年霁月山庄被灭门的，但是这么多年他倾尽所有的心力却一直没有找到关于霁月山庄被灭门的一点线索。正当他有些心灰意冷时，他娘亲的玉簪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回想起整个事件的发生，似乎是有人故意引他至此，故意让他去查霁月山庄的事情，难道这个引他来的人就是当年杀害他父母的凶手吗？那么引他来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是要斩草除根？

　　深夜里的风异常寒冷，苏慕卿不禁的打个寒战。
　　他看着不远处静静站在那里的霁珞尘，突然觉得他的身影是那么的孤寂，皎洁的月色倾洒下来，笼罩着他的周身，那孤独的光晕将原本就孤独的身影映衬得更加清冷。

　　苏慕卿的心下突然觉得一阵刺痛，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刺痛从何而来，他只是看着霁珞尘那孤独的身影，心里似乎同他一样，想着他的所想，念着他的所念，感同身受，仿佛连他自己也变得孤独起来。

　　他走过去轻声道：“公子，我们今夜便在这稍加休息一晚，明日我们便前往随州的无双城，势必要查出这件事情的真相，也要找出当年杀害霁月山庄满门的凶手。”

　　霁珞尘看着他，眼中倒映着天上的繁星，显得格外清澈，但是面色还是一如往常的清冷，他轻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苏慕卿不想打扰他，于是便到附近找了一堆柴火来，然后用石头在霁珞尘身前围起了一个火塘，再将那堆干柴点着。在这寒冷的深夜里，才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温暖。

　　“公子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再去捡点柴回来。”说完苏慕卿便转身走向了一旁的树林里。

　　寂静的夜空中忽然响起几声猫头鹰似的叫声。苏慕卿脚下的步伐顿了顿，身体也有些僵住，他向四周巡视了一番，然后将望尘剑轻轻的从剑鞘中抽出，警惕的看向四周的一片茂密的树林里。

　　忽然头顶的树木沙沙作响，他抬头一看竟然有一个黑衣人从树上俯身而下。那人穿着一身夜行服，利落的翻身下来背对着他站着。

　　苏慕卿似乎已看到他也并不惊慌，慢慢的走上前去对他说道：“是主上让你来的吗？”
　　黑衣人转过身，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深渊一样的眼睛。

　　“主上让我来问问，是不是你把交代你的事抛诸九霄云外了。”那黑衣蒙面人冷冷地说道。
　　苏慕卿听了心下一惊，急忙颔首道：“主上交代的事苏慕卿片刻不敢忘，只是碍于萧琰权势太大，慕卿现在无法继续留在萧昱珩身边，实属无可奈何。”

　　“这一点主上当然知道，所以才一直放任，没有对你加以责备，不过接下来的事，主上吩咐务必要办妥。”黑衣蒙面人说道。

　　“什么事？”苏慕卿始终低着头，没敢抬头的问道。
　　“取得霁珞尘的信任，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凡是关于玉隐山庄的任何动向都需及时向主上汇报。”那人一字一句的说道：“还有一件事是关于近日江湖上流传的那件神秘之物，玉隐山庄一直在调查此事，如今你可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了？”

　　苏慕卿犹豫着要不要将实情如实相告。正在他眼神飘忽之际，却与那人一双鹰隼般的目光碰在了一起。苏慕卿吓得心下一惊，急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那人的眼睛。

　　“怎么，你是隐瞒了什么事情吗？”那人压着嗓音说道。
　　“不......不敢。只是那锦盒中并非什么重要之物，只是霁珞尘娘亲的一根玉簪而已。”苏慕卿恭恭敬敬的说道。

　　“玉簪？”那人的语气中也有一丝惊异：“好的，此事我会向主上回禀。”
　　“是。”苏慕卿回答道：“还有一件事......”苏慕卿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何事？”黑衣蒙面人问道。

　　“就是......慕卿想见主上一面。”苏慕卿有一丝期待的说道。
　　那黑衣蒙面人听了冷笑一声：“想见主上先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做得好主上自会见你。”
　　“是。”

　　苏慕卿恭敬的颔首称是，好像在这个人面前，他说会说的仅仅只有“是”这个字。当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黑衣蒙面人已经不见了。寂静茂密的树林里，只能听到树叶“唰唰”落下的声音，还有鸟在头顶飞过的声音。

　　此时已值深秋，苏慕卿忽然觉得有点冷，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身体冷，还是心里冷。他身不由已，孤苦无依，在之前的那十年里他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他，所以他甘心为他驱使，甘心做着那些违背自己心愿的事，只希望他能多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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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再次回到树林里时，只见霁珞尘坐在地上斜靠在一棵大树上，闭着双眼，不知是已经熟睡，还是在闭目养神而已。

　　他轻轻的在霁珞尘身边坐下，侧过脸看着他，月光下他的脸仿佛润玉一般。他的呼吸均匀而平静，就像是熟睡的婴孩一般。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仿佛世界周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周围静得出奇，只听柴火被烧得噼啪作响。

　　就在静静凝视它的时候，霁珞尘却突然轻轻睁开了眼睛。迎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清冷且清澈，像是满天的繁星又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一般。

　　霁珞尘与他对视，却没有说话。众卿觉得有些尴尬，此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与他对视着，憋了半天才说道：“公子，你饿了吗？”

　　霁珞尘仿佛没有料到，苏慕卿憋了这许久憋出的竟是这样一句话，他微微挑眉，神情也有所松动，不是方才那般清冷了。

　　“不然我去给你打只野兔或者是山鸡来。”苏慕卿提议道。
　　“不必。”霁珞尘只简单两个字回应道。
　　“公子你冷吗？”苏慕卿说着就要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霁珞尘。
　　霁珞尘赶忙说：“不冷。”

　　苏慕卿一时间觉得甚是尴尬，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听见风声在耳边呼啸，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鸟叫的声音。

　　“公子，那我先睡一下，天亮了，我们好赶路。”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苏慕卿慌慌张张的找寻了一个借口说自己要睡觉。
　　霁珞尘应了一声也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苏慕卿暗暗的松了一口气，顺势躺在了地上，双手支撑在脑后。他看着满天的繁星思绪万千，霁珞尘起码还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还知道要为谁报仇。然而他自己呢就连自己的父母是谁、在哪都一无所知。也许他们只是寻常的农户，也许他们是富可敌国的巨贾富商，又或者他们如同霁珞尘的父母一样也已经被人杀害，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无从可知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虽然身体极其疲惫，但是脑海中还是不断的浮现着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还有霁珞尘的身影，仿佛梦魇一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偷偷的睁开一只眼睛，侧过脸暗暗偷瞄着坐在一旁的霁珞尘，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一阵风吹来，轻轻吹动了他胜雪的衣衫。苏慕卿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不论内心中有多么波涛汹涌，只要看着他，内心就会马上平静下来。

　　苏慕卿觉得眼皮渐渐沉重，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便听见他均匀了沉重的呼吸声，大概是已经熟睡了。

　　霁珞尘轻轻的睁开眼睛，望着躺在一旁的苏慕卿，他的脸在篝火一跳一跳的火苗中显得极其虚晃，他回想起那日他抱着他痛哭的场景，还有之前划破自己的手臂的场景。有的时候他看不懂他，到底是坚强的还是脆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