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赦免》荡秋千的小菇凉

45、尤里克

　　屋里点了壁炉，柴火被烧得噼里啪啦直响，这里的窗户是全木质的，虽然上面有雕花镂空，但是关上窗后屋里还是显得很暗。

　　安娜把长长的头发拢到耳后，开了一条窗户缝，外面一片雪白，半个人影都没有。

　　慕瑾坐在壁炉旁昏昏欲睡，她例假来了，整个人都不舒服。

　　安娜小心地关上窗，从一旁的炉子上倒了一杯姜茶：“您睡一下吧。”

　　慕瑾喝了一杯姜茶，浑身都暖和了起来，不多时边沉沉地睡着了。

　　等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发现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定睛看去，就见那位施拉姆将军坐在灯下看一张羊皮纸，似乎听到动静，他抬起头，半张脸掩在银色的面具下，另半张脸冷漠疏离，他的食指微屈，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特拉布宗的那种铁球是你做的吗？”

　　慕瑾刚睡醒，还有些迷糊，她身子一动，下身就一阵热流涌出：“什么铁球？”

　　施拉姆嘴角一抹嘲讽的笑容：“不说是吗？”

　　慕瑾眉头一皱：“不知道将军说的什么？”

　　施拉姆起身走到慕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不是用那个炸掉了巴希尔的腿吗？”

　　“哦，是那个呀，那是火药。”

　　“火药？你有配方吗？”

　　慕瑾摇了摇头，一脸真诚：“我们也是在那位执事官的宅邸发现的，为此还炸死了好几个奴隶呢。”

　　听慕瑾说起那位执事官，施拉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随即眼神暗淡下去，他以为得到这个东方女人就能让达西亚不必在夹缝中生存，没想到最后都是徒劳。特拉布宗的那位执事官是西哥特的伯爵大人，他们不仅有了司南，更有了火药，难怪敢挑战拜占庭。

　　“行了，你收拾一下。晚上皇宫有个晚宴。”施拉姆转身出了屋子，门一拉开，外面的风雪就吹了进来，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雪之中，肩头落满了雪。

　　安娜赶紧上前把门关上，有些着急：“您现在怎么能出门呢。”

　　没有特制的卫生棉，走个两三步都是不成的，慕瑾也很无奈，刚刚自己鬼话连篇，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蒙混过关了，她自己都不相信，施拉姆将军竟然相信了，她还沉静在震惊之中，被安娜轻轻推了推才反应过来：“出门？什么时候？”

　　“施拉姆将军说晚上皇宫有晚宴。”

　　这下真的糟了，慕瑾扶额，刚刚就应该立马拒绝，没想到走神了。

　　没过一会就有仆人送了衣服过来，与拜占庭的服饰相比，这里的衣裳太过暗淡了，不管是里衣还是外衣都是灰扑扑的，然后就是又厚又大的皮毛斗篷。

　　安娜因为例假的事情和女仆说了半天，女仆送来了装满火灰的月事带。

　　也只能将就着用了，幸好衣裳都是灰不溜秋的颜色，就算脏了也看不出来。

　　慕瑾的头发已经长到耳根，安娜给她把两侧的头发编了起来，一边点缀一粒红宝石，衬得她脸颊红润。

　　天暗得很快，仆人过来请慕瑾出门，门外已经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四周被封得严严实实的，施拉姆已经坐在里面了，看见她进来只是微微抬了抬眼，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慕瑾本来想问他这是哪里，待会要去干什么，见他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也只能把话吞入腹中。这两个月，虽然他们走了一路，但是说过的话少之又少，算不得熟人。

　　只是不知道特拉布宗现在怎么样了。

　　马车在雪路上走得很慢，沿路的房屋里透出微弱的光亮，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才看到一栋宫殿，只是这个宫殿与拜占庭的金殿是比不了，显得十分寒酸，就是奥卢斯庄园较之也更宏大奢华。

　　宫门口有身穿盔甲的士兵站哨，看到他们的马车纷纷行礼，马车一路穿过宫门，在大殿门口停下。

　　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慕瑾几乎要被里面璀璨的灯光刺瞎了眼睛。

　　暖气扑面而来，有仆人过来替他们解下厚重的斗篷，大殿之中已经站满了人，衣香鬓影，窃窃私语，可是在看到慕瑾和施拉姆时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投了过来。

　　慕瑾也朝他们看过去，见他们的眼神十分复杂，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你去那边坐吧，需要吃的喝的就吩咐这里的仆人，我有事离开一会。”施拉姆说完这句话就迈步离开了。

　　四周都是神色莫辨的脸，慕瑾只能保持沉默地寻了个角落，她刚刚坐下就有仆人端了热饮和点心过来。

　　慕瑾微笑着道谢，却没有任何食欲，但是看着那杯冒着热烟的热饮还是端了起来，轻轻抿了一口，很像后世的热可可，味道还挺好喝，小腹也暖暖的。

　　“维比娅！”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慕瑾本能地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影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整个大殿因为那个人都变得十分安静，只能听见他的皮靴踩在坚硬的地板上，不一会，那人就走到了慕瑾的面前。

　　慕瑾坐在柔软的椅子上，手上抱着一杯热饮，身子微屈，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一脸疑惑。

　　面前的人穿一件褶皱的宽大黑色斗篷，似乎来得匆忙，斗篷上的雪还没有化，一头黑色卷曲的短发，胸前是一枚闪亮的别针，他的脸极白，几乎与外面的雪一样白，慕瑾的眼睛在他身上扫视，这张脸渐渐与记忆中的一张脸慢慢重合......

　　慕瑾倒吸一口冷气，捂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脸唰得一下就变白了，他就是当初在罗马城抱着自己睡觉的那个人。

　　记忆渐渐清晰，她却觉得自己身子僵硬得一动不能动，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他到底是谁？

　　“维比娅！”尤里克又往前走了一步，然后侧过身体往身后指了指：“你看，这是谁？”

　　慕瑾的视线顺着他的肩膀看过去，就看到亚麻短发，一脸雀斑的维克多，她惊喜得直接站了起来：“维克多。”

　　“维比娅！”维克多也很高兴：“你怎么还是这么瘦？”

　　慕瑾走到维克多的面前，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慌乱地伸手在他空荡荡的袖管上摸了摸：“你的胳膊呢，你的胳膊呢。”

　　维克多似乎有些不自在，往后避让了一步，小心地那眼觑了尤里克一眼：“我没事，手臂受了伤而已。”

　　“真的只是受了伤？”

　　“嗯。”

　　现在战火四起，别说断胳膊断腿，就是惨死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是看到维克多站在这个诡异的男人身旁，慕瑾还是心生警惕，当初维克多可是被人捉住了，而抓他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个男人。

　　尤里克见慕瑾一脸防备地看着自己，不以为意地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嘴角噙着一丝笑容：“我废了维克多两条胳膊才知道你的名字，维比娅。”

　　慕瑾本来想避开他的手，可是在听到这句话时整个后背发凉，浑身僵硬。

　　身旁的人一脸明媚地看着自己，一双黑色的眼睛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慕瑾一动不敢动。

　　慕瑾的顺从似乎取悦了尤里克，他冲仆人示意，褪去了身上厚厚的斗篷，里面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外衣，胸前是两排银色的扣子，直接扣到脖子处，下面是一条同色的紧身裤子，然后是一双漆黑的长筒皮靴，这一身装扮慕瑾再熟悉不过了，是她为舞台剧设计的服装。

　　尤里克也注意到了慕瑾的眼神，他露出愉悦的表情：“听说这套衣裳是你设计的？”

　　慕瑾脸色大变，转而看向维克多，不对，维克多不可能知道，那是谁，科内莉娅夫人，还是贝利贝拉......

　　维克多竟然露出一种十分哀伤的表情。

　　慕瑾心中很慌。

　　尤里克揽过她的肩膀穿过人群，然后一步一步迈上台阶，台阶的最上面并排放着两张金碧辉煌的椅子，靠右的椅子上已经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见他们上来，竟然起身行礼：“陛下！”

　　慕瑾现在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可是来不及思考已经被尤里克按在椅子上。

　　“陛下！”尤里克恭敬地回礼，言行举止无懈可击，绅士有礼。

　　两位陛下落座之后，乐声起，大殿之中开始热闹起来，慕瑾坐在首座茫然四顾，看到施拉姆的身影站在一根廊柱后面，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尤里克端着酒杯不时起身去应酬，慕瑾如傀儡一样坐在椅子上，维克多立在一旁，却不敢和她说一个字。

　　片刻后，尤里克带着满身的酒气回来了，因为饮了酒，他脸颊变成酡红色，指尖纤细修长，轻轻地拂过慕瑾的耳朵，然后把她拥入怀中，脸埋入她的脖颈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抬起头，微微蹙眉：“你受伤了？”

　　“嗯？”慕瑾脖子僵硬。

　　“你身上有血腥味。”

　　慕瑾吞了吞口水，犹豫了一会：“我例假来了。”

　　尤里克迅速地站起身，眼里是一闪而过的厌恶，他看了维克多一眼：“带她下去。”

　　“是。”

　　慕瑾知道自己被人嫌弃了，却没有丝毫的受伤，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

　　维克多带着她出了大殿，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那人是谁？”

　　“尤里克·佛朗哥·巴蒙德。”

　　“谁？”

　　“西哥特的王。”

　　“这么年轻？”慕瑾大惊。

　　“嗯。”维克多神情严肃：“我们刚刚从君士坦丁堡赶来。”

　　“君士坦丁堡情况怎么样？我之前在特拉布宗发现西哥特和达西亚人是联盟。”

　　维克多点了点头：“没错。君士坦丁堡已经被占领。不仅是西哥特和达西亚联盟，还有高卢人和匈人。”

　　四方势力围剿拜占庭！

　　君士坦丁堡的其他人怎么样？你知道特拉布宗的消息吗？

　　“尤里克占领君士坦丁堡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奥卢斯庄园交出你，否则就屠尽奥卢斯满族。后来还是维吉尔大人站出来，说你在特拉布宗，他亲自接你回来。可是维吉尔大人刚刚从君士坦丁堡离开，尤里克就接到了消息，我们赶到达西亚来，所以暂时还不知道特拉布宗的消息。”

　　慕瑾心中大喜，维吉尔去了特拉布宗，真是谢天谢地，幸好，幸好□□她留下了，虽然写的中文，但是以维吉尔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就能破解，她激动得双手发颤：“奥卢斯庄园的两位小姐怎么样了？”

　　“已经嫁人了，这次倒没有怎么被波及。”

　　慕瑾心中微定，良久才问：“奥拉，奥卢斯大人在前线怎么样？”

　　“奥卢斯大人已经收复了整个罗马北部，只是现在前线战事吃紧，就算知道了拜占庭的事情，他也不能贸然整军营救，更何况匈人和高卢人也是难对付得很。”维克多忧心忡忡。

　　“我们现在在达西亚吗？”

　　“嗯。”

　　“尤里克是个什么样的人？”

　　维克多想了一会才说：“喜怒无常，残暴不仁。”

　　和慕瑾的感觉差不多，虽然他面上总是带着笑，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但是那藏在眼底深处的危险却让人不敢忽视：“嗯，知道了。”

　　“他要你做什么就做，千万不要试着反抗，等机会，奥拉大人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嗯，知道。对了，你知道马库斯大人吗？他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维克多一脸悲痛：“海军几乎全军覆没，马库斯将军成了俘虏，直接被运到了西哥特。”

　　俘虏！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变成了俘虏，慕瑾根本无法想象，心中一阵荒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俘虏能得到善待吗？”

　　维克多沉默地摇了摇头。

　　两个人没有再说其他的话，慕瑾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干净的里衣就躺上了床，维克多一直守在门外。

　　身体异常疲倦，慕瑾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身边突然一凉，她睁开眼就要起身，然后腰上一重，接着是一个十分柔和的声音：“睡觉！”

　　床头的桌子上放了一盏油灯，慕瑾见尤里克已经闭上了眼睛，却知道他并没有睡着：“我例假来了。”

　　尤里克揽着慕瑾的手臂一僵，随即缓缓放松，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