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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北境 ...

  •   “阿野?”一个好听的少年音。

      燕然头疼欲裂,仿若被一双手勒着脖子,拉进了更深的幻境。
      身边的场景悉数退去,他看见前方悬着一幅画。
      飘渺朱楼下,斜阳舒影中,立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
      白衣少年拨开幕篱,蹙着好看的眉,唤着他:“阿野,你快点。”

      远处雪山绵绵长长,却不比少年肌莹如雪。
      燕然还未从方才的余悲中抽离出来,这又来了一位卿云。
      比起燕然初次在三清书院太虚图中见过的少年卿云,这位卿云身量长大了一点,比方才见到的慕云殿的卿云,似乎又年小一点。
      画中的卿云已经向他走来:“磨磨蹭蹭的,你是不是后悔带我来北境了?”
      少年微微歪着头,就着幕篱的帽檐轻轻觑他,眉眼里含着笑,在斜阳下分外好看。
      他讶异道:“咦,你怎么还哭了?”

      燕然眨了眨眼,擦掉眼角的泪水,他知道自己又进入另一幅太虚图了,他不知这座牧云阁里究竟藏了多少幅专为他绘制的太虚图,不管这些画是出于何种目的,但只要卿云在画中,他便会义无反顾地走进去。
      与三清书院那一幅太虚图不同的是,这些画里丝毫没有噬魂夺魄的诡气,它们平静而真实,仿佛是某个人,坐在暗处,缓缓地为他讲述着故事。

      燕然一把牵住画中卿云的手,替他将幕篱纱幔放下,说道:“少君大人不想被抓回去的话,最好乖乖戴着这个。”
      “好,我听你的。”卿云显得很放松,完全没有在飞天镜众人面前的紧绷感。
      这次北境之行,对他来说,就像循规蹈矩的生活中一次小小的任性,仿佛偷偷逃学溜出去打个小怪的好学生。

      “听说火傀出现在一个叫乌春巷青黛阁的地方,听起来像个风雅之地,说不定还能看出折子戏,”卿云兴奋说道,“我们快去,速战速决。”
      燕然看着眼前一派天真的卿云,再想到前一幅画中的卿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讷讷应到:“好。”

      待到卿云拉着燕然踏进那座青黛阁时,便傻了眼,这根本不是什么听戏喝茶的地方,而是不咸城中最大的——青楼。
      满屋子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脂粉香气、酒气菜气、调笑逗趣、打架吵闹声,更有一大群人聚在一起,争先抢后地叫着价。

      燕然皱了皱眉,拉着卿云便要走。
      卿云却很快从惊愕变成了好奇,他盯着那群面红耳赤争相叫价的人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燕然正要解释,眼尖的老板娘已经透过人群看到了他们,她摇曳生姿地走过来,问道:“两位公子来青黛阁,是要觅红颜呢,还是听小曲?”
      燕然谨慎地拉住身边的卿云,往老板娘手中塞了两片金羽毛,说道:“要一间上好的雅房。”
      老板娘将金子往袖中一揽,笑得更是春光满面:“两位小公子可是来对地方了,我们青黛阁不光是人好,房间也是顶好的,包二位满意。”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着声色地将二人打量了一番,招手唤来一名小倌,吩咐道:“一字号雅房,雪岭夕照,与这两位公子最相配。”
      老板娘捏了捏小倌的右臂:“好生招待着。”

      “好的,蕉娘。”
      那小倌生得粉雕玉琢,躬身引二人上楼,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拿眼觑卿云:“二位公子,可是初次来不咸城?”

      “带你的路。”燕然看这粉头面一般的小倌不太顺眼。

      卿云却来了兴致:“这位小哥,在这青黛阁有些年头了吧?”
      小倌见卿云主动与他说话,先是一愣,而后莫名红了脸:“有五年了。”
      他顿了顿,好奇问道:“不知这位小公子来自何馆、师从何人?这嗓音可比青黛阁里顶尖的伶人还好听呐。你这声小哥叫得我……骨头都酥了。”

      青楼小倌习惯了温香软语,注意力都放在卿云身上,一时竟未察觉身后燕然的已经黑了脸。
      燕然将拳头捏得咯嘣响,他当然知道卿云的声音有多好听,床榻间的呻.吟更是让人欲罢不能,但这小倌拿卿云与青楼伶人比,便让他十分不舒服。

      卿云当然不知燕然在想什么,他一本正经地问道:“那这阁中之事,小哥应该是非常清楚的吧?”
      “小公子想听什么有趣的?我讲给你听。”那小倌殷勤地开了门,又拉开帘幔,推开了朝西的窗。

      凉风入室。
      窗外,一抹金色夕阳正洒在雪岭之巅,竟然当真是雪岭夕照。
      燕然看了看身侧的卿云,忽然有一种将他拐下凡间、沾染俗事的罪恶感。
      房内布置得还算雅致,琴棋书画、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摆放的古董瓷器也很讲究。
      与其它客栈唯一不同的是,床榻边大大方方地摆放了许多闺房玩具。

      燕然眼皮一跳,他拉着卿云背朝着床榻,在桌边坐下。
      很快一群人鱼贯而入,在桌上摆下数十样小点以及茶酒,又有两人进了内间湢室准备热水。
      待一溜人都走尽,小倌走上前来,说道:“我为小公子宽衣吧。”
      这青黛阁的小倌,都是经过百般调.教的,伺候人各有各的绝招。时常也有客人带了伴侣过来,也会叫一名小倌在旁伺候,他不是没见过,只是,今日这两位客人……他有些拿不准。

      燕然从身上摸出一片金羽毛,拿在手里把玩,说道:“我家这位最爱听些奇闻佚事,再写进话本里,编成曲,你可有什么有趣的事,说与我们听听。”
      他将金羽毛往桌上一摆:“我向你买故事。”

      那小倌见了金羽毛,眼睛都直了,直说道:“公子想听什么故事?这青黛阁里,最不缺的就是故事了。”

      “就说说最近的吧?可有什么新奇的怪人怪事?”

      “要说新奇啊……”小倌抿了抿唇,挑了件事说了起来。
      “两个月前,城里来了位灵公子,生得姿容绝美,雌雄莫辨,他出手阔绰,包了青黛阁二楼整层的厢房,还出高价请别馆的名伶出堂同欢,扰得全城皆知,金银大把地挥霍,不足一月,就将全部身家败光了,还欠了蕉娘,也就是老板娘,一大笔钱。”
      “他还不了,便签了卖身契,留在了青黛阁。”

      卿云蹙眉:“没意思,换一个。”

      “等等,请容我说完,”小倌说道,“这灵公子在不咸城以风流绝色出了名,自从他入了青黛阁,这整个不咸城的各馆花魁们竟都失了色,点他的客人差点将门挤破。”
      “灵公子立了规矩,年老色衰者不接,声名不佳者不接,身体有疾者也不接。即便如此,还是挡不住人潮。这蕉娘便想了个法子,每日竞拍,价高者得,方才二位公子在楼下见到的抢拍叫价的人,都是为他而来的。”
      “灵公子如今已经成了蕉娘的摇钱树。”

      “倒是个奇人。”

      “只是,听说点过他的客人,后来相继都……病了。”

      “哦,怎么个病法?”

      “具体也说不清楚,只说是像得了火症,昏昏沉沉发着高烧,皮肤龟裂……或许只是巧合,这也不能说明是灵公子害他们生的病,毕竟灵公子自己并没任何生病的症状……”

      卿云朝燕然递了个眼神。
      正是这个了。

      小倌见两人兴致缺缺,以为故事不好,便准备讲第二个,谁知燕然拿起桌上的金羽毛往他怀里一扔,说道:“你可以走了。”

      那小倌不敢相信地揣了金羽毛,问道:“真的不用我伺候了吗?”
      燕然端起桌上的茶:“滚。”

      小倌自是听话离去,合上门之前,他偷偷觑了一眼,正好看到燕然替卿云摘下幕篱,那半张脸在灯光下恍若天人,小倌一时看呆了,他关上门、背靠着墙吸了口气:“天啦,这小公子若是留在青黛阁,还能有那灵公子什么事呀!”
      “蕉娘眼光真毒,这次又逮着好货色了。”

      房中。
      卿云揉了揉眉心:“什么东西,熏得我头晕。”
      燕然也察觉到了那熏香不对劲,他弹指一挥,将那香灭了,不动声色道:“这里的香太劣质,自然比不上你日常熏的。”
      “我帮你揉揉。”他拿开卿云的手,替他按揉太阳穴。那细嫩的皮肤下,卿云的血液在搏动着,燕然不知不觉中,指尖已发烫。

      “你带的银钱够不够,我们也去竞拍,”卿云微闭着眼说道,“去会会那灵公子如何?”
      “你不准去。”燕然控制着指尖的力度,又补充道,“被人发现你在这就不好了。”
      卿云凝了凝眉,表示同意:“那你去。”
      “我去的话,你不会生气吗?”
      卿云坐着,燕然站着,他仰头看向身后的燕然,不解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燕然面对着他那张脸,心绪翻涌,眼前的卿云尚且不.通.情.事,燕然按下心中妄念:“少君大人心胸宽广,当然不会为了这等小事生气。”
      卿云眨眨眼道:“我正在编一本《诡疫录》,火傀是个新奇物,从前未有人记载过,我要借此机会多收些一手资料。”
      “那你变成个什物,我带着你。”燕然说道。
      “这有何难?”卿云捏了个诀,转眼便化成了一根通体透白簪子,正是他常佩戴的拨云簪的形状。簪子在矮凳上弹跳了两下,似在跟燕然打招呼。

      燕然小心翼翼地将那簪捧起,插入高束的马尾发髻中。

      “这种花柳之地,肮脏的事太多,没事你就闭着眼,不该看的不要看。”燕然摸摸发髻中的簪子嘱咐道。
      簪子微微亮了亮光,算是答应了。

      大堂中,竞拍已经进行到最紧要的关头。
      “一千两!”
      “一千一百两!”
      “一千三百两!”
      蕉娘笑眯眯地坐在一侧,转着手腕上叠戴的翡翠镯子,盘算着今日的进账。

      “三千两。”人群之外,燕然终止了这场叫卖。
      众人皆纷纷转头,见是一个清隽耀目的红衣公子。
      蕉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走过来问:“公子带的钱够不够,这价可不能乱叫的。”

      燕然甩给她一张银票,说道:“老板娘可嫌钱少?”
      蕉娘笑眯眯将那银票又往袖中收了,大声宣布:“今日中标者,乃是这位……”
      她看向燕然:“公子贵姓?”
      燕然不假思索道:“羌。”
      “乃是这位羌公子!”蕉娘道,“羌公子真是少年英才、出手不凡呀……与你同行的那位白衣公子呢?”
      燕然道:“他不舒服,在房中休息。莫要去打扰他。”
      蕉娘笑成了一朵花:“一定。一定。”

      发髻中的簪子动了动,传音入耳:“你什么时候姓羌了?”
      燕然摸了摸簪子,轻笑不说话。
      燕然终于确定,他如今所在的这幅太虚图,画的是当年火傀第一次出现在北境时的事情,那时羌野鹤还未封神,还是飞天镜中一个无姓无名、自称“野鹤”的问题学员。
      而燕然不知道的是,这是学员时期的羌野鹤第二次来北境。
      第一次,正是三界大乱、妖魔丛生,飞天镜全面停课,学员被放回家,他无处可去,只身一人来了北境,在抓一只妖兽时受了重伤,差点殒命,却不知为何活了下来。
      自那之后,他便觉得自己身上发生了很多怪异的变化,譬如变得暴躁易怒,譬如时常生出些邪恶的念头。
      尤其是面对卿云时。
      这一次来北境,他不仅要抓火傀,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查一查上一次侥幸活下来的原因。
      而这第二次北境之行,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将南境少君给拐出来了。

      很快,燕然被领上了三楼。
      这是一个大通间,四面窗皆以厚重的帷幔遮挡,不透一丝光线,地上点着烛火与熏香,开阔的空间仅用一座又一座屏风隔开着。

      而那层层屏风之后,隐约可见一人斜斜倚在一张美人榻上。
      那人懒懒拎起酒壶,往案几上的空盏中斟酒,水声清悦入耳,那人音媚如丝:“羌公子……想要怎么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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