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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解谜三清(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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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有辱斯文!”斗十千捏起那薄凉锋利的剑刃,将它从脖颈处挪开一点点。
“不巧了,我燕然,从小便不知斯文为何物?”燕然将那剑又往前送了几分。
“你这话,若被云夫子听了去,怕是又要生气了。”斗十千故意抬高着声调说道。
“夫子从来不生无谓之气。”燕然立马反驳道。
“哦?我记得他从前总爱生气的。”斗十千掩嘴笑道。
“从前?你认识夫子很久了吗?”燕然紧张道。
“我认识你更久……”斗十千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襟,抬眼漫不经心地看向燕然。
“胡扯。”燕然道。
“你不记得我了,我不怪你。”斗十千也不恼,从袖中转出一把红扇,那折扇如游龙般在指尖流转,玉袖生风,自有一段风流倜傥,“唰”的一下,折扇打开,遮住下半张清俊的笑脸,只露出一双百转千回的细长丹凤眼,瞄向燕然。
这双眼一盯上燕然,便如粘在了他脸上似的,一刻不离地看着他,眼神愈来愈浓,似打量着一件失而获得的稀世珍宝。
对面那人的目光在燕然脸上肆无忌惮地巡视着,一遍又一遍,看得人心里发毛。
“看什么!”燕然将剑一送,斗十千那细长脖颈上的皮肤立马沁出了一道红色的细密液体。
斗十千皱了一下眉,旋又笑道:“那晚夜色太暗,没看清,今日阳光正好,当然得好好看看。”
这破旧老观里,草堂灰檐下,蒙眼少年手执一把长剑,将眼前之人阻于一剑之外。山风吹过,长长的锦带随风舞动,少年抿了抿嘴,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
“你是谁”这句话已经问过很多遍了,他要是愿意说实话,也早就说了。
“你这眼睛,疼吗?”斗十千走近一步,问道。
不过才第二次见面的陌生人,这言语关切似乎有点过了。想到文鳐之前说过江湖险恶,这世间不乏那些工于心计、老谋深算之人,燕然不免生了戒备之心。
“你再动作,这剑刺破的可就不只一点点皮肤了。”燕然警告道。
“那云夫子,竟将你教得如此谨小慎微、寡然无趣!”斗十千不满道,“他是在束缚你的天性!”
“夫子清贵,岂容你置喙。”燕然道,“再说,我天性如何,又与你何关?”
“你竟如此维护他!”斗十千叹道,转为认真脸,正经地问道:“如果……这些年,将你养大的人是我,你会像信任云夫子一样信任我吗?”
“你养我?”燕然差点惊掉下巴。
当我是路边流浪狗,可以随意捡回家养的吗?我燕然这辈子只愿意被清雅可人的夫子养着,天天黏着他做他身边软糯香甜的小奶狗,至于其他人?……呵呵……
斗十千这问题问得未免太唐突。
燕然觉得可笑:“风流不羁千面酒神斗十千,居然要养小孩吗!养在烟花之地?养在酒坛子里?”
“哈哈……”斗十千奇怪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啪的一声合了扇子,心烦意乱地敲着手心,道,“也对。”
说罢,斗十千从袖中取出一支金光灿灿的金羽簪,道:“这簪子送你,上次仓促,没带见面礼,这次补上。”
“你这又是何意?平白无故送我礼物。”燕然退后一步道。
簪子可是贴身亲密之物,日日佩戴,岂是陌生人能相送的!燕然倒是天天琢磨着能从夫子头上顺下那支拨云簪,可惜一直没寻着机会。
“不过是见着你欢喜,想送你一件礼物罢了。”斗十千这话说得倒是真切了。
“谢您美意,我不能收。”燕然道,将剑撤了回来。
此时还剑拔弩张,确实不合适了。
斗十千笑了笑,道:“这金羽簪,可是用女蜗补天的金石,与天帝帝冠上的金翎,炼制了九九八十一天才练成的。动,可移山填海、控金驭石,静,可点石成金、富贵无敌。如此宝贝,你居然不要?”
燕然心中一叹,是谁这么嚣张,居然盗了补天之石和帝冠金翎,还炼成了一支簪子?真是够大胆,够嚣张!
“既是如此贵重,我更不能要。我燕然最不喜欠人东西,宁愿别人欠我的。”燕然说道。
“看来时机还是不对呀!”斗十千叹道,屡屡被拒,面上有点挂不住。
这小子,怎如此油盐不进,不应该啊。
“千神,这宝物也太厉害了吧!可否借我,开开眼。”那顾凡的眼睛都发亮了,眼巴巴地伸手讨要。
“千神?!”众人皆惊。
这斗十千,何时成了你顾凡的“千神”?!
斗十千侧眼瞅了顾凡一眼,又收回了眼,将簪子往怀中一收,道:“你这肉眼凡胎,禁不住的,怕伤了你。”
“啊,就让我瞧一眼嘛……”顾凡仍求道。
燕然汗颜,这小子简直让人丢脸。
宁萌一直默不作声地呆在一旁,这会子才怯生生走到燕然面前,拉住他的手臂,凑在他耳边说道:“燕哥哥,这个人我见过。”
“你见过?在哪?”燕然惊道。
“那天晚上,公孙吟带来的那个与爹爹谈判的人,就是他!他与我家人的死,一定有关!”宁萌害怕地拿眼瞅着斗十千。
“萌萌,你肯定弄错了,咱们千神,是断不会与公孙吟那样的人混在一起的。”
“凡哥哥,你才认识他,这么快就偏向他?”宁萌道。
“我……”顾凡一时语塞。
“你如何解释?”燕然质问斗十千道。
“这位小姑娘,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不过是个贪杯贪色且爱炫富的贪生怕死之徒,夺人性命这种危险事我是做不来的。”
“我素爱收藏字画,此番来到姑苏,早听闻那幅神奇的《姑苏五美图》,打算高价买下它……”说着,斗十千拿眼看一眼站在一旁的顾凡。
“哦,对了对了,据说因为想买这幅画的人太多,当时还传言要举办竞拍会的。”顾凡忙道。
“闻此画画工极好,画上那几位少年又是姑苏城里有名的绝色才子,我费了好些功夫,找到了公孙吟,说服他将画卖我。我付了三千金,并亲自去三清书院取画,谁知宁家那老头硬是不肯,还拿死作要挟,将我一顿赶了出来。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丢了些银钱,倒也无大事。”斗十千摇摇头说道。
“可有此事?”燕然问宁萌。
“倒是,倒是确有此事,那日……娘亲确实说了,有人高价来买画,让爹爹将那画卖了,一了百了,但是爹爹不肯……”宁萌道。
“你瞧……”斗十千摆摆手道,一脸委屈,“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要被这位小姑娘误会。”
“现在想想,那公孙吟并非真心要卖画给我,不过是寻个理由与宁家吵,他知道宁老头是绝对不会将画给我的。”斗十千道。
“你诸多行事,颇为怪诞,让人不得不疑,”燕然道,“此番姑苏之行,为何哪哪都有你?”
“姑苏街头那个吸食人阳气的狐妖,是不是与你有关?”燕然问。
“我瞧那狐妖美人娇媚多情,楚楚可怜,帮她救救心上人又有何不对?吸食人三分阳气,又未曾害人性命,”斗十千耸耸肩道,“我相信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你易容成夫子,四处招惹事非,又是为何?”燕然问。
“我不是说过嘛,我就是喜欢扮成他,跟你们玩猫鼠游戏,”斗十千谄媚一笑,道,“不然,你怎会注意到我?”
这荒诞的理由,竟被他说得很合理一般。
“摆渡的那位船老大,是不是与你有关?”燕然问。
“这就是我正要与你说的,那第五种假设了。”斗十千说道。
“千神,千神,快说,第五种假设是什么?”那顾凡眼巴巴地凑过来。
燕然有点后悔带顾凡来了,他这一副跪舔的迷弟脸,真是让人受不了。
“这第五种假设嘛,很简单,那位尊主啊……他不想干了!”斗十千打开扇子,遮住半边脸说道。
“此话何解!”燕然问道。
“很显然,《姑苏五美图》这次任务,公孙吟搞砸了,连环失踪案的风波没有及时压住,越闹越大,眼看遮不住了。顾府压力大啊,该不该破案呢?公孙吟狗急跳墙,为了威胁顾府,甚至都要对顾凡下手了。宁院长当然反对啊,顾凡毕竟是顾畅的后辈,怎么能对自己人下手呢?这宁院长啊,便打定主意联合顾家一起对付公孙吟,两家都想早日结束这受人制衡、满手血腥的日子。”
“你如何推断而出?”
“你当我这些时日在姑苏当真只是吃喝玩乐吗?”那斗十千取出一个罗盘一般的什物,道,“这是从宁宅找到的,顾朗给宁院长的密盘。”
“果然是顾氏密盘!”顾凡取过密盘,快速解出了那一段密码,将那指针一番左右拨弄,只听“喀嚓”一声,密盘解开了。
“六月初七,三清公祭,趁临虚,上山,杀吟。”顾凡念道。
“然而,宁氏并没有等到他们的行动实施,就被灭门了。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公孙吟非灭了宁氏不可?因密盘当中的这个行动吗?显然这个威胁还不够。”
“公孙吟最在意就是他的尊主!宁氏知道了公孙吟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以此来威胁他,而这个秘密,是绝对不能让尊主知道的。”
“什么秘密?”宁萌紧张问道。
“公孙吟杀光宁氏也要保全的秘密,便是这个……”公孙吟从怀中又取出一样东西,又是一幅太虚图!
“哗”的一声,画卷一展,竟然是栩栩如生、长达数米的一幅巨幅太虚图。
众人凑上前来,只见画中巍峨千山、世间百景,辽辽天地间却只有两人。此二人或相依而行,或相拥而眠……甚是亲昵。
画上书有三字:千山吟。
“这幅画……我好像在哪见过……”宁萌说道,“对,就收藏在典籍藏室的地下秘籍室。
斗十千点点头,道:“这是公孙吟偷偷画的一幅取名《千山吟》的太虚图,此画不为别的,正是为了用来控制他的尊主,”斗十千道,“他想借此画,将尊主控于幻境中,与他长相厮守。”
众人皆惊。
“你们想想,此事若被尊主知晓,那公孙吟,就真的完了。”斗十千笑道,“所以,宁氏,非杀不可。”
“再来瞧瞧我们这位尊主,当顾、宁、公孙三人斗得你死我活时,他在做什么?”斗十千继续说道,“他不但没有出面调节,反倒推波助澜,任其自相残杀。”
“公孙吟血洗宁氏,是第一步;公孙吟诱杀顾凡是第二步;顾朗引你们一行到三清书院,是第三步;诱燕然进太虚图,让云夫子心生杀念,是第四步;借云夫子之手杀公孙吟,是第五步;重伤云夫子,是第六步;留下燕然一人,是第七步……”
“为何要伤夫子!为何,又指向了我?”燕然惊道。
“因为,你就是让那尊主不想干了的原因。”斗十千道。
“什么鬼!”燕然道。
“你想想,百年时间啊,公孙吟才为他收到三百零四个灵魂,可是他若收了你,以一顶千啊,这笔生意,谁不会算啊!”斗十千说道,“况且,你燕然年轻俊朗、天资奇佳,公孙吟资质平平还动了逆心,换你你会选谁?”
“我估计,那位尊主很快会找到你,若能收服你最好,若不能,那就只能用那幅太虚图,吞噬了你的灵魂,为他所用。”斗十千说道。
“他对你,早就研究透了,你爱什么,想要什么,他一清二楚,他手里的那支千山笔,早已为你绘制了一幅宏大磅礴的太虚图,只等着你,自投罗网呢……”斗十千道。
燕然背后一寒,终于明白夫子所说的“此事绝非儿戏”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