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坑合集》陈十年

14、废稿11

　　料青山

　　〈一〉
　　见山坐在候车椅上，看见地铁飞驰而来，人头攒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衣料摩擦着衣料，只见半只手或一只脚露在外头，活像凶案现场。见山起身踏进了这凶案现场。
　　身上的肉都挤薄了几分之后，见山终于挤上了地铁。座位是不可能有的，见山在这个时辰坐了那么多次地铁，从没坐到过座位。在终于站定脚的时刻，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这一声不起眼的提示音落在喧闹的车厢里，如同雨天你咽了口口水，几乎不为人所闻。但是振动贴着见山的大腿肉，又是见山等了许久的，自然被见山发觉了。
　　然而发觉了，却不能有所行动。手脚都快无处安放了，如何挪出空间给那一个消息。
　　见山尝试着扭动身体，才刚一动，旁边的阿姨就大声嚷嚷着，“挤什么挤？挤魂呐。”
　　见山被这满含多年的八卦之毒的声音逼得不敢再乱动，见山以前看过一个新闻，说一个小伙子在地铁上猥亵大妈，见山把手往扶手上方移了移，其实这种人挤人的时候，谁动的手也不见得，说不定就是大妈贪图小青年的身体呢？
　　毕竟，这世上，很多事是难以讲得明白的。
　　就像见山和如是。

　　见山离目的地还有十站，所以见山还需要在这困境中挣扎半小时，微信消息提示音自那一声之后沉寂下去，仿佛那个咽口水的人已经断了气。见山感觉自己也快断气了。

　　〈二〉

　　说起见山和如是，简单也简单，不简单，也不简单。
　　高中同学，大学以后去了不同的城市，保持着不咸不淡的联系。以及，见山也许喜欢如是。
　　之所以说也许，是因为见山自己也不知道。

　　相逢讲起来很随意。
　　见山和如是在一个班，分班之后，班主任按成绩选了位置，见山坐在如是的后座。
　　那时候如是回头问了见山一句，“你分班考试成绩多少啊？”见山想了想，说了个数，不太高。因为那会儿见山沉迷游戏，考得非常不理想。
　　如是听了，笑得狡黠。
　　后来见山才知道，那时候如是是因为见山成绩不如自己而沾沾自喜。
　　是的，如是就是这么一个，很不脱俗的姑娘。
　　后来见山努力学习成绩一下子冲到了年级前三十，如是就有点尴尬了。再加上，如是的数学成绩实在是惨不忍睹。惨不忍睹这四个字，没有半点夸张的成分。
　　如是第一次数学小考，150分的题，25分，当即就被班主任叫出去了，回来的时候红着眼眶。
　　见山想安慰她，如是垮着张脸，“关你什么事？”
　　见山没话说了。

　　就是无理取闹，想撒个泼。
　　很久之后，如是的解释。

　　所以见山用了也许，因为如是是一个很不讨喜的女孩子，而且丝毫不符合见山的理想型。甚至，见山很讨厌这样的女生。

　　〈三〉

　　见山从小到大，一直想要一双属于自己的毛线鞋。就是那种，外面是毛线做的面子，里头是绒毛的里子那种。
　　因为见山父母的感情很不好，吵架属于家常便饭，有时候打起来都不是什么事儿。见山妈妈不会做毛线鞋，见山奶奶很早就过世了，外婆跟见山也不亲。只有偶尔见山妈妈会从外婆那里顺一双外婆做给表弟的毛线鞋给他。
　　但从没有一双鞋，是真正属于见山的。
　　如是是不做毛线鞋的。见山不喜欢不会做毛线鞋的姑娘。
　　见山喜欢温柔的、体贴的、会做毛线鞋的姑娘，会在黄昏日落等他回家，问他累不累，总是微微笑着，而不是如是这种。
　　但是，就是很奇怪，变成了也许。

　　见山害怕这种也许，所以见山一般不会主动联系如是，而如是每次联系见山，都是见山措手不及的。
　　突然出现问一句最近你们那冷吗，或者这道题怎么做之类。
　　见山想，不可能如是在新地方不认识会解这道题的人，那么她总是不厌其烦地问他，为什么呢？
　　见山有个猜想，他猜如是喜欢自己。他有点害怕如是喜欢自己，因为他不应当喜欢如是这种姑娘。

　　〈四〉

　　半个小时终于到了，见山随着人流下了地铁，摸索出手机，打开微信，想看看如是到底给他发了什么。
　　如是说：“你烧糊涂了？我有男朋友了。”
　　见山看着这条消息，随着电动扶梯缓缓上升，回头看了一眼飞驰而过的地铁。
　　其实见山说谎了。
　　没有也许。
　　见山就是喜欢如是。
　　他想要一双属于自己的毛线鞋，想要一个温柔体贴的姑娘，也想要如是。但是如是说，她有男朋友了。
　　见山想，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如是应当喜欢他才对，不然为什么总是嘘寒问暖？不然怎么老是问他问题？
　　见山想着这件事，电动扶梯走到尽头的时候还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