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玩童

1、一

　　“昨日三万粉丝在洪星活动中心聚集，正是为了Dark Red的队长Magnet。Magnet时隔三年再次开启了个人巡回演唱会，洪星活动中心是他本次个人演唱会安可追加的最后一场，当天门票3秒售罄，粉丝纷纷表示根本就刷不开购票页面，可见Dark Red的火爆人气。昨晚演出持续两个小时……”

　　一名朋克打扮的少女随意蹲坐在街边，捧着手机抑制不住地傻笑。
　　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Dark Red吉他手Magnet的个人演唱会报道，报道独家播放了一小部分当天演出的画面。画面中，聚光灯下的Magnet专注迷人，他手抱那把众人皆知的Gibson 为其特别定制的吉他，站在荧光色的场景中形成强烈视觉对比，灵活的双手奏出的弦音更是声声落在少女的神经上，少女不由自主地在屏幕这边跟着一起嘶喊。
　　“Devil in live！It’s the simple fact! Ho!”
　　少女手舞足蹈地Ho一声，一抬眼发现自己前面停下了一辆车。
　　流线的车身，骚气的黄色，看一眼就让人觉得似曾相识，少女过了一秒脑子再继续往上看，看到车窗边的那张脸时，瞬间癫狂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太激动以致于一下没站起来，贴在墙根捂着自己的嘴尖叫。
　　Magnet就坐在驾驶座上，一只手支在车窗边，帅气造型一凹一个准，他抬手压下墨镜，用上他电力十足的眼神，对少女勾勾手，“过来。”说完举起一支签字笔，对着少女摇了摇。
　　少女跌跌撞撞地小跑过去，往自己身上上下一通乱摸没摸到趁手的东西，只好扯起自己的衣服，手微微颤抖着不自觉带上了哭腔，“就、就签在、签在、谢谢、谢谢。”
　　Magnet签完名后，伸长手摸摸少女的头，这下少女是真的要爆哭了，但是没等她再说些什么，温暖的手掌一转方向，直朝脑门拍去。
　　少女一个不支被推开，只见Magnet抬手表示抱歉，然后光速关上了车窗。
　　“我靠，Magnet！！是Magnet！”
　　“啊啊Magnet！我爱你！”
　　“啊啊啊啊Magnet！！”
　　周边突然涌出好几个人追着Magnet的车飞奔而去，少女痴痴的望着，脚一软瘫坐在地上，然后卯足劲朝着车开走的方向大喊一句。
　　“Magnet，我永远支持你！！”

　　孙智伟约了程瀚文在天王地虎club喝酒，到club时，看见一辆亮黄色的拉斐尔停在club正门口，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忽视不了，他就知道，程瀚文比自己早了一步。
　　人生字典里就没有“准时”两个字的人竟然提前到了，孙智伟本能地想去翻翻今天的黄历。
　　程瀚文，就是刚才报道中掳走万千少男少女心的Magnet，表面上他是传说中用四个音奠定地位的传奇吉他手，摇滚界和吉他界活着的神，各种头衔挂脑袋上都不嫌重的，可实际上，孙智伟凭着和这人多年的交往，他清楚的知道，程瀚文他就是个各种意义上的祸害。
　　孙智伟熟门熟路地往club里走，人还没跨进包厢，就先迫不及待地甩招呼过去。
　　“我看到你那车就知道你到了，今天怎么那么早，不像你的风格啊。”
　　“被粉丝追了半条街，一路飙过来的。”
　　程瀚文坐在沙发上，拿着酒杯晃啊晃，露出的笑容特别无辜。
　　“你那车还能被追半条街，你别是买的假的吧。”
　　孙智伟那屁股刚沾着点沙发边就被程瀚文一脚踹开，难得他一脸习以为常，又很淡定地坐回去，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说啊，你那车就堵在人家大门口，是不是霸道了点？”
　　“就你长了嘴。”
　　程瀚文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一口，眼神开始没有焦点的全场乱飘。
　　“上次你公司推荐的那个吉他手，怎么样？”
　　孙智伟跟着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烟雾升腾起，渐渐模糊了程瀚文的脸。他知道程瀚文那儿一直有在物色新人，但貌似进展并不顺利。
　　“一个人同时弹主音和节奏，蛮有意思的。”
　　“那怎么，收不收？”
　　“不要，我见过他一次，花架子十足，嘴也很欠。”
　　“那你还说有意思。”
　　“有意思是一方面，老子看不惯他是另一方面。”
　　程瀚文嘴里叼着烟撇撇嘴，随手把桌上的菜单捞过来扔给孙智伟，“点点吃的，一天没吃东西了，饿死。”
　　孙智伟随即抬手叫来服务生，翻开菜单，指着其中一张吩咐道：“就这两页的套餐各来一份，再把我留在这儿的红酒拿来。”
　　服务生接了点单快速退出，孙智伟等门一关，灭了烟，带着点躁动地搓搓手，这才开口今天的正题。
　　“Vanity最近又出了几首新曲，反响都很好，你看那边那帮人肯定是来看他们演出的。”
　　包厢里有一面面向舞台的巨大落地玻璃，从二楼看下去，楼下那几个年轻人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的动静是一览无遗。
　　“我每天要听你夸他们一百遍，够了吗？”
　　“是真的好，特别是那个何言，作曲质量很是可以，要不是我拉了几次都没能把他拉进我团队，我还真不乐意让给你。”
　　程瀚文把烟取下来，心里的好奇倒是比脸上表现出来的要多，孙智伟是业内著名的音乐制作人，经手的艺人不是大红也是小爆，他说好倒是真的可以看一看。
　　“那小子不认识你？”
　　“能窝在这种不知名的地方搞音乐的，估计也认识不了几个人了，Vanity那几人疯得很，我名片都塞了好几次。”
　　程瀚文好笑地看孙智伟一脸无奈的样子，刚要吐槽几句，突然间舞台方向吵闹起来，眼看着人群一窝蜂涌到舞台前，伴随着尖利的叫声和欢呼声。
　　程瀚文直起身，“哟呵，这是你的宝贝们来了吗？”

　　一段急促的吉他音响起，几个人先后跳上舞台，为首的吉他手抱着吉他蹦跳着找到自己位置，冲台下的小姑娘做鬼脸，贝斯手紧随其后，按着贝斯朝台下鞠了一躬，鼓手则小跑着去鼓后坐定，下手就是一串疯狂的鼓点，引得激动的观众尖叫声又上了一个台阶。
　　“天黑了，都给我躁起来！！！！！！！”
　　主唱吼一嗓子，灯光音乐瞬间到位，观众们一下子亢奋地蹦起来甩头，随着鼓点疯狂地摆动双手，吉他手踩在音箱上，双手绚烂地弹出暴雨般的节奏，台下的观众使劲伸手去够他的身体，激动非常。
　　这种场面对于摇滚巨星的程瀚文来说是小儿科，他波澜不惊地架着腿调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捏着烟盒细细地听吉它的声音。
　　等程瀚文再次抬头看向舞台时，台上的表演已经告一段落，鼓手正跪在音箱上，把手上的厕纸卷成一团团往台下扔，吉他手就站他背后，单手拽着他衣服直往后台拖，等全员都退场后，台下的观众还骚动着要安可。
　　孙智伟大口吃着意面，拿眼偷偷观察程瀚文的表情，用膝盖撞撞他的腿，“怎么样？”
　　程瀚文斜过眼盯着孙智伟手上的意面片刻，“我的意面。”
　　“靠，我以为什么、再、再来一份就是了。”孙智伟被唬得一口面差点噎住，急忙拿拳头捶胸，指挥服务生再去拿一份。
　　程瀚文拿着烟盒在手心一下一下的敲，“这是那个吉他手写的曲？”
　　“对啊，他们团的曲都是他写的。”
　　“嗯。”
　　“还不错吧，他加riff的手法挺让人想不到的。”
　　程瀚文抽出一根烟，表情里没有什么特别惊喜的意思，孙智伟问话的语气里便有了点急切。
　　“那你怎么打算？”
　　“聊聊吧，找个时间。”
　　孙智伟这才松了口气，重重地拍拍程瀚文的肩，“还好还好，我还以为又要浪费我两斤口水。”
　　“我在你这就这印象？”
　　“你那怪脾气我就不多说了。”
　　“滚蛋。”
　　孙智伟聊定这件事，人轻快不少，打开酒单子摆出要大杀四方的架势，“今天看来是要不醉不归了。”
　　“跟我不醉不归，你小命几斤几两？”
　　“说什么屁话，张嘴喝！”
　　孙智伟嘴仗打得厉害，局势却是十分明朗，他握着酒瓶已经喝到六亲不认时，程瀚文还能在一旁从容地给自己点上一支烟，脸上堆满了嘲讽。
　　“咳咳，这屋里怎么还起雾了呢？”
　　孙智伟瘫在沙发边，挥舞着双手在烟雾里穿梭，一边发茫一边还会自己笑出声，那样子看上去傻得让人心疼，或是让人受不了。
　　程瀚文一看就是那个受不了的，他叼着烟站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外面打算醒醒神。
　　Club在这会儿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各路鬼神出动，屋内屋外嘈杂十分，不管是震耳欲聋的音乐亦或是吵吵闹闹的人声。
　　“何言，咱们到下面来喝，来，别，别上去！”
　　一撮人聚在club的门口，其中一个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男子正在死命地往一辆黄色车子上爬，刚爬上去身边的人就使劲把他拉下来，被拉下来的男子好像有点疑惑自己明明爬上去了怎么又下来了，皱着眉头嘟囔几句又开始爬。
　　“何言，乖，下来下来。”
　　男子眉头一皱，明显被拉烦了，猛地把拉着自己的手甩开，在周围的人围过来之前，狠狠地把眼前车子的右视镜一脚踹飞。
　　嘭的一声响，一圈人集体僵在原地，跟着周遭的时间定格一秒，谁都没预想到会冒出这么个动作。
　　一秒后，众人纷纷跨过那零落成泥的右视镜，又冲过去试图拉住男子。
　　与此同时，在十米开外，车主程瀚文正晃悠着要出门，一抬头，现场目击自家拉斐尔的右视镜壮烈牺牲。
　　悲剧成型。
　　程瀚文死死盯着那右视镜，喝到肚子里的酒精一下子冲进脑子里，提着拳头怒跑过去。
　　“艹！老子的车！！”
　　围在车边的一帮人完全没注意到程瀚文是怎么冲过来挥拳就开始打人的，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一派混战乱象，嘶吼声此起彼伏。
　　那爬车的男子踉跄地从混战中暂时脱身，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一个酒瓶，摇摇晃晃地爬到车盖上站稳，气焰嚣张地喊话，“不许动！全都给我不许动！”说完一脚踩在前挡风玻璃上，狠狠地把酒瓶朝那玻璃砸下去。
　　玻璃的炸裂声让全场进入微妙的静止，程瀚文冷笑着踹开身旁的人，摁住自己因为过度挥发而开始清醒的脑子。
　　Club的保安在此刻终于成功加入战局，勉强制住还在发疯的爬车男子，程瀚文一步步走过去，难压心火地扣住男子的脸，“你小子找死！”
　　男子脸上化了妆，经过这会儿那么一闹，口红眼线在脸上肆意放飞，颇有些妖魔鬼怪的样子，程瀚文懒得多看，一甩手，冲保安说了一句。
　　“这里所有的人都给我带进去。”
　　保安头头心一惊，生怕发生流血事件，忙跟上去想劝几句，“那个，您好歹是个名人，是要干吗啊，别把事儿闹大了呀。”
　　“要干吗？老子算账！”
　　程瀚文气冲冲地一指自己的车，大步流星地往club里走去。

　　孙智伟在事发后第一时间被强制醒酒请去了休息室，一开始他还迷迷糊糊的不确定东南西北，一打开门看到里面如仙境般云雾缭绕，就知道没走错地方。
　　祸害也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
　　“他们说你车被砸了，怎么搞的？”
　　孙智伟坐下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醉酒后动脑子堪比人间酷刑。
　　程瀚文咬着烟，表情看起来并不比孙智伟轻松，两人的对面瘫着几个千姿百态的男子，中间有一个躺着的，就是那主犯头子，他在进房间的第一时间就选中沙发的一角窝着会周公去了。
　　双方持续着相对无言的状态，一方不间断燃烧烟草，一方默默吸二手烟。
　　孙智伟闭着眼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无奈地直起身看过去，眼皮一个翻落后，不自觉瞪大了眼，头更是无端的疼起来。
　　“Vanity！！”
　　自己乐队名被点到，对面几个人总算有了点反应，其中一名男子举起手，用略带尴尬的调子打招呼，“早。”
　　“早个头！你们好好去砸人家车干吗！”
　　“何言喝多了，我们一个没拦住。”
　　“他人呢？！”
　　“这儿。”
　　孙智伟看一眼躺在那儿的何言，觉得无语至极，“你倒是睡得安稳！”顺手拿起手边的一包烟往何言身上砸过去，坐在何言旁边的孔刚豪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
　　这一伸手倒好，直把孙智伟吓得不轻，只见孔刚豪他那整条手臂像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血淋淋的。
　　孙智伟一下子站起身，“你他妈死人啊，你看看你那手！流血都不知道的啊！来人！来人！快来！”
　　包厢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孙智伟走到何言旁边，用力把他翻个身，上下查看是否有伤口，好在是没看到有什么出血口，便气愤地上脚把何言踹得又翻了个身。
　　程瀚文看着孙智伟的行为轻轻哼出声，按住一边太阳穴揉起来。
　　孙智伟扶着脑袋走回程瀚文旁边，“刚才一下站太猛，差点没晕过去。”但人貌似没打算搭理他，他便直直坐回沙发上长吁短叹，“你们是冤家吗，我前脚刚给你说完，后脚你们就打上了。”
　　程瀚文冷笑一声，似要把这冷笑化成实质直往孙智伟肚子上戳。
　　孙智伟这下是真无语了，这小子半天不说人话就在那阴阳怪气的哼唧，着实烦人。
　　“你小子别给我想什么幺蛾子啊，闹出新闻来，谁能好看！”
　　说完也不管程瀚文有没有听进去，顾自转身去查看孔刚豪的包扎情况。

　　天王地虎的员工在一旁的画风却是迥然不同，大家不慌不忙，井然有序地处理着手头的问题，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习惯了”的释然表情。其中一个员工把事情简单的过一遍，一路小跑着去老板休息室汇报工作，敲敲门往里一推，发现老板正聚精会神地在看网上直播的美国网球公开赛。

　　“老板，Vanity刚才跟孙智伟他们起了点冲突，把人家车给砸了，这会儿在休息室躺着呢。”
　　陈老板从激烈的赛事里分了点幽怨的眼神给员工。
　　“怎么个躺法？”
　　“躺法？就……就直得这么躺着啊。”
　　不等陈老板眼刀飞过来，员工看眼色十级功力紧急上线，“哦哦哦，没有大伤，阿豪手臂被玻璃割伤了，已经处理好了，大家都没什么事。”
　　陈老板听完这话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屏幕上，朝员工不耐烦地甩两下手，“人没事，你们就该干吗干吗，别杵在这浪费我时间。”
　　“好的，老板。”
　　员工收到指令麻溜地转身出门。

　　孙智伟在休息室里，给自己也点上一支烟，用来化解此刻的头疼。
　　员工小心翼翼地从外面推开门，身体折成九十度，面朝孙智伟鞠了一躬，“孙先生，我们老板说了，请你们先去客房稍作休息，我们定会妥善处理这件事情。”
　　“休息就不必了。”孙智伟回头看Vanity还瘫在沙发上，摆明了沟通障碍重重，“这样吧，还是先安排个开车的，这事情一时半会儿也结不了，我有空明天再过来一趟。”
　　孙智伟说完示意着拍拍程瀚文的腿，程瀚文不为所动，孙智伟急了，“你还打算等狗仔来啊！”
　　顿了片刻，程瀚文满身寒气地站起身，率先往门外走去，孙智伟紧随其后，走到那员工的旁边，一字一句的嘱咐道：“你们一定要确保明天在这儿我还能找到Vanity这帮人。”
　　员工连连点头承下诺，鞠了十七八个躬才把两尊大佛送出clu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