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师尊我不当了》林未期

35、徒弟，别撒娇了

　　“贺云起呢？！”

　　一双眼睛不知何由正不停往外渗着血的贺息手里举着剑，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入几人视线中。

　　“贺云起！”没得到回应的他发出愤怒的低吼，脚下一下没能踩稳，砰的一声摔倒在地，手中的剑应声掉落在地。

　　“啧，这位是也跟着疯了？”傅炎嫌弃地啧了一声，并且往一边躲了躲，“难不成这是他们贺家的传统？”

　　“他的灵力呢？”楚玄若有所思地看着趴在地上发了疯似的用手捶打着地面的贺息，打得一双手血淋淋的，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他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眼魏忱，语气带着一丝警告，“我要听实话。”

　　魏忱抿了抿唇，只好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重新咽了回去，讪讪地别开头，老老实实道：“他因为灵根不纯，结不了灵源。仅有的那点灵力也被我用符咒封住了。”

　　“那他是怎么伤了贺云起，又是如何从你和贺息手下逃走的？”楚玄微讶。

　　“是……我故意放水的。”魏忱一窘，轻咳一声，“想着放长线钓大鱼来着，就是想看看这贺家的水到底有多深。”

　　楚玄先是一愣，随即嗤笑一声：“你倒真有本事。”

　　“既然没事了，就起来。”他动了动被压得有些酸麻的膝盖。

　　“唔──”魏忱面色骤变，吃痛地捂着胸口，连着五官都在用力，带着哭腔道，“还疼，就让弟子再多躺躺吧，师尊。”

　　“谁是你师尊。”浮夸至极的演技看得楚玄眼睛疼，但也懒得戳穿他，反倒是想起了之前的一茬，冷哼道。

　　魏忱顿了顿，快速改口：“楚长老。”

　　这客气疏离的称呼又勾起了楚玄的怒意，然而这点子火苗刚有燃起的势头就被魏忱另一道缱绻绵长的嗓音给搅得一干二净。

　　魏忱仰起脖子，凑在楚玄耳边轻声呢喃：“爸爸，就让我再多躺躺吧，好不好？还有贺云起那个老家伙不仅打伤了我，还抢走了我的剑。”

　　“爸爸，你帮我把剑抢回来，好不好？”

　　祖宗，别再喊了，真的承受不住。

　　楚玄欲哭无泪，尤其是一些模糊的情绪正在逐渐被理清的时候。于是，他只能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魏忱身上移开，再次把目光投向自言自语的贺息。

　　“贺息。”楚玄不知道贺息是真疯还是假疯，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把压在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刺杀你爹？”

　　“闭嘴──闭嘴啊──”

　　谁知贺息听到这话就跟被点着的炮仗一般，登时炸了起来，地也不捶了，气呼呼地站起来，一双血眸瞪着楚玄方向，也没否认，疯狂咆哮着：“他不是人，他是畜生！他就应该被挫骨扬灰！”

　　“哦？为什么呢？”楚玄故意抬高声调，跟贺息唱反调，睁着眼睛瞎编道，“可我曾听人说贺掌门是大善人呢。”

　　“放屁！”贺息怒骂，猝然流下两行血泪，字字泣血，“他为了得到其他家族支持，把自己的夫人送到别人床上，最后又指责自己夫人不检点，便将其卖入花楼，任人折辱。可谁又知那家花楼的主人便是贺云起最初把夫人送过去的那家人。”

　　“最后二人关系破裂，反目成仇，我娘便被那人挑断了手筋脚筋送到了最低贱的窑子里，硬生生被人玩弄至死。期间，那人曾多次向贺云起告知我娘的惨状，甚至不止一次带着我娘上门找他。可他怎么说？他让人用棍棒把我娘打了出去，并且口口声声说道‘下贱玩意儿脏了我家地’。”

　　说到这，贺息喉结上下鼓动着，面色涨红，发出痛苦的呜咽：“贺云起他娘的就是个畜生！”

　　这一刻，红日总算得以畅通无阻地跃上天幕，粼粼金光驱逐着角落里迟迟不肯离去的阴霾，将人间照耀得更加透彻。

　　而楚玄也借机终于将贺息手里戴着的那截红绳观察得更加透彻，与他最初柳宁在手腕上看见的一模一样。与常见的红绳不一样，贺息腕上戴着红绳末端挂着一枚拇指大小的六边形铃铛。

　　是摆渡铃，能够操控人的神智。但摆渡铃异常罕见，可以说是重金难求。

　　楚玄能肯定的是这东西是有人暗中交到贺息手里的，至于目的为何，就眼前在这番光景，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就因为讨厌贺云起，所以你对自己的亲骨肉也下了狠手？”楚玄收敛思绪，继续问道。

　　“亲骨肉……呵呵，亲骨头？去他妈的亲骨肉，哪里有什么骨肉！我他妈什么也没有了！”贺息闻言，仰头大笑，眼角两行血泪随之颤抖，一时间糊了一脸。直到笑得快岔气了，才停了下来，嘲讽道，“那是他贺云起的贱种！是他的种啊！是他奸.淫自己的儿媳生下的孽障！要不然区区满月宴，他怎么会如此费心？害怕事情暴露，便动了去母留子的念头。”

　　“不知楚长老可见过被鲜血浸染得通红的白骨？闻过人皮裹着成渣的脑浆放在热油里烹煮的味道？这是上古时期用来对付奴隶的酷刑，却被用到了我夫人的身上，理由是善妒。他先是害我失去至亲，后又害我失去挚爱。你说说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留于世？”

　　楚玄也没注意到原本躲在一边看戏的傅炎不知何时走了出去，带来了所有门派的修士跟着一同前来，就连盛三惜与晏丞都来了，瞧着众人面上如出一辙的惊讶，看来是把贺息刚刚的话都听了去。

　　气氛陡然微妙，人群中相继发出抽气声。一时间，大家不知是该同情贺息被自己亲爹给戴了绿帽，还是该与贺息一同痛骂贺云起。

　　贺息受了重伤，已是强弩之末，眼下也是破罐子破摔，没有丝毫掩藏地把自己做的事情抖露出来。

　　他再也稳不住摇摇欲坠的身子，扑通一声，直直跪在地上，嘴角溢出的鲜血跟下雨似的击打着灰白色的石板，晕开一抹艳丽。

　　“差一点，就差一点。”贺息痴痴笑着，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哽咽道，“我本来早可以了结他的，你们为什么非要多管闲事呢？你们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你们叫我……叫我到地下怎么向我娘和我夫人交代。”他把头死死埋在胸前，浑身不住颤栗，泣不成声，犹如被困在角落里无依无靠的小兽，独自面对险恶的世间。最后倒在地上，时不时抽搐着，比之垂死挣扎的鱼过犹不及。

　　良久，他唇瓣哆哆嗦嗦，断断续续地念着：“陌上……杨柳今又青，东篱已无笑相迎。玄鸟长恨归期遥，不见云梦天有晴。”

　　“不是有人帮了你么？”楚玄突然出声，“柳宁不就是他给你带来的帮手？”

　　贺息闻言，身子一顿，明知此时自己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却还是抬起头，“看着”楚玄，沉吟片刻，面上一片凄怆：“是啊。”

　　“是谁？”楚玄问。

　　“楚长老足智多谋，何不自己猜猜？”贺息咽下嘴里涌起的鲜血含糊不清地说着，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身子抽搐的幅度也随着减弱，紧握成拳的双手正慢慢松开。

　　他声音逐渐弱下去，细如蚊讷：“就算有人帮又怎样，不还是没成……还是没成……”

　　这是濒死之兆。

　　“贺云起活不了了。”楚玄见状，赶忙抢在他断气前开口，试图以这个对他而言算喜事的消息令他回光返照。

　　楚玄用法术结出一只传声金蝶飞到贺息耳边，和声说道：“贺息，你听见了吗？贺云起活不了，你没有失败。那个人到底是谁，这么厉害，你能不能把他介绍给我？我也有个血海深仇要报。”

　　“贺息，跟我讲讲那个人，好不好？”

　　不一会儿，贺息手指轻轻抖动着，薄唇轻启，艰难地挤出声音：“好……”

　　砰──

　　一声巨响自脚下炸开，地面骤然四分五裂，只见贺林带着贺家所有弟子齐齐围过来，手握长剑，气势汹汹地指着众人。

　　没有惯常的你一句我一句的叫嚣，也没有假模假样的哭天抢地，就直接开打。

　　场面变得极为混乱，刀光剑影，飞沙走石，而贺息也在这混乱的场面中彻底断了生息，灰飞烟灭。贺息至死也没能说出那个帮他的人是谁，又或者是他说了，只不过楚玄没听见。

　　眼下场景，魏忱不好在借口赖在楚玄怀里，连忙站了起来，将楚玄挡在身后，抬脚踹飞一个鬼鬼祟祟躲在楚玄左后方准备偷袭的修士。

　　有免费保镖，楚玄也懒得动手，静静地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不断倒下的贺家弟子。他眸子微敛，修长的睫毛在眼睑处留下浅浅的阴翳，恍惚间将眸子里所有的光亮都给摄入其中，使得原本明亮的双眸徒留一片黯然。

　　约莫一炷香时间，混乱的场面被制止住，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贺家弟子，就连贺林，也死在了盛三惜剑下。

　　很明显，这是一场以卵击石，毫无胜算的战斗。

　　“哎哟，这贺家，还真是贼窝。”头上顶着一个竹筐的傅炎浑然不以只顾自己逃命为耻，优哉游哉地站起来，丢掉竹筐，面色苍白，几近病态，倒真有几分被吓着了的意思。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感慨地摇摇头，“不得了，真的不得了。”

　　“真是莫名其妙！明知打不赢还要打，一群傻比！”晏丞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袖子，气得跳脚，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凌羡，我们走。”

　　莫名其妙？

　　楚玄挑了挑眉，眼底掠过一丝嘲讽。贺林这一闹，不仅阻止了贺息的话，更是把贺家彻底送上绝路。身为贺家大弟子，素来成熟稳重的他会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至于原因，人都死了，也无从查证。

　　可楚玄的直觉告知他，在这后面操控这一切的人就是贺息身后的人。

　　那个人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让贺家覆灭么？那他同那个与贺云起往来的神秘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如若不是，那这个人对贺云起怎会有如此深仇大恨？手段缜密，环环相扣，把贺家彻底断送，却又将自己置身事外。

　　除此之外，还有他自己……

　　思及此，楚玄隔着衣料抓着自己的左手臂，目光幽幽。有些事，一开始就想当然耳了，导致判断出现差错，后知后觉，已是骑虎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