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师尊我不当了》林未期

16、徒弟给我送毒来了

　　楚玄原本靠在床沿上的腰杆陡然僵直，只觉一丝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窜，最后化作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掐着他的脖颈，连带着呼吸都跟着都愈发困难，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门上的影子，心脏在万丈深渊旁来回拉锯。

　　敲门声还在继续，站在门外久久不得回应的魏忱只好道了声：“弟子斗胆。”然后将门推开。

　　跟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楚玄犹如惊弓之鸟，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入室得的强光使他不适地眯了眯眼，怔怔地看着门口的魏忱，心里一片悲凉，任何事物在主角面前都是那么不堪一击，该死的主角光环。

　　魏忱刚打开门便看见楚玄坐在地上，连忙放下手中的托盘，上前将他扶起。

　　一只手刚的搭在他手臂上，就被狠狠甩开，就连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力给甩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师尊可是哪里不舒服？”魏忱稳住身形，错愕地看着楚玄，再一次伸出手准备将其扶起。

　　“不用了，我没事。”神智彻底回笼的楚玄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梦里的画面随之而来，耳朵不由得攀上几分热意。他闭了闭眼，稍稍错开头，嗓子有些沙哑，“地上凉快，我再坐会儿。”

　　魏忱还想说些什么，待看见楚玄脸上倦意未消，便放弃了，伸手拿过床上的薄毯，轻轻抖开。

　　楚玄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呼吸一滞，陡然想到梦里被强制抱起的画面，身子一歪，避开了。

　　魏忱再次抬手欲给他盖上，岂料他直接站了起来，转身往屏风方向走去。

　　“坐久了确实有点冷，我得换身衣裳。”楚玄看也不看魏忱，自顾自地说着，如避蛇蝎似的走到屏风后。

　　魏忱拿着薄毯的手一僵，眼睫微微垂下，在眼睑处留下两窝浅浅的阴翳，悄然间把脸上仅存的半分喜悦给藏匿得干净。

　　他看了看屏风后的身影，又看了看手中的薄毯，静默片刻，而后把薄毯放回床上并且叠好。

　　楚玄穿戴整齐后，躲在屏风后磨蹭了许久，见外头的人没有丝毫离去的打算，只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谁知刚走出去，就听见一阵沉闷的响声，魏忱直直跪在地上，朝他磕了个响头，肃然道：“弟子愚钝惹师尊不快，还请师尊责罚。”

　　楚玄被他在这突然起来的一跪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往一侧避开，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道：“你什么时候惹我不快了？快起来。”

　　“师尊生气了。”魏忱看着楚玄，笃定道，“是弟子的错。”

　　楚玄：“……好端端的，我生你气做什么？”我就是怕你，怕你要毒死我。

　　想到这里，目光又忍不住往桌上冒着热气的碗里瞅了瞅，好在并不是梦里的瘦肉粥，是一碗莲子汤。

　　可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掺了药的东西。

　　“师尊生气了。”魏忱固执地摇摇头，“弟子愚钝，有时做事不知分寸，如有不妥之处，还请师尊指出，弟子定当加以改正。”

　　“我说了，我没生气。”楚玄无奈叹了口气。

　　“师尊，您不必如此。师尊要打要骂，弟子绝无任何怨言。”

　　“我真没生气。”楚玄都耐性都要被他给磨光了，头疼不已，“你为什么会认为我生气了？”

　　“刚刚，弟子给师尊披毯子，师尊躲开了。”魏忱低下头，慢慢地说着。

　　楚玄：“……”

　　“连着两次。”这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楚玄：“……”

　　我那是以为你想抱我！

　　唉，都是那梦惹得错，心里苦，又说不出口。

　　楚玄揉了揉眉心，打断魏忱的话，也不再多说什么，拽着他的胳膊，稍稍用力，把人拽了起来，然后松开手，看了眼一侧的水漏，道：“行了，差不多到了早课时间，你先去长庚殿上早课吧。”

　　“师尊。”

　　“你再多说一句废话信不信我抽你？”刚蹦出两个字音就被耐心彻底耗尽的楚玄打断，他横了眼魏忱，眸底带着一丝愠色。

　　魏忱愣了愣，脸上愁云尽敛，眉眼轻弯，粲然一笑：“弟子信，师尊说什么弟子都信。”

　　楚玄刚涌起的怒意骤然消散，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可看见眼前人笑得如此明媚，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傻样。”

　　“粥还在小厨房里的灶台上煨着。”魏忱道，“近来天气干燥，师尊先喝点莲子汤润润肺，不过师尊若是不喜欢的话，弟子这就去把粥端来。”

　　话音一落，就听见前方传来清脆的钟声，吓得栖在枝头上唱歌的鸟儿连忙扑扇着逃离。

　　“钟声已经敲响，再不去你要迟到了。”楚玄提醒道，“若是没记错的话，今日的早课应当是摇光长老主持。”

　　听到摇光长老四个字，魏忱的神情倏地变得复杂起来，那个古板严苛的老头。

　　“行了，快些去吧。”楚玄催促道。

　　魏忱无法，只能赶往长庚殿，走前还不忘嘱咐楚玄记得用早膳。

　　目送着魏忱离开后，楚玄如释重负，低头看着碗里的莲子汤，莹润如玉的莲子铺洒在碗里，淡淡的清香钻入鼻尖，隐约带着一丝腻人的甜味。

　　他拿起勺子舀了舀莲子，最后又放下，勺子与碗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长长叹了口气，想喝，又怕被毒死，不喝的话，魏忱肯定不会就此作罢，还会有下一次。

　　愁闷之际，门口突然探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额间的三把火印记尤为明显。

　　是魏忱的小仙女。

　　楚玄眸光一亮，计上心来，冲着门口的小仙女招了招手，道：“过来。”

　　见小仙女没反应，只好硬着头皮加上它的名字：“小仙女，快点过来。”

　　小仙女看着楚玄，莫名觉得有些害怕，怯怯地缩了缩脑袋往后退了一步，正打算溜走，身子一轻，被人揪住了后颈提了起来。

　　“嗷呜。”小仙女既委屈又害怕地叫了起来。

　　“怕什么，又不吃你。”楚玄把它抱在怀里，一手端起莲子汤，一只手按住它不断挣扎的四肢，端着一副潘金莲喂大郎喝药的姿态，柔声道，“来，张嘴。”

　　小仙女更加害怕了，叫也不敢叫，眼巴巴地看着眼前人，奢求他能放过自己。

　　楚玄触及到它那哀伤的目光，顿了顿，安抚道：“别怕，我只是想看看吃了这个会有什么反应。要真有问题，我也能救你。”

　　小仙女默默地看着他，无声控诉着，那你自己怎么不吃？

　　楚玄不再磨蹭，在小仙女身上轻轻一点，原本挣扎的四肢突然消停下来，嘴巴也敞开着。

　　他毫不犹豫地把莲子汤往小仙女嘴巴里灌去，可甫一看见小仙女黝黑的大眼睛时，心里升起愧疚，果断把碗倒扣过来。

　　做人不能这么狗。

　　落在石板上的汤汁溅到了小仙女的嘴巴上。

　　糟了！楚玄暗道不妙，正想抱着狗头好好检查一下，谁知原本十分抗拒的小仙女舔了舔唇，在尝到莲子汤味道的时候突然变得开心起来，冲着楚玄摇起尾巴，又抬脚指了指空了的碗。

　　“你……你还想要？”楚玄讶然道。

　　小仙女点了点头，兴奋地叫了一声。

　　完了完了，这毒还会上瘾。

　　小仙女见楚玄迟迟没用动作，伤心地哼唧两声，并且用脑袋讨好地去蹭着他的手，好一会儿，总算得到了回应。

　　它摇头摆尾喜滋滋地跟在楚玄身后，最后……被拴在了院里的桂花树下，惨兮兮地目送着楚玄走了出去。

　　楚玄到食堂转悠了一圈，端了碗绿豆汤，再次回到在水一方已经是两炷香时间后，甫一走进，一股浓郁的臭味迎面而来，胃里登时翻江倒海，眼前的景象更是令人头皮发麻。

　　只见小仙女趴着的地方布满了黄色的排泄物，身上雪白的毛发也没能幸免。可它却浑然不觉，歪着脑袋，吐着舌头，看着楚玄回来后立马站了起来，吐着舌头想要朝他扑来，奈何被脖子上的链条给束缚住。

　　一个激动，身后又多了一滩排泄物。

　　楚玄：“……”

　　敢情这莲子汤里下的是泻药。

　　楚玄果断转身走出院子，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想着要不要把小仙女丢掉或者找魏忱回来，思虑再三，再一次踏进院子，抬手在小仙女身上落下一道隔离结界，驱使灵力带着它来到花园里的水塘边，然后毫不犹豫将它丢了进去。

　　小仙女不觉害怕，反而欣喜若狂地在水里追随着游过的锦鲤，傻乎乎地甩着尾巴跟在它们后面，身上的脏东西没能洗干净，水里的水草倒是挂了不少。

　　楚玄实在是没眼看下去，指尖燃起一道符咒，落在池塘中央一簇欲败未败的荷叶上。须臾间，那簇荷叶好似活过来一般，将经过的小仙女给拦在其中，用自己硕大的叶子盛着水，不住往它身上浇洒。

　　小仙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吓得嗷嗷直叫，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本来悠然自得地游着的锦鲤瞬间躲远。

　　一个泯音咒过去，小仙女只能张着嘴巴无声叫唤，直到被洗干净送上岸时，还在无声抽泣，用哀怨的目光盯着楚玄。最后，楚玄把小仙女交给一位负责清扫院子的家仆，与他交代了一番后便走了。

　　家仆倒是认识小仙女，激动地丢下手里的扫把，跑到它面前，发泄似的揉了揉它脑袋:“就是你，偷跑到厨房吃那都烂得生毛的鸡腿！拦都拦不住，现在好了吧，难受了吧？”

　　小仙女嗷呜一声，委屈地趴在地上。

　　“好了好了，我给你看看。”家仆温柔道，“我爹是兽医，我也学了不少本事，放心，没事的。”

　　楚玄重新回到在水一方，院子里小仙女的排泄物已经被人清扫干净，连带着空气中弥漫的味道也散去。

　　楚玄打定主意，径直回到房间，取下玉冠，褪下外衫，佯装虚弱地躺下，直到听见院门口传来脚步声，心头一凛，这才颤颤巍巍地扶着床沿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欲坠，一脸痛苦的模样，待看清门口站着的身影时，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回来了？”

　　“师尊！”魏忱唇边笑容一僵，赶忙走上前，扶着楚玄，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后，眉头皱得更紧了，扶着他重回坐回床上，担忧道，“你这是怎么了？”

　　“就是。”刚说出两个字，楚玄立马捂着肚子，刚起身又坐了回去，恹恹地靠在魏忱身上，语气却变得仓促起来，“快，扶我去茅厕！”

　　“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魏忱不敢多问，赶忙抱着他冲到屋外的茅厕。

　　楚玄在茅厕里待了一会儿，调整好情绪后走了出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再一次被抱回了屋子。

　　还没一盏茶的工夫，又闹着要去上茅房。

　　来来回回折腾不下百次，魏忱便也抱着他不下百次。

　　魏忱执意要去相思引找傅炎，无奈被楚玄以自己只是肠胃不舒服为借口给制止住了。

　　毕竟魏忱在装，他也得配合演下去，不过他演得这么像，应该不会被怀疑吧。

　　四天之后，楚玄收到那位家仆的消息，说是小仙女已经没有腹泻了，这场腹泻的闹剧总算得以落下帷幕。